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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於江波對唐敏還沒有死心。
那天，他特意在老九門重慶火鍋店定了個包間，約了他小姨子唐靜，希望唐靜能夠從中幫忙，調和一下他們夫妻間的矛盾。
他總盼著他妻子能夠回心轉意。
唐靜跟她兩個閨蜜一起來的，還帶了兩瓶1879，這邊，於江波叫了魏安然和徐成海作陪。都坐齊了，於江波才從中做了介紹。唐靜個子高高的，身材苗條，前凸後翹，有一張白淨好看的臉蛋，看不出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鴛鴦鍋裡，一半清淡，一半火辣，已經煮開了。
唐靜開了一瓶酒，每人跟前滿上一杯。她俯身子倒酒時，胸前擠出來一條深深地乳溝，兩隻乳房碩大又豐滿，很誘人。
於江波說，“靜子，你還帶著酒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唐靜坐了下來，笑著說，“姐夫，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你快端杯子，起個頭。”於江波趕忙說，“空腹喝酒，挺要命的，大家先吃東西。”
徐成海笑著說，“吃啥東西，先喝酒，江波，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要是我，小姨妹給的，就算是毒藥，我也不皺一下眉頭。”眾人都被他逗笑了。於江波只好端起酒杯說，“那我就，借花獻佛，先走一個，敬大家。”一口酒喝進肚子，辣得齜牙咧嘴，滿面通紅，放下杯子說，“我酒量小，這一杯，怕是喝不完。”唐靜笑著說，“姐夫，你先喝著，實在喝不完，倒給我。”魏安然說，“這男人吶，不管什麼場合，不能說自己不行的，何況是跟小姨妹。”於江波說，“你們倆這張嘴，啥時候能不這麼賤。”徐成海涮了一塊毛肚，吃在嘴裡，說“江波，不是我們嘴賤，是小姨妹對你，實在太好，你先走一圈。”
於江波把酒杯舉向唐靜，紅著臉說，“靜子，這事，還真得麻煩你。”唐靜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大半，說，“姐夫，跟我，你說麻煩，可就見外了啊，我也是希望你跟我姐好。說實話，我姐，她能遇上姐夫你，那是她的福分，我都說過她好幾回了。回頭，我再好好勸勸她。不過，姐夫你也得有點耐心，這夫妻之間，吵個架，誰家都免不了的。我跟我家裡那個也是，天天吵。緣分嘛，說白了，就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日子得吵著過，不然冷冷清清的。”於江波嘆了口氣，說，“這幾天，微信不回，電話打不通，找不著她的人。”接著轉向唐靜身旁那個胖胖的女人，“楊丹，我敬你。”
唐靜笑著跟魏安然和徐成海說，“她還單身著呢，帶著一個孩子，唯一的愛好，是麻將，以後打麻將，可以叫上她，牌品一流的好。”徐成海說，“那咱們加個微信。”眾人於是彼此加了微信。
兩瓶酒喝到底，於江波杯子裡的酒，還沒下去一半，又打了兩斤見風倒，唐靜已有三分醉意，目光總跟魏安然糾纏，揚言今晚無論如何，要把魏安然喝醉。兩個人喝下去五六杯，魏安然沒醉，唐靜倒是有些醉了，搬著椅子挨近魏安然，醉眼朦朧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笑著附在魏安然耳畔，悄悄跟他說了，說完，突然又感到懊悔和不安，拽著魏安然說，“魏安然，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你跟誰都不能說，誰都不能說......”
魏安然聽了，咬著牙，眼神直勾勾的，不說話。唐靜重重地搖著他的肩膀說，“魏安然，你答應我，看著我跟我睡，你看著我......”有些歇斯底里地，近乎是哀求，魏安然卻還是不看她，不說話，唐靜執拗地糾纏著不放......
楊丹看不下去，扯著唐靜大聲說，“靜子，別這樣，丟不丟人吶你。”唐靜說，“今天他不答應我，我就不饒他。”楊丹說，“你已經醉了，咱們回家。”唐靜說，“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
魏安然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去，點了一支菸。
楊丹望了望於江波，有些無奈地說，“她就這樣，每次醉酒，都鬧得兇。”於江波說，“你跟王月，沒事的吧？”楊丹說，“沒事，清醒著呢。”於江波說，“那得麻煩你們倆，把她送回去。”楊丹說，“我和王月，今天跟著來，為的就是這個事，所以才不敢多喝。你放心，我們倆會把她送回去的。”
於江波起身去結賬，楊丹和王月扶起唐靜，準備到外面打車。才走出門外沒幾步，唐靜就癱坐在地上，嘴裡不停地說，“我沒醉，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家......”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楊丹和王月兩個人怎麼勸都勸不住，徐成海走過來跟魏安然說，“安然，你過去勸勸吧，她只聽你的。”魏安然把菸頭扔了，走過去，勸了一陣，唐靜還是不聽，他蹲下身去，輕輕抱住她，想把她抱起來，卻抱不動......
徐成海攔下車，後頭幫著，四個人一起，才把唐靜弄上了車。楊丹和王月招呼著唐靜剛走，魏安然一陣難受，忍不住彎下腰去，哇哇地吐了起來，於江波回頭給他拿了餐巾紙和礦泉水，他漱了口，苦笑著說，“這酒，真不能混著喝......”於江波和徐成海過來扶他，被他推開了，“我沒醉，心底明白著呢，走吧。”艱難地辨識了一下方向，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一路走，一路罵，痛心疾首，於江波和徐成海怕他跌倒，緊跟在他身後。
“但是，小姨妹是個好人，是個好人，不能怪她......可是唐敏，你媳婦，太欺負人了，他媽的，太欺負人了......”
於江波和徐成海也不問他，唐靜究竟跟他說些什麼。
徐成海跟於江波說，“可惜你小姨妹已經結婚了，要不然，我看他倆，應該有戲。”又笑著問魏安然，“安然，唐靜的腰，好不好抱，抱著挺舒服的吧？”
魏安然只顧憤憤地說，“他媽的，太欺負人了，以前，我以為，她對你那樣，是取向上的問題，是命，是天，相遇是緣，何況已經結婚，彼此當多一分包容，和憐憫，可是，不是那麼回事，全部是那麼回事，他媽的，太欺負人了......江波啊，我跟你說，這事，沒有迴旋的餘地了，該狠下心，快刀斬亂麻，當斷則斷......她不是怕家裡人知道嗎，你到週末，就提上酒，到她家裡，跟她爹掰扯去......他媽的，太欺負人了......”
徐成海跟著補了一句，“是啊，江波，安然說的沒錯，你沒必要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又不是找不著！”
“我是一步一步，錯到今天的，我有過選擇，可我放不下幻想，下不來狠心，有時候，我他媽真恨我自己。”於江波拖著路燈下的影子，腳步沉沉的，臉上堆滿了疲倦，痛苦，和深深的不甘。畢竟也是刻骨銘心地喜歡過一場的啊，要說徹底放下，他還做不到。可是做不到，又能怎麼樣呢？
唐敏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眼下，他是進不得，退不得......
2
在唐敏之前，於江波還跟另外兩個女人，有過很深的關係。其中一個，骨架挺大，長得不好看，他不喜歡的，但是是他的第一次，在醉酒的情形下發生的。女孩估計對他挺上心的，所以，儘管那以後，他態度冷淡，甚至惡劣，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又維持了差不多半個月，這才徹底地結束。這一段，他連回想都不願去回想，因為一但去回想，他就不得不忍受心底的悔恨、羞恥和苦澀，他覺得，那種情形下，是他的慾望背叛了他。他對她，心底沒有愧疚。
另外一個，叫小雅的，於江波倒是真的動過心，轟轟烈烈愛了一場的。小雅人長得漂亮，面板又嫩又白，身上處處散發著優雅迷人的氣質，尤其在性這一方面，給他留下過深刻難忘的記憶。這記憶，又甜蜜，又痛苦，他一直珍藏在心底。那一段時光，雖然短暫，卻是他一生裡最美好、最幸福的。可也因為太過於美好，太過於幸福，每次回想起來，都會深感痛苦、遺憾和悲傷。
跟小雅的相識，源於朋友介紹。小雅家境不好，小學畢業，就到外面打拼，如今已在珠海立住了腳跟，自己買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四十多平，還開了兩個奶茶店，生意很好，一年要賺好幾十萬。一段時間接觸下來，於江波發現，小雅對事物，往往有著一種清澈見底的直覺力，一下子就能夠擊中要害，乾淨，徹底，不迂迴。這是她身上，讓他感覺特別吃驚的又一個地方。那種能力，大概是與生俱來的，知識無法給與的。他們在微信上聊了近三個月，國慶的時候，他才去珠海見她。他們是一見如故，不但他這樣覺得，她也這樣覺得。
在珠海逗留的那段日子，跟泡在蜜罐裡一樣的甜。一開始，她溫柔、熟練又小心翼翼地地引導著，讓他不要心急，可他還是太激動，很快就沒了。但她依然對她，有著足夠的耐心，足夠的溫柔。等他終於能夠自由地把控，自由地馳騁，他的壯碩，他的強悍，都給與她從所未有過的滿足。她的慾望是雙重的，她不只是佔有了他，同時還實現了對於知識的佔有。她這一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夠上大學。
第二天，小雅跟他一起，去看了大海。他在遼闊的沙灘上寫下，“我愛小雅，此生我們只做彼此的唯一。”小雅說，“誓言是最靠不住的。”微風吹著她的頭髮，他發現，那一刻，她比他心底的誓言，還要讓他動心。她望著他，像看著自己的孩子，眼底滿是柔情，和幸福。
於江波說，“小雅，我對你，永遠不會變心的，你要相信我。”小雅笑著說，“我相信你，可是，我怕我會變心啊。”於江波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一起站在清清涼涼的風裡，不知道她的話，是在跟他說笑，還是說真的，心底希望，一輩子，都跟她在一起，永不分開......
從珠海回來後，於江波跟小雅提起過結婚的事，小雅的態度很明確，除非於江波能夠去珠海那邊，否則，根本不可能的。於江波跟小雅說了回寧城發展的好處，比如離家近，比如他在這邊工作穩定，她無論想做什麼，都沒有後顧之憂。小雅不聽這些，她說，“我奮鬥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能夠離開那個地方，你現在叫我回去，那我這些年所吃的苦，所做的努力，不全都是白費了嗎？這個問題咱們別再糾纏了，要麼，你過來這邊，要麼，你當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沒過多久，深圳那邊招考警察，於江波飛過去考了，筆試成績不錯，面試時，差了分，這分，是他離他的警察夢最近的一次，卻是離小雅最遠的一次，永遠地橫亙在了他和她之間，阻斷了他走向她的路。他大學時，讀的是警校，禁毒專業，想做警察，畢業後沒考上，考了選調，沒幾年，升了副科，算是年輕有為。讓他不顧一切，辭了工作，去珠海找她，他做不到......他跟她說，“下次再考，我一定爭取考上那邊。”可他沒有等來下一次......
這以後不到半年，小雅突然告訴他說，她要結婚了。這對他，無異於是晴天霹靂。他問她，“跟誰？”她很坦誠地告訴他，“一個離過婚的，沒有感情，但彼此覺得合適。”他痛心地說，“小雅，你怎麼能這樣，我是愛你的啊！”小雅說，“我也是愛你的，但是，咱們路不同，走不到一塊的，咱們都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好嗎？你若放得下，往後還是朋友，你若放不下，把我拉黑，咱們此生就此別過。”
於江波就是在失去小雅的悲痛裡，跟唐敏遇見的，以為唐敏能夠度他，最後卻是成了他命裡的劫。小雅至今也還在他的微信通訊錄裡，只是，在她結婚以後，他沒再打擾過她......
3
於江波跟唐敏，是在一個朋友的婚禮上認識的。加了微信，偶爾噓寒問暖一下，但是沒有深聊。不過，她在他心底，早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印象，不是因為他對她的瞭解，而是因為她的美貌，那天在朋友的婚禮上，她的美貌就深深地吸引了他。
那天，朋友也是有意想要撮合他們兩個，才讓他們倆互相加了微信的。之後幾日，都是那種不鹹不淡的聊天。約過她幾次，都被她以各種理由，委婉地拒絕了。直到有一天，朋友旁敲側擊地問他，進展得怎麼樣了，他才鼓起勇氣，單刀直入地問她，“聽說，你還單身。”“嗯。”唐靜只回了這麼一個字，沒有多說，給他一種冷冷冰冰的感覺。
於江波想了想，說，“我也單身，我們這樣，算不算有緣？”唐敏說，“咱們都不是中學生了，你還用這種方式跟我聊天？”於江波看了，心底一陣尷尬，不知道如何回她，只發過去一個微笑的表情。隔了一陣，又試探著問，“為啥不找？”唐敏說，“這問題，我回答不了你，你呢？”於江波說，“剛跟原來的女朋友分了。”唐敏說，“為啥分的？”於江波說，“異地戀，她忙著結婚。”唐敏問，“你為什麼不跟她結，是感情不好？”於江波說，“不是，是因為太遠了。”唐敏說，“如果你真的愛她，這不是藉口。”於江波被她說得心底一陣黯然。唐敏接著說，“我說話比較直接，你別介意。”
“不介意的。”隔了一陣，於江波又再一次試探著問，“你想找的男朋友，什麼樣的，理想中的？”唐敏說，“只要是能夠讓我放下所有，不顧一切的，什麼樣的都行。”於江波問，“放下，你想放下什麼？”唐敏說，“打個比方而已。我還有事，改天聊。”
於江波放下手機，臉上浮起一絲微笑，不管怎麼說，唐敏願意跟他聊這些，是個好兆頭。他開始在心底計劃下一步該怎麼做......
4
於江波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心情有些激動和忐忑。唐敏的直接和鋒利，有時令他覺得，難以應對，但那是在微信上面，兩個人私底下正式見面，今天還是第一次。他在微信上問過她喜歡吃什麼，她說隨便都行，無所謂。她是這麼說，可他覺得，自己不能隨便，他向朋友打聽，知道她喜歡吃魚。他猶豫了很久，才把地點選在和風世紀，這裡有一家烤魚店，味道不錯。
“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情，耽擱了。”唐敏來得稍微晚了點，於江波到樓下等她，見了他，她有些抱歉地說。她穿一件酒紅黑色風衣，塗了淡淡的口紅，站在一起的時候，比他稍微矮一點。但是，隔遠一點，他就覺得她很高。他望著她，心底滿是歡喜。
“沒事，咱們上樓吧。包給我吧，我幫你拿。”於江波伸手過去，被拒絕了。唐敏說，“不用，我自己拿。”她跟在於江波身後，進了電梯，又問，“等很久了吧？”於江波按下按鍵，笑著說，“沒有，我也是剛到。”進了包間坐下，於江波說，“還沒烤好，可能還得等幾分鐘。上次你說，要去深圳學習，啥時候走？”唐敏說，“下週就走。”兩人正說著，烤魚端了上來。於江波說，“還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飲料呢。”唐敏說，“酸梅湯吧，解膩。”於江波起身，去拿了兩盒酸梅湯來，又替唐敏添飯。唐敏說，“飯我不要，吃一點魚就行了。”於江波於是自己盛了滿滿的一碗飯，兩個人吃著東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吃完飯，於江波說，“時間還早，要不，咱們去看電影，聽最近那個《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據說，還挺好看的。”唐敏說，“我不喜歡看電影。”於江波說，“那，咱們樓上咖啡館喝點東西。”唐敏說，“行。”二人於是到樓上細語時光，點了些堅果和奶茶，去包間裡坐下。咖啡館裡正放著羅志祥的歌，那首《愛轉角》，服務員很快送來了他們點的東西，唐敏讓把包間簾子拉了下來，在暗下來的柔和的光影裡，於江波發現，唐敏看起來更加迷人。
唐敏喝了一口奶茶，問，“經常約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嗎？”於江波說，“沒有。”唐敏說，“咱倆這樣，算是相親嗎？”“啥？”於江波有些意外，沒想到唐敏會問這樣的問題。唐敏說，“我已經相過很多次親了，親戚介紹的，都沒成。”於江波說，“咱倆不一樣，不是親戚介紹的。”唐敏笑了一下，沒接話。於江波說，“那我，是第幾個？”唐敏說，“記不清了。”於江波說，“家裡催婚催得很厲害吧？我也是。”唐敏說，“習慣了。”於江波說，“要不，咱倆試試？說真的，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你了。”唐敏說，“喜歡我，喜歡我什麼，你瞭解我嗎？”於江波說，“瞭解一點，但是不多。”唐敏說，“既然不瞭解，就不要輕易說喜歡，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嗎？”於江波說，“不知道。”唐敏說，“我來呢，是想告訴你，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於江波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話說到這份上，他有些接不住了。歇了會兒，才說，“喜歡，怎麼能說是浪費時間呢，現在不瞭解，以後會相互瞭解的嘛。”唐敏說，“以後，我都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還跟我說以後啊？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於江波說，“知道啊，我當然知道我喜歡你。”唐敏看著他那一副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說，“想談戀愛，你還是去找別的女孩子吧，我對談戀愛沒興趣。”於江波問，“那你對什麼感興趣？”唐敏沒說話。於江波說，“我說的不是談戀愛，是想跟你一起過。”這話一說出口，臉霎時紅了。
唐敏猶豫了一下，說，“你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的將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於江波說，“不管過去將來怎樣，我都是喜歡你的，我的心我知道。”唐敏說，“有時候，心也會騙人的，你知不知道。”於江波說，“這不重要。”唐敏喝了一口奶茶，才問，“那什麼才重要？”於江波說，“我心底有你，這就夠了。”唐敏說，“我怕你到時候會後悔的。”於江波說，“我不後悔。”說得很堅決。唐敏想了想，問，“那咱們結婚吧。”
“結婚？”於江波驚訝地問，“真的假的，你別逗我。”
唐敏說，“你要願意，自然是真的。”於江波說，“我當然願意。”驚訝之餘，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唐敏說，“那你讓你家裡去我家提親。不過，我有個條件。”於江波說，“你說，我什麼都答應。”唐敏說，“我能夠接受婚姻，但是性，我暫時還接受不了。還有，我的過去，如果我不想說，你不要問我。你要想好了，想好了，再做決定。”
於江波說，“不用想，我都答應你。”唐敏說，“既然這樣，那你也可以說一下你有什麼條件，看我能不能做到。”於江波說，“我沒什麼要求，只要能夠孝敬父母就行。”唐敏問，“什麼程度的孝敬，結婚以後，會跟老人住一塊嗎？”於江波說，“他們住老家，偶爾會去，買點東西，讓他們高興就行。”唐敏說，“那沒問題。”於江波說，“你可不許反悔啊。”
那晚，他們在咖啡館坐到快十點才離開。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於江波去牽唐敏的手，唐敏避開了，說，“別這樣，我還不適應。”於江波尷尬地把手收了回去，說，“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唐敏說，“不用，我開著車來的。”於江波跟著唐敏，目送她開車先走了，才回到自己車上。
這一晚，於江波興奮得凌晨兩點多才睡著，睡過去之前，腦海裡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先結婚後戀愛，這也不錯啊......有一段時間，家裡催得緊，他幾乎都要妥協了，想著，隨便找個人結了算了，他沒想到，還能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
這一夜，他連睡夢裡，都是微笑著的。
5
“我感覺，自己掉進了泥潭裡一樣。”於江波喝了一口酒，苦著臉說，“快瘋了，真他媽累。”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神情有些猙獰。
魏安然問，“怎麼，又吵架了。”望一眼窗外飛著的鵝毛大雪，往嘴裡夾了一塊豆乾。這家豆乾火鍋店，他倆來過好幾次了，味道不錯，收費合理。於江波平日裡不喝酒的，今天，卻說要請他喝酒。於江波說，“她不跟我吵。”
魏安然不解地問，“那你是為什麼？”於江波說，“她不讓我碰，冷冰冰的。”魏安然說，“你們不是都快結婚了嘛，你還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於江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皺著眉頭說，“實話跟你說，我跟她，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的。我喜歡她，但是她對我，沒有感情。”魏安然舉起杯子，跟於江波碰另一個，安慰他說，“感情嘛，結了婚，一樣可以慢慢培養的。”於江波說，“我原先也以為，只要喜歡，什麼都是可以包容的，可事實不是這樣，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在昨天，我差一點就把她打了。”
魏安然說，“不至於吧，咱們會鬧到這種地步？”於江波說，“我們每次回家，都要裝裝樣子，好像很恩愛。可每次一轉身離開家，她就變得冷冰冰的。一開始覺得沒什麼，可這樣次數多了，我受不了，感覺自己是蹲在冰窖裡一樣。昨天跟她回她老家，她當著她爹孃的面，就給我臉色看，跟我吵了一架。我一怒之下，打算轉身走人的，她爹孃苦苦相留，勸了半天，罵了她一回，吃了飯，才讓她跟我一起回。路上跟她說話，說什麼都不應，冰塊一樣，垮著個臉。見她不搭理我，我越想越氣，心底的怒火燃起來，差一點沒忍住把車開下懸崖去了，心底想著，乾脆死了，一了百了乾淨，省得遭罪。她看到不對勁，伸手搶方向盤，車子撞到崖壁，才停了下來。還好，有驚無險，現在想想，都還後怕，當時真是瘋了。我忍不住，想揍她，但是伸出去的手，沒變成拳頭，只把她狠狠地摟過來，想要親她，被她躲開了，還狠狠咬了我一口，在肩膀上，一大個血印，比狗還兇。”
昨天在唐敏家，具體為什麼事情爭吵，於江波沒說。
魏安然說，“這日子，過得成就過，過不成，趁早散了。打女人這種事，要不得的。”於江波說，“昨晚，我想了一夜，已經是騎虎難下，現在，婚期都定了，家裡裡裡外外的親戚，都知道我要結婚。這時候悔婚，不知道怎麼跟家裡人講。唉，我現在，眼前一片黑，看不著路。”說著，又往杯子裡倒酒，魏安然把他手裡的酒瓶搶了，說，“就你那點酒量，還喝，這借酒澆愁的事啊，從來都是適得其反。與其喝酒，不如去找唐靜，兩個人好好聊聊。”
於江波說，“我不想見她。”魏安然勸他說，“這種事情，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現在，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必須去把問題解決了。不然，矛盾越積越深，一直僵著，不是辦法。不要再喝酒了，吃點東西，吃完飯，去找唐敏，低個頭，認個錯，好好說，女孩子嘛，該讓讓著點，該寵充著點，該哄哄著點就是。”
於江波說，“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她讓人無法理解。”魏安然說，“你們之間，應該是還有什麼心結沒解開。”於江波痛苦地說，“有時候，我甚至不得不懷疑，我只不過是被她利用了，她要的婚姻，不過是給父母一個交代，而我要的是生活，除了給父母一個交代，還要給我們自己一個交代。這段日子，我這心，都快碎成片了，我怎麼會遇上她呢，她那樣對我，我還對她產生了感情。”
魏安然又好言勸了他一陣。
吃完飯，魏安然回去了，於江波打電話給唐敏，想要約她出來，兩個人好好聊聊，唐敏拒絕了，說她不想見他。於江波回到家裡，跟唐敏在微信上聊了半夜，唐敏才勉強原諒了他。並且告訴他，她還不能接受他，並不是她心底還有別人，不是他想的那樣。
“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什麼？我真的就那麼讓你看不上！結婚前，你跟我說的是暫時，可這暫時，要到什麼時候呢？”於江波接著追問。
可唐敏只願意說到這裡，再多就不願意說了。
6
於江波一直被心底各種矛盾和痛苦折磨著，不過，他想等結了婚，生米煮成熟飯，不怕唐敏不會跟自己死心塌地地過。他明明已經知道，唐敏給不了他他想要的，卻還把全部的希望，寄託在結婚這件事情上面。
結婚以前，雙方家裡，都已經知道了他們倆不對付，可也還是跟於江波想的一樣，希望婚姻能夠把他們兩個捆綁在一起。結婚當晚，十一點多，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們兩人相對默坐，要不要霸王硬上弓，他心底還在猶豫不決。坐了一會兒，唐敏起身說，“我先睡了。”她進了臥室，從裡面反鎖了，於江波從外面敲了半天，死活不開。
於江波又獨自回到沙發上悶坐。
這是他的家，今晚是他跟她的新婚之夜，她的新婚的妻子此刻就在裡面，這一道門，卻像一道絕崖，阻斷了他通往她的道路。他坐了半夜，才去睡下。婚姻並不像他和他們的父母所希望的，沒能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帶來好的改變的可能。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著東西，走了。
婚姻留不住她，他也留不住她。她自己買得有房子，她回到自己的房子裡去了。於江波想，這樣也好，他不該逼她的，由著她，先緩一緩，再做打算。第三天要回門，她給他打來了電話，說東西她已經買好了，請他跟她回去一趟。他心底氣憤，原本想著，不跟她回門，以此報復她，懲戒她一下，可接到她的電話，他又心軟了，而且他擔心不跟她回門，關係會越搞越僵。這三天裡，他想了很多，也不只是一味地怨她怪她，他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想著，以後慢慢跟她解釋，慢慢改變自己。
於江波總以為，他們還有未來。
回完門，唐敏還是不願跟他回家，獨自回她那邊去了，連跟他回家吃頓飯也不願意。他去找過她幾次，她連門都不給他開，打電話不接，微信也不回。她就像消失了一樣。他完全沒料到，他們的婚姻，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原以為，自己遇上了愛情，沒想到，卻是一場噩夢。
一個多星期都聯絡不上唐敏，於江波感覺自己快瘋了。
他跟她發了一堆微信，掏心窩子的話全說了，她只給他回了一條，“對不起。我本來，是想跟你，一起往前走的，可是現在，做不到了。我們在對方身上索取的，彼此都給予不了。現在，我對你，對我自己，都沒有信心了。”
於江波看到資訊，霎時心都涼到地了。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拿自己的心，去捂一塊冰塊，冰塊捂化了，還是一無所得，傷的是自己。可他還是不死心，於是去找了唐靜，想要請她幫忙。
可這種事，誰又能夠真正幫得上忙呢？
勸來勸去，勸不聽了，唐靜的心，最終還是向著她姐姐。
7
於江波跟唐敏的緣分，最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兩個人私底下籤了離婚協議，十二萬八的彩禮錢，她已經退還給他，他遵照她的要求，一年內，不對外公開他們已經離婚，彼此儲存最後的一點顏面。
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賭博，兩個人都把希望押在婚姻上，兩個人都輸了。雖然最初，他們各自抱著的目的並不相同，但是在想要把婚姻當作解決問題的手段這一點上，他們是一樣的，除了愚蠢和天真，誰也沒有比誰更無辜。
於江波跟魏安然說起協議離婚這事時，疲倦的神情裡，既有難以掩飾的傷痛，又有幾分輕鬆和釋然。魏安然安慰他，“既然到了這地步，那就該放下的要放下，咱們好好醉一場，然後振作起來，迎接新的生活。你們反正又沒領結婚證，以後不愁找不著。”
魏安然始終沒有跟於江波提起那晚唐靜跟他說過的話。那晚，唐靜跟他說，“我姐已經有人了，那人海邊派出所的，結了婚的，我姐她眼底根本瞧不上於江波這個人，這話我只跟你講。”這種事情，以前魏安然也有過猜想，並且曾經跟於江波私底下聊過，但是於江波似乎一直對唐敏跟她說的話，沒有過懷疑。他這樣，或許是為了要給自己保留一點希望。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魏安然還不願意跟於江波說起這事，是想著替他儲存一點最後的顏面，反正說了，也不過是徒增痛苦罷了。不管怎麼說，於江波畢竟曾經因為遇到唐敏，而做過一場很純粹的夢，這一點，魏安然是深信不疑的。
此刻，魏安然端起酒杯，望著於江波，心底暗自想著，就讓那一場純粹的夢，依然保持著它的純粹，其實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