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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師忽然立直了身體，驚了胡姝予一下，卻見她將手機放在耳邊，像是在和誰打電話，難聽的聲音略有點激動：“憑什麼不讓我摘口罩和墨鏡？什麼叫會嚇到孩子啊？這是我自願的嗎？難道毀容了就不能當幼師了？……”
祝問善站在胡姝予後邊，翹起了一個彎彎的嘴角，很快又放了下來。
“所以……”胡姝予轉過頭來，神情嚴肅而茫然，“是因為陳老師也毀容了，知道了毛梅梅的難處，有了同理心，所以才……”
“不是啦姝予姐，”祝問善糾正她，“同理心更適合用在不同的兩類人之間的理解吧？但現在陳老師也變成了‘怪物’，所以她對毛梅梅這麼好，可以說是……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
同類相惜？那不就是把對方拖下水？
胡姝予莫名有些慌亂：“可是這樣得到的小紅花有什麼意義？”
祝問善頂著毛梅梅的臉，面無表情道：
“那麼，竭力地表現自己去迎合別人，試圖將自己的利他價值放大從而蓋過別人對己的嫌惡，以此犧牲自我得到的小紅花，又有什麼意義？”
她的話音一落，時間凝滯了片刻。
周遭的走廊、走廊上的學生、幼師辦公室、辦公室內的陳老師……所有的一切像是玻璃被打碎了一般，如煙火般破碎綻放、眨眼間消失殆盡。
場景切換。
胡姝予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沙發上，周遭的環境是一個並不大的客廳，裝修和傢俱都有些陳舊，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些小零嘴，透過陽臺可以看見對面樓外觀，像是老小區裡的老樓房。
腦海裡瞬間湧入了一些基礎人物的記憶：她是一個婚介公司的媒婆。
胡姝予表示不太喜歡這個身份。
而且為什麼她又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啊？
當然不喜歡也是沒辦法的，胡姝予轉過頭，看見客廳旁邊的餐桌上坐著三個人，中間那個坐在長方桌子的窄邊背對著她，還有一男一女分別坐在她的兩邊，正互相給對方使眼色。
胡姝予一瞬間認出兩人的身份：毛鴻和李玉田。
那中間背對著她的便是毛梅梅了。
也許是毛梅梅的怨念和長相有關係，所以胡姝予忍不住打量起兩人的長相來：
夫妻倆的顏值相當，一般偏醜，但還算是個普通人，只是部分五官醜得格外突出，整體還是能看的。而不巧的是，毛梅梅完美遺傳了他們所有的缺點，崎嶇的臉型、塌鼻樑像毛鴻，腫眼泡下三白眼和齙牙像李玉田。
胡姝予為毛梅梅的不幸感到同情。
李玉田說話了，勸導的話語裡卻帶著點強勢：“梅梅，聽媽媽的話，把這十萬塊留著做點什麼事不好？你非要拿去整容做什麼？”
胡姝予現在動不了，只能努力扭著頭，去看那個散著頭髮背對著她的身影。
祝問善也處在被控制中，她聽到自己說：“爸，媽，這十萬塊是我自己沒日沒夜地打工賺的，我就想去整容。”
“你之前已經花了好幾萬去整過一次了，你又要整什麼啊？”毛鴻似乎很不解，上下打量了女兒一下，“而且我看你整了以後……也沒變多少，這幾萬塊都打水漂了！”
“削骨手術本來就是很貴的……”毛梅梅垂著腦袋，氣勢有些低，“而且我覺得有改變，起碼臉型對稱、流暢了很多……”
“我怎麼看不出來？”李玉田皺起眉頭的時候，腫脹的眼皮壓得眼睛更小了，“你這不還是臉大著嗎？”
“那是因為我的五官……不協調，”毛梅梅急於解釋，“所以我想去把五官也整一整，割個雙眼皮，墊個鼻子什麼的，這十萬塊也夠我整完一張臉了，到時候我就……”
“夠了，別說了！”毛鴻突然一拍桌子，語氣嚴厲地呵斥道，“當時你到處借錢、貸款，瞞著我們去整容就算了，這次說什麼都不準去！不是說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的臉是我和你媽給的，不準動！現在就把那十萬塊轉到你媽卡里！”
毛梅梅被這麼一兇，心裡委屈得不行，忍不住也大聲道：“我知道你們要這十萬塊做什麼，不就是要充當我和欣欣的嫁妝好讓我們早點嫁出去？我才21歲，欣欣還在讀高中，你們這麼著急做什麼？昨天還安排我去相親……”
“著急？我們都是為了你好！”李玉田也加入大聲模式，“你長成這個樣子，趁著現在年輕不早點找人嫁了，以後又醜又老，誰還敢要你啊？”
毛梅梅：“所以我才要去整容啊，整得好看了，怎麼會沒有人要我？難道你們真的想讓我嫁給昨天那個大我十幾歲的老男人？”
大十幾歲的老男人！？
胡姝予如坐針氈，覺得這媒婆實在不厚道。
“梅梅啊！”
李玉田拉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
“你整了又有什麼用呢？你長得醜這件事早在我們這附近傳遍了，你以為那些男人不要你只是因為你醜嗎？他們怕影響後代的長相啊！那個男人是個二婚的，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所以他才無所謂，你懂不懂啊？”
毛梅梅張了張嘴，根本說不出話，眼淚嘩啦啦地從眼眶裡流了下來。
淚水劃過臉頰，祝問善感受到了身體的支配權。
她試圖將被李玉田握住的手抽回來，對方察覺到她的意圖，握得更緊了一些，她使了好大勁兒才成功抽回。
“我不是一定要嫁給附近的人。”祝問善先是轉了轉被捏疼的手腕，再擦去眼淚道，“也不是一定要嫁人。”
毛鴻立馬瞪眼：“不嫁人怎麼行？！”
祝問善：“怎麼不行？”
李玉田又抓住她的胳膊道：“你想我和你爸急死啊？你不嫁人，我們兩個會死不瞑目的！”
祝問善又把她的手甩開，語氣冷淡道：“死都死了，瞑不瞑目還重要嗎。”
哎呦這話說的……挺有道理啊。
而且她見過的鬼這麼多，就沒聽說有那種父母死了以後因為子女尚未婚嫁而產生執念化作怨鬼的。倒是被父母逼婚然後結了不幸福的婚姻最後鬱鬱寡歡成為怨鬼的女人有不少。
胡姝予把耳朵豎起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