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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瓊琚邪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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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委於地,殘香鋪滿頭。

蒲星煉捧著詩集,走進香霧繚繞的瓊琚殿裡。

日前,三王子妃往太傅府遞了帖子,信稱近來金桂飄香花意正濃,請各府女眷一同賞花填詞,亦不失為一樁美談趣事。

韓夫人素來不愛此道,直接尋了個託詞不去,是以太傅府中只蒲星煉一人前來。

她被侍從一路引到一彎白玉石橋前。

石橋彎如柳葉,橋下沁著一汪浮萍秀水,水色清明,聚著幾尾色澤豔麗的錦鯉。

蒲星煉沿途看著它們追逐嬉戲,徐徐行至橋尾處的芙蕖水榭,樓閣中輕垂絳紫色的紗幔,紗幔後隱約能見一道身姿綽約的女子身影。

女子的聲音溫婉動聽:“是蒲小姐嗎?請進來說話吧。”

蒲星煉便進來了。

她掀開紗幔,見到一張高貴嫻雅的美人面龐。

此女纖眉巧目、紅唇白膚,烏髮如雲衣若霞影,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清流明珠般的氣韻,正是三王子妃趙都旖。

蒲星煉屈身行禮:“拜見三王子妃。”

趙都旖笑道:“請坐。”

蒲星煉將詩冊放下,坐在趙都旖對面。

她默默環顧四周,只見此處隱秘幽靜,其中陳設也是雅極。

南面一張玉質屏風上繡霽晚霞紅,壁懸山河圖卷題字杏花煙雨,下頭矮几上安放一把七絃古琴,當中的圓潤木桌上栽著一株金盞水仙。

只是,蒲星煉微微蹙眉,一室獨配一花,倒顯得有幾分荒涼冷寂之意。

再者,今日應是各府女眷齊聚,可整座芙蕖水榭卻只來了她一位女客,甚至侍女也無,完全是由趙都旖這位主人親自烹煮香茶,招待來客。

此般種種,著實怪異。

“多謝。”蒲星煉從趙都旖手中接過茶盞,青瓷盞中湯色如琥珀,飄著點點桂花,是王都女子常喝的花蜜茶。

她慢慢飲了一口,丹桂入腹口齒生香,不由會心一笑。

對面的趙都旖卻是凝著眉梢半晌無言,似有鬱結難紓。

蒲星煉淡淡一笑,主動說道:“王子妃今日邀星煉前來,似乎並非為了信中所說的賞花填詞。”

“啊。”趙都旖點頭,回過神來,“各府女眷早在宴罷之時便已散去,是我,特地將送往太傅府的帖子寫晚了兩個時辰。”

果然,這曲水環繞的僻靜之地,倒是個掩人耳目的好去處。

蒲星煉心內微沉,略帶可惜地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詩集:“王子妃料到我母親不會前來,不知是有何事要與星煉單獨商議?星煉一介弱女,無才亦無權,實在想不出究竟有何事能幫到王子妃。”

趙都旖雙目灼灼,眸底泛著不正常的紅,她說:“可你與清瀧聖師相熟。我聽說,他亦曾請宋曦為你作畫。”

蒲星煉呆住,完全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您說什麼?”

趙都旖似是自覺失言,半晌語氣艱澀道:“本朝規矩,除卻國君允許,王子及親眷僕役皆不可私下會見聖師。我又不敢因此事驚動王上,我怕王上動怒,更怕、更怕她知道後便來不及了。所以只能藉著舉辦宴會的名頭將你找來,求你幫我。”

蒲星煉聽得疑惑,但能聽出問題便許是出在趙都旖口中的那個“她”上,便問:“你所說之人是誰?又與聖師何干?”

趙都旖抿了抿唇,彷彿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是羅螢,她是寄居在古琴之中的邪魅。自從她來到瓊琚殿,與殿下日日親近,殿下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不僅身體情況便急轉直下,對我…也大不如前。此前殿下更是數度吐血昏厥、像是罹患重病。御醫斷不出病因,我亦憂思不解。三日前羅螢又去給殿下彈琴,我放心不下便偷偷躲在窗外探看,誰知,卻看到她、看到她……”

蒲星煉追問:“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她以琴絃作絲,將殿下困得如同蠶繭,那一根根琴絃就像瘋了一樣不停地去吸他的血。我當時被那滿床的紅弦嚇壞了,不敢多看便直接離開了。這三天來我茶飯不思寢食難安。我想把自己看到的告訴殿下,殿下卻全然不記得此事,反罵我容不下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子。我抱著自己的孩子哭,他便將我的孩子抱給羅螢。我想把這件事情寫下來告訴旁人,可每次拿筆蘸墨,最後落在紙上的卻全是血。”

“這些一定是羅螢給我的警告!”

趙都旖如此說著,神色漸漸變得驚恐不安,她緊緊抓住蒲星煉的手,彷彿是在抓著絕境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我求求你蒲小姐!你一定要幫幫我,把這件事告訴聖師,請他幫幫我、幫幫我的夫君和孩子!”

或許是為了增添氣色,趙都旖十根手指都塗著鮮紅的蔻丹。

乍然望去,一雙玉手白得滲人。

蒲星煉被抓得生疼,但卻並未掙脫,只安慰著面前這個崩潰中的女人。

“你且放心,若真是邪魅害人,聖師不會不管。”

趙都旖望著她,淚水漣漣的眸子裡滿是期盼。

·

“雪青霜,色澤清幽,嗅若刀鋒之霜雪。藥性兇猛,能解百種妖毒,用時如同針扎痛苦不已,但能幫人迅速恢復癒合傷口,曾經是特供虞淵王軍的奇藥。”

彌樂神色鄭重地逐字逐句唸完,將藥典放在桌上。

等在一邊的池婉婉立即上前,用臂繩固定住自家公子寬大的袖子,隨後用白玉做的勺子舀出藥膏,緩緩落在彌樂比玉還白的手心裡。

主僕二人面色沉凝,彷彿在幹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尤其是池婉婉,她表情沉痛得好像彌樂不是在給朋友上藥,而是給祖宗上墳。

姬有瑕盤腿坐在榻上,實在忍不了倆人磨磨唧唧的樣子。

“抹個藥而已痛快點,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不。”彌樂凝視著手中色澤幽碧的膏體,睫毛翹起的弧度都似乎經過某種精細的測量,“我是在表達對雪青霜的敬畏之心。這藥研製的過程十分複雜,原料也極難培養,冰靈子、回春草、雲柔花…嗯?還有一味是什麼?”

眼看自家公子又陷入了潛心鑽研的無人之境界,池婉婉立馬安靜無聲地退下。

她臨走前,還警告似的橫了姬有瑕一眼,意思讓他閉上嘴巴別吵吵,別把公子好不容易的興致吵沒了。

不得不說,就這個唯彌樂獨尊的架勢,池婉婉和池雙魚不愧是真姐妹!

姬有瑕:“……”

姬有瑕委委屈屈坐在那,彷彿道路邊一棵枯萎風乾的小草,隨便哪個方向來的大風一吹,立馬就可以去浪跡天涯了。

有這樣一個研究起來不顧你死活的朋友,是什麼感受?

姬有瑕不想懂,他只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都很痛。

他沒穿上衣,露出來的一身年輕皮肉已不復原本那般健康勻淨,反而佈滿了大大小小堆疊成團的淤青。看上去奼紫嫣紅開遍,捱揍捱得熱火朝天。其中最明顯的,還要屬他肩背處一枚紋理清晰的鞋印。

耽誤半天過去,彌樂嘆了口氣,終於放棄順便成為醫藥大家的想法。

藥都雲氏,五百年精研藥理,確非等閒可以模仿之輩。

他終於開始替姬有瑕上藥,一邊抹藥,一邊嘖嘖稱奇:“若光看這些傷痕,我還以為你已經一人單刀跑去了畫陵谷,隨後與猛獸大戰三百回合,最終僥倖求生來著。”

姬有瑕耷拉著烏青無神的眼睛。

從某種角度來看,彌樂說得不錯——他確實是被他爹大打了三百回合,幸虧姬子瓔急中生智及時將蒼夷方丈請來打圓場,才僥倖沒被當場打死。

瞄了一眼即將見底的藥罐,姬有瑕頗有些心疼:“雲妃娘娘這藥膏實在送來及時,以後還是讓子瓔給我多捎上幾罐,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彌樂估摸著虞淵王爺的戰鬥力:“那估計得用壇裝。”

他開啟一卷紗布,慢慢悠悠如包粽子一般地給姬有瑕包起了傷口。因為姬有瑕的傷口實在太多,最後也就理所當然地包成了一隻人肉大粽子。

姬有瑕摸著胸口層層疊疊的布料,面露嫌棄:“你這手藝,要開藥館肯定會倒閉的。”

彌樂正在給紗布打結,他將手下布條猛然紮緊,見姬有瑕疼得呲牙咧嘴,才十分舒坦地恐嚇起來。

“再廢話,我就讓雙魚來給你包紮。別看她小,可是徒手捏斷過一隻灰狼的脖子。”

——

兩人身邊華美的風簾,像是掩蓋真相的帷幕。

因此當蒲星煉誤打誤撞將它掀起,就正巧看見了清瀧聖師和虞淵世子卸下偽裝,露出了彼此最真實的嘴臉。

彌樂表情兇惡髮絲凌亂,姬有瑕面目猙獰渾身都很凌亂,兩人都張牙舞爪,身體像索命的冤魂一樣扭纏扭打在一起,正在互掐對方的脖子。

蒲星煉:“……”

彌樂和姬有瑕:她是怎麼進來的?!

這件事情說來很簡單。

就是池婉婉將人引進來之後,給蒲星煉指了個方向,卻忘記了提前和自家公子報備一聲。

她正和廚房溝通,忙於為姬有瑕準備餐食。

畢竟這頭饕餮平時就能輕而易舉吃空他們三日存糧,這會兒又受了傷,天知道會是什麼飯量?!

於是蒲星煉就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長驅直入到了湖邊堂屋。

一時間三人六目相對,都傻眼了。

蒲星煉傻眼,是因為彌樂和姬有瑕互毆的畫面過於兇殘。

彌樂和姬有瑕傻眼,則是因為蒲星煉今日的裝扮。

——因為要赴王子妃的約,為表鄭重,她特意穿了一身煙羅色繡山茶花紋樣的長裙,沒有使用素常用來綰髮的髮帶,栩栩如生的不朽蘭斜簪在烏黑的秀髮裡,襯托著蒲星煉略顯呆滯的表情,也還是無辜好看到令人嘆息。

正是一張玉面有薄粉,半抹芳魂也動人。

須臾靜默之後,姬有瑕首先驚慌失措地大喊一聲:“啊!”

隨後他的表現非常迅速,且令人猝不及防。

這個生龍活虎的傷病號當場跳了老高,伸手撈起榻上捲成一團的衣服被子,對著自己劈頭蓋臉地一蓋,隨後就像一個觸柱而亡的死士,倒在塌上死活不動彈了。

“……”

鬥毆現場被人發現,兇犯之一先行遁地,只剩下自己。

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辦?

只見清瀧聖師當機立斷,用甩開臂繩的動作捋了捋頭髮,使其恢復原本順滑到一絲不苟的狀態,再借著掩起袖子的姿勢無聲地暗罵了一句池婉婉,最後才裝模作樣地輕咳兩聲。

“嗯,星煉小姐請坐吧。”

蒲星煉望著彌樂狀似高風亮節的面容遲疑半晌,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哪。

琨霜別院來客不多,靠近湖邊的又是內堂。

除了彌樂自己,唯二的座位便是給姬有瑕準備的。但剛才兩人爭鬥不休,導致椅子上全是碎裂的瓷罐碎片,一旦蒲星煉坐下去,只怕當場就會身受重傷。

彌樂顯然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令人尷尬的處境,再次示意性地咳了一聲。

很快,一隻螞蟻從門縫中爬了出來。

那螞蟻渾身赤紅,猶如鮮豔欲滴的寶石。它小小的身體徑直奔向座椅,髮絲細小般的前肢鉗住椅子腿,輕輕鬆鬆將超過自身千百倍大小的椅子頂了起來,然後嘿咻嘿咻把這個“龐然大物”轉移走了。

緊接著彌樂輕輕抬手,只見連天的碧湖水色像受到召喚般紛湧而來,滴滴水珠如有生命,它們被一雙無形的手掌揉捏著,最後捏成一把漂亮的、彷彿水晶般的透明座椅。

椅子成型的瞬間,彌樂就知道自己過頭了。

為了掩飾眼前不成樣子的窘境,他在沒有面對任何妖魔鬼怪的時候使用了法術,雖然僅僅是用湖水做了把椅子。

蒲星煉本該為這驚奇的景象而讚歎。

但是當她順從地根據彌樂的手勢坐下後,她就自然而然地覺得在琨霜別院,所有事物都是正常、和平常的。

於是她只是擰著一對淡雅的眉毛,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發愁。

彌樂試探著開口:“蒲、星煉小姐,你是有什麼事嗎?”

蒲星煉眨了眨眼,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浮現出趙都旖哭得梨花帶雨的面容,她趕緊點點頭,將在瓊琚殿中的所見所聞盡數說出。

……

廚房裡,池婉婉已經連續打了五六個噴嚏。

她只當凜冬將至,自己這體質受不得寒,沒有當做一回事,按部就班沏好茶。

端來就看見自家公子正與蒲星煉相對說話,而姬有瑕則以一種恍若烏龜回籠的姿態,將自己深深埋在床榻當中。

“……?!”這是什麼上藥的新姿勢?

池婉婉決定無視這隻烏龜,她將托盤中的茶水放下,又放下一碟羊乳製成的珍珠白玉糕。

正準備起身告退,不經意間卻見自家公子似乎暗暗瞪了她一眼,隨後才對蒲星煉說道。

“三王子妃的擔憂不無道理。王上素來最忌諱妖邪之事,若是沒有證據,便貿然告訴他正有邪魅棲身王子殿宇之中,只怕會觸了王上的黴頭。”

蒲星煉向池婉婉道謝,卻無心飲茶:“可我見王子妃神情憔悴,似乎堅持不了多久。”

她說這話時面上微帶憂愁,連帶著身後翡翠色的湖光也潤澤如雨。

那般無辜顏色,讓被子縫隙裡眯眼窺伺的姬有瑕眼神一動。

他再看彌樂,只見這人果然已經步入這瀟瀟微雨之中,笑意雖然不顯,但在那張冰雪般面龐上卻顯得格外溫存。

“無妨,恰逢觀山會將至。此次我亦會同行,屆時,我自會在碧霞山上尋個時機面見三王子。”

彌樂又補充道:“其實,王室中人早在出生之時,就會由聖師在他們身上繪下護身靈紋,妖鬼邪魅一旦靠近便會化為飛灰。三王子身上的靈紋便是聞道聖師當年所繪,所以他應該暫時不會有事。”

聞言,蒲星煉略略放下心來:“那便好,有勞彌公子。”

彌樂:“不必客氣。”

蒲星煉說出心頭大事,目光微移、這才又想起了姬有瑕剛才鼻青臉腫的慘狀。那傷痕粗獷深重,不像是彌樂這等文人能弄出來的,便輕聲問道:“世子他,是路上遭了賊人嗎?”

“路上遭賊”的姬有瑕還在裝睡。

彌樂如實相告:“他們父子有些口角,王爺對他小懲大誡而已。我方才已替他上了藥,養些時日便好了。”

“啊?”蒲星煉驚訝地掩住嘴。

但轉念一想,想到時常被母親拖到演武場上,操練到鼻血橫流的韓水月,便又覺得一對父子之間小打小鬧,竟能打出這種彷彿被刑訊逼供出來的重傷,似乎也沒有什麼不正常。

她莞爾一笑,感慨道:“他們父子感情真好。”

彌樂點點頭,他抬眸望了一眼湖上如火霞光:“天色近暮,妖邪易出,小姐孤身回府怕是不安全,我請宋叔護送小姐吧。”

蒲星煉:“那就多謝彌公子了。”

待彌樂將人送出門外,裝了半天死魚的姬有瑕已經一個鯉魚打挺活了過來。

他憋得太久餓狠了,這會兒正霸佔著彌樂的座位吃糕點。

一邊吃,一邊見了彌樂就嚷:“彌樂,我呢?你怎麼不給我畫個法陣避避邪?”

彌樂在蒲星煉剛才的位置上坐下:“大可不必。”

姬有瑕道:“為何?”

彌樂不客氣道:“惡鬼愛吃甜肉,你又柴又澀,哪種鬼怪都不愛吃,註定只能老死!”

姬有瑕氣得直翻白眼,索性將最後一塊糕點也塞入嘴中,一口都沒給彌樂剩下。吃完,又就著彌樂的茶盞解渴,完全沒把主人家放在眼裡。

彌樂隨他去了。

他習慣性地摩挲著手邊的茶盞,蒲星煉剛才心神不寧,所以沒有注意到這是她親手培植出來的日照雪煙。

彌樂看著澄如琥珀的茶湯,彷彿唇齒之間也浮現出那如煙如雪的清冽滋味。

他問姬有瑕:“蒲星煉來時,你為何表現得那般扭捏?”

原本吃得正歡姬有瑕瞬間噎到了。

他一邊又翻了個白眼,一邊捂著胸口死命猛咳,“吭哧吭哧”咳了半天,整個人像是一隻被煨在黃昏雲霞裡的大螃蟹。

彌樂眯眼望著他。

姬有瑕抬起一張幾近毀容的臉,衝彌樂露出了一個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怖的笑容。

“那自然是因為我喜歡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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