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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層，憑著記憶開了鎖，一進門，就聽見一個女聲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還要我們全家等你吃飯啊？”
祝問善一愣，抬頭見到一個圍著圍裙的女人走過來，臉上有些不耐：“站在門口乾嘛？還不趕快進來？天天在外面鬼混……”
“知道了，ma……”
祝問善閉上將要脫口而出的嘴，慌亂地換了拖鞋，直起身時深呼一口氣，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往裡面走。
就是很普通的三室一廳，家裡的佈置還算溫馨，瞧著經濟水平在小康，沙發上擺著一張很大的全家福，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女孩一個男孩，這是一個四口之家。
照片上的女孩是“祝問善”這個人物真實的模樣，平平無奇的一張臉，和邊上的三個人長得有幾分相似。
餐桌上坐著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正在拿著筷子吃飯，見到她，男人道：“問善，過來吃飯。”
祝問善應了一聲，放下書包，走到餐桌邊上，坐在了男孩的前面，她打量著面前臉頰圓潤、戴著眼鏡，看起來也有些書呆子模樣的小男孩，心想這就是“她”的弟弟了。
弟弟抬眼瞅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繼續專心啃他的大雞腿。
祝問善也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而是放在菜上。餐桌上的菜很不錯，這兩天沒吃過正經飯的祝問善臉上揚起了一個笑容，心想總算能吃點好的了。
夾起筷子沒吃兩口，女人就坐在了她邊上，她下意識一頓，然後就聽女人道：“你今天是不是又和那個什麼蝶的出去鬼混了？你上次考試考成那副鬼樣子，怎麼好意思再跟她出去的？”
祝問善嚥下飯菜：“不是，我今天值日，所以才回來晚的。”
女人：“值日需要這麼久！？”
“老師還拖課了，等公交車也等了好久。”
女人：“理由倒是一大堆！”
祝問善：……
她選擇閉嘴吃飯。
可她能閉上自己的嘴，卻閉不上別人的嘴，女人吃幾口飯說“你根本就沒把學習的事放在心上”，吃幾口飯又說“本來腦子笨就算了，連努力都不肯努力”……巴拉巴拉的，最後還搞拉踩：
“你看看你弟弟，一放學就回家寫作業，現在作業都快寫好了，成績也在班級裡數一數二，根本不用我和你爸操心！”
祝問善夾了一個雞腿：“弟弟真厲害，我會好好向弟弟學習的。”
弟弟聞言，詫異地抬頭看向她。
“啪”地一聲，是祝問善的手背被筷子打的聲音，“咚”是雞腿掉到餐桌上的悶聲，女人的筷子不僅能夾飯吃，還能打人呢，她厲聲道：“你還敢跟我陰陽怪氣！”
祝問善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摸摸手背，委屈道：“那你要我怎麼說嘛？認錯也不行？”
“你是真心認錯的嗎？啊？”女人指著她，氣得鼻孔放大，“天天說我偏心，你看看你自己這副德行，再看看你弟弟，一個是不三不四的女混混，一個是聽我話的好孩子，你讓我這一碗水怎麼端平？”
祝問善看著自己花白的手背被打出了兩道紅槓，又氣又惱，本來想罵回去“端不平是你自己沒本事，沒本事還生什麼二胎啊，沒用的東西”，但話到嘴邊，她瞥到了坐在邊上一聲不吭的男人，當即轉了話鋒：
“我錯了媽媽，我不該說你偏心的。”
一向不服管教、天天埋怨她偏心的女兒會認錯？
女人一愣，皺眉看著她，似乎在想她在搞什麼名堂。
只聽她用格外懂事溫和的語氣說道：“畢竟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弟弟表現得比我好，你更喜歡弟弟我能理解的。就像你對我這麼壞，所以我也比較討厭你，更喜歡爸爸一點……我都理解的，媽媽。”
說完，她還扭頭問聽傻了的小男孩：“弟弟，你也是吧？你也更喜歡爸爸對不對？”
弟弟：……
他還小，他聽不懂，他選擇低頭吃飯。
可是沒有否認何嘗又不是一種肯定呢，原本聽了女兒的話就覺得天旋地轉的女人，瞧見兒子的沉默不語，還有丈夫略顯訝異但帶著點驚喜的雙眼，頓時感到一股氣兒直衝她的天靈蓋，腦袋像燒沸水的蒸汽頂著蓋子啪啦作響。
她是偏心兒子沒錯，可是兒子成績優秀又聽話，女兒腦袋不靈光又愛出去玩，任誰都會更喜歡小兒子的！
但是她怎麼能、怎麼能說更討厭自己、更喜歡爸爸？
明明她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而那個男人除了賺錢什麼都沒做！
女人的目光從女兒轉到兒子，後又轉回了女兒身上，她像是憋著很大的氣，氣得她雙手都在抖，就這麼發抖著看了她女兒好一會兒，直到吃不下飯的男人站了起來，到她邊上道：“行了行了，先吃飯……”
“吃什麼吃！你高興了是吧！？”女人一聽就爆發了，猛然把男人甩開，指著祝問善道，“你個白眼狼……”
白眼狼眨了眨眼微笑：“我只是偏心爸爸而已，有什麼錯呢？那如果我是白眼狼，媽媽你……”
“閉嘴！”
見女人想衝上來扇她巴掌，祝問善扭頭就想回房間，結果跑到門口發現房間門鎖了，再回頭一看男人都快要攔不住女人了，祝問善想了片刻，抄起沙發上的書包，直接去玄關換鞋。
女人被丈夫攔著，衝她大喊：“出去了就別回來！”
祝問善麻溜地穿上鞋子，頭也不回地出了門，沒有一個人挽留她，她甚至隱約感受到，這種“離家出走”的情況曾在這個人物的記憶裡上演過不少次。
上了電梯，她看著金屬門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亂糟糟的，便理了理校服外套的衣領，把書包背好，袖子上還逗留著一些飯菜的味道，她忽然覺得，原來有爸爸媽媽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沒有愛而徒有關係的話，似乎也是一種殘缺，比之無父無母，又多了一層難以掙脫的枷鎖。
所謂原生家庭的痛裡面，是不是不包括無父無母的痛？兩種痛，又是哪一種更難以忍受？
祝問善不清楚，但是她覺得還是哥哥好。
括號：初中之前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