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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四拿到修建菸葉站的工程款，原本打算是要買一臺全新的挖掘機。
周宏也老早就在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駕駛全新的挖掘機，那感覺，想著都過癮。
那臺老舊挖掘機，這段時間，不是這裡故障，就是那裡出毛病，把他磨得，脾氣都沒了。
所以，他也在急切地期盼著，早日換一臺新的。
可惜，他並沒有等到這一天的到來。
等鄭老四終於拿到那筆工程款的時候，別處的窟窿，又等著鄭老四拿那筆錢去填。
於是，買挖掘機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做生意嘛，總是要擔風險的，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穩賺不賠。
尤其是收益越大的，風險就越高。
風險越高，失敗的可能性，當然也就越大。
那幾年，國家金融改革的春風，剛剛從縣城吹到了小鎮上。
鄭老四看到縣城裡許多小額貸款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地成立，他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跟著分一杯羹，嚐嚐金融資本的甜頭。
以前，他能夠白手起家，靠的，多半就是他那賭徒的性格。
雖說，近年來，他的性格，沉穩了很多。
但這只是表象。
他的沉穩，只是因為沒有遇著他真正想做的事。
要說遇著他真正想做的事了，別說是風險，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會一往無前的。
他那敢闖敢幹的性格，已經跟流淌在身體裡的血液一樣。
前幾年，他對金雲鵬咄咄逼人壓制，之所以選擇退讓，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害怕跟金雲鵬斗的那個代價。
當然，那個代價是他能夠想象得到的，和不太願意承受的。
當時，他願意接受金雲鵬的條件，是各種各樣的原因促成的。
這些原因裡面，最主要的一點，還是因為跑車那個事情，對他來說，就是個掙錢的事情。
掙錢的路，又不只是一條。
再說了，當時金雲鵬開的條件，也足夠優渥。
金雲鵬當時開的那個條件，肯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鄭老四從來就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輕易放棄，輕易服輸和輕易退讓的人。
倘若跑車是他最想做的事情，當時，就是拼到頭破血流，家破人亡，肯定也是寸步不讓。
他性格里面這些隱藏得很深的東西，就像在冬眠之中蟄伏的蛇一樣，他自已都不太能夠那麼清楚地意識得到，是多麼的瘋狂和可怕。
當時，他之所以能夠拿家庭的責任來說服自已，恐怕也是因為，這事，不能使他熱血沸騰，不能使他瘋狂。
所以，他才能夠冷靜地在那裡權衡和選擇。
那種冷靜的權衡和選擇，是他年輕的時候所沒有的。
那時候，他幹什麼，全憑憑一腔熱血和莽撞。
現在，他之所以給人一種沉穩的印象，只不過因為他血液裡的那種瘋狂和莽撞並沒有被激發出來。
就是說，很多年了，還沒有遇上一件能夠使他徹底瘋狂的事情。
要是遇上那樣的事情，他肯定沉穩不了。
可以毫無例外地說，任何人生於世上，總會在某些時候，為了某些事情而瘋狂的。
搞小額貸款公司這個事情，雖說，也還不至於讓鄭老四為之瘋狂。
但是，他很想做這個事情，確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他連可能會面臨的風險，都不曾做過全面充足的考量，就約上人，湊上錢，就開始風風火火地開幹了......
他始終認為，不管做什麼事情，成敗的關鍵，主要在那種不服輸的幹勁和闖勁。
他半生走過的路，就是很好的證明。
雖說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輕人，不可能再走他們那一代人所走過來的路。
但是，那種近乎是盲目的幹勁和闖勁，依然是成事不可或缺的。
現在，很多同輩的人，掙下錢了，就做什麼，都愛講個做派。
就是搞投資，也要裝模作樣的，搞什麼風險評估。
鄭老四認為，這完全沒有必要。
在他看來，與其花費這些無用的心力，倒不如到廟裡燒個香，心靜心定往往比什麼都重要。
因為他始終覺得，最不可測的就是未來了。
而所謂的風控，便是對未來的一種預期和評估。
比起這些來，他更相信命運。
命裡有那個財運，一切順風順水，命裡倘若沒有那個財運，做得再謹慎，再萬全，也是白費力氣。
這是不是一種宿命論呢？
好像看起來，跟宿命論，也沒什麼區別。
可鄭老四偏偏不是被宿命論支配的，他身上有一種不服輸的勁......
恰恰因為這股不服輸不怕輸的勁，他從來不會悲觀厭世。
他相信命，並不等於說，一個人可以放棄自已的努力，不是這樣的，相反，人唯有在永不止息的奮鬥和拼搏之中，去等待命運的降臨......
一個人，無論身處何種境地，永遠不能放棄生命固有的那種激越的昂揚的鬥志。
鄭老四搞的小額貸款公司是失敗了。
但他並沒有為此感到頹喪和後悔。
大海上行船，哪有不經歷風浪的呢。
而且，有時候，往往恰恰也是因為必經的那些風浪，才增添了旅程的悲壯。
他是以一種豪邁的心情，來承受自已的失敗的。
畢竟他曾經滿懷期待地投入過，畢竟他曾經滿腔熱血地奮鬥過......
那些講究派出的人，事後評論，鄭老四之所以失敗，最主要的，就是事前沒有做風控......
他們勸鄭老四，以後行事，還是得改變風格了。
面對他們那些時髦的高談闊論，鄭老四笑而不答。
他心底依然堅定地認為，這一切，都是他該承受的命運。
就算當時專業的人員做風險評估，後來的變故，依然是不可能提前預測到的......
專業的評估，最多就是從市場的角度去分析。
但是，鄭老四之所以失敗，並不是因為這個......
後來導致失敗的那些最關鍵的因素，鄭老四至今仍舊認為，是不可提前預測的。
因為，即便當時，有人警告他，他找的那些人不可靠......
鄭老四也是堅決不會相信的。
事實上，那些人，也並不是不可靠，而是恰恰被命運推到了那個地步......
或者說，一個人的品性，並不都是堅如磐石永不改移的......
事實上，很多人在命運的大風大浪裡，時時刻刻都在變。
這一點，倒是在出事以後，鄭老四才無限深刻地體會到的。
這有些悲哀，但卻是無比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