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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生食的櫃檯並沒有專門來切肉的人，而是直接打包好的肉，上面整整齊齊貼著標籤。
菜肉，500g，保質期3天
桂肉，100g，保質期7天
除了這兩種肉類之外，生肉櫃檯並不售賣其他商品。
與一連排成包的菜肉相比，桂肉的分量少得可憐，只有四五份；肉的形狀顏色千奇百怪，除了其中一包和菜肉類似，其他的有的發紫，有的乾脆是一根長著長指甲、皮包骨的手指。
這讓陳韶不禁想起了媽媽帶回來的孜然肉片。
想到自己口袋裡現在裝的東西，陳韶已經知道桂肉到底是什麼了。
不過，既然桂肉是商品，那麼它就不可能是正常的付款手段了，拿桂肉換桂肉的舉動未免太過滑稽。
那麼，哥哥讓自己帶上它，是為了換取什麼呢？
陳韶在生肉櫃檯邊上只停留了幾分鐘，並沒有拿什麼東西。他現在已經沒有必須食用菜肉掩蓋人類身份的需求了，因此也沒對菜肉出手，走向蔬菜銷售的地方，簡單地挑了些家裡餐桌上吃過的蔬菜，就繼續在超市裡逛著。
不出意外地，他並沒有看到什麼“超市最裡側的藥品銷售區”的出現，反倒是在這個過程中偶遇了好多次巡邏員。
巡邏員的制服和警衛的一模一樣，也攜帶短棍，只不過在腰間多別了一個黑色瓶子。他的精神面貌與警衛們相比，明顯更萎靡瘦削一些，眼神卻也更加銳利警惕，並沒有小區警衛那種沉穩可靠的感覺。
就在他又一次偶遇巡邏員之後，在售賣飲料的貨架旁邊，看到了穿著綠色衣服的人。
那是小區超市導購的制服。
出現在他面前的“導購”是個外表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長相憨厚，給人的第一印象相當老實。他臉上擺著爽朗的笑容，右手在陳韶尚未發覺時搭上了陳韶的肩膀。
“小朋友，你有需要的東西嗎？”“導購”問，“我可以告訴你你需要的東西在哪裡。”
【超市不存在導購，如果有人詢問您的購買意向，或向您推薦商品，請無視他，它並不存在。】
陳韶垂下眼睛，假裝自己正在認認真真檢視貨架上的商品，卻覺得肩膀上的壓力越來越沉，彷彿那裡不是放了一隻手，而是壓了個鉛球。
“幸福超市什麼都有，”“導購”如數家珍似的介紹道，“我記得上個星期才進貨了一個美術老師的橡皮擦，上個月童話王國寄來了它們的紀念品氣球，小孩子們都很喜歡。還有一臺自動清掃機器人，養狗人士無法抗拒的誘惑。怎麼樣，有你喜歡的嗎？”
陳韶心中一動。
“導購”提到的這些東西都很有針對性。
橡皮擦——針對漫畫家。
小孩子們都很喜歡的紀念品氣球——針對鬼娃娃。
養狗人士——針對徐瑩。
這就是幸福超市售賣的特殊物品？能夠讓人類短暫逃離對應怪談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那麼在汙染狀態下人類能看到幸福超市的入口，反倒是一條救命的途徑了。
陳韶心思急轉，面上卻八風不動。導購的聲音變得有些急切，肩膀上的壓力也越來越重。陳韶卻發現這理應把自己骨頭直接壓斷的力道其實並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也就是說，只要能頂著精神壓力無視“導購”，他就是安全無恙的。
第三條規則是正確的，至少遵從它不會出事。
不過，“導購”也太堅持了。
陳韶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一十三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在這個角落裡僵持了十幾分鍾，如果再僵持下去，他的腿就要受不了了。
旁邊“導購”依舊喋喋不休：“如果這些您都不喜歡，還可以給您介紹一下我們超市的特色酒水服務，無論是低度數的果酒起泡酒，還是高度數的白酒，我們這裡都有……”
聽到“酒”的那一刻，陳韶心頭不知為何湧起一絲厭惡來，他近乎本能地狠狠皺起眉頭，又在理智的壓制下迅速平復。
然而“導購”已經注意到了他一瞬間的神色變化，他說酒說得更起勁兒了。
【超市內售賣酒水，如有需要，請向收銀員諮詢。】
【請您不要在超市內購買酒水，如果您在超市裡看到有人購買，請立刻通知巡邏員，我們會以最快速度處理。】
但是現在向他推銷酒水的是不存在的導購。
如果求助了，就算是“注意”到了導購；如果不求助，又或許會被【酒】汙染。
這是個死衚衕。
陳韶低頭擺弄著一瓶橘子飲料，狠狠閉了閉眼。
不行，重新思考，這次不從事件分析，只看實體。
“導購”“酒水”“超市”“巡邏員”。
其中巡邏員隸屬於超市，肯定要遵守超市的規則，可以視為一體的。
有關【酒】的超市規則存在矛盾，一方面說要向巡邏員舉報，一方面可以詢問收銀員購買。從【家】和【幸福小區】的規則來看，【酒】和小區、小區居民明顯處於不同立場，自己剛剛本能的厭惡也說明了【家】與【酒】的敵對關係，只要【超市】還屬於【小區】，【酒】就絕不會是正常的商品。
購買這件事可以直接排除了。
但是舉報是可行的嗎？陳韶持保留態度。
至於“導購”，超市規則明確說明“導購”不屬於超市工作人員，它要麼是真的“不存在”——現在來看明顯不是，要麼就是和藥品銷售員一樣的“編外人員”。它售賣的那些特殊商品，或許也的確不屬於超市，就像【酒】【邪典衣】一樣。
或許，無視導購這條規則的目的是避免顧客購買酒水，或者避免顧客要為自己買不起的東西付出代價。
想到了這些，陳韶也沒急著搭話。導購可以接觸這件事不過是他的一個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他自己也拿不準，還是先等等看，如果時間長了它就自己走了，那陳韶也不必冒著觸犯規則的危險去接觸它了。
現在是晚上八點十六，距離睡覺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四十四分鐘，如果刨除洗漱收拾和走路的時間，他最遲要在九點半之前離開，這才算保險。
陳韶抬起左手，右手食指在9和6兩個地方點了點，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後繼續裝作專心致志地觀察貨架上的商品。
說起來，自己好久沒喝過飲料了，媽媽又不太支援，下次來的時候，還是買瓶橙汁去顧怡靜家喝好了……
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陳韶一邊注意著旁邊導購的動靜和手錶顯示的時間，一邊想一些有的沒的來舒緩神經，防止過於緊張反倒出事。
忽然，一隻手從陳韶右側伸過來，利索地揭掉那瓶飲料上的標籤，並且反手就粘到了陳韶身上。
貨架盡頭出現了一個穿著橙色制服的人，她手裡拿著外形類似殺蟲劑的橙色包裝的噴劑，臉上戴著同色的口罩，正朝著這個方向投來疑惑的眼神，幾秒後，她推著清潔車走了過來。
來不及思考更多，陳韶一把將標籤撕下來，重新貼回瓶子上，但當他挪開手時，那標籤卻並沒有黏上去，而是絲毫不帶停滯地滑落下來。
好在，清潔工已經停下了腳步，正站在不遠處，眼神惶惑迷茫。
但也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那迷茫便消失不見。清潔工看到前方有顧客在，立馬拉了拉頭頂的帽子，推著車子轉身離開了。
陳韶舒了一口氣，隨即，他看向導購。男人已經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滿臉堆笑地看著陳韶。
也是真夠陰的。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清潔工不會靠近客人，如果她靠近，就只能說明在她眼裡自己已經不是客人。
這中間起到身份轉換作用的就是那枚標籤。
標籤的作用之一就是識別商品……如果真的讓清潔工靠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兩害相權取其輕，事到如今，陳韶只能正視導購了。
“小朋友，你真的對我的商品不感興趣嗎？”
陳韶微微眯了眯眼：“你需要什麼？”
導購指了指他的左邊口袋：“一份換一份，誰也不吃虧。”
原來那塊肉是用在這裡。
“需要我去前臺結賬嗎？”他故意問道。
導購臉色微微一變，又很快恢復正常：“我們不是一個體系的，你在我這付完賬，就不用在前臺結了。”
陳韶沉默一會兒，說：“我可以和你交易，但你要告訴我你的商品是從哪兒來的。”
“每天會有人來送兩次貨，如果現在沒有你要的，可以預訂。”導購一下子興奮起來，他迫不及待地回答了陳韶的問題，然後向陳韶伸出手，“你需要什麼？”
超市也是一天送兩次貨。
難道是一起的？
如果是一起的，超市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念頭在腦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就被擱到了一旁。陳韶慢條斯理地繼續詢問：“超市不允許我交出身上的東西，我們出去再說吧，反正也不用在收銀臺付賬不是嗎？”
導購的神色變得比剛剛還差，他陰翳地看了收銀臺的方向一眼，不得不咬牙承認：“直說了吧，我出不去。你把桂肉給我，不會出事。”
頓了頓，他陰著臉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剛剛跑進來那個女人，是你認識的人類吧？她被許先生盯上，活不長了，你買我的東西，她還能活著。”
陳韶突然笑了：“你居然餓到了這種程度嗎？”
居然會用人類來威脅一個它眼中的怪談存在，可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