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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煙霞散(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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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吐蕃的這場仗打得很是吃力。

前線遲遲不傳捷報,偶有戰報回來也都是令人揪心的訊息。

從徐禎寄回來的家書便可以看出這場仗的艱難程度——

要麼一連兩月不回家書,要麼寄回來的家書還帶著泥土湯汁,有時候甚至還帶了不知名的紅色印記。

秦玉皎每每都是先拆信觀看,見信上乾淨才敢遞給母親,若是有汙漬,便又纏著要給母親念出來。

她一面念一面還要用信封將紙頁擋住,等唸完再裝作不經意地把信收起放好。

衛氏其實都知道的,她思念自己的丈夫,每回秦玉皎將信藏起來,她都能翻找出來。

徐禎的信她總是會反覆閱讀,只是她念在女兒一片孝心,每次都不戳穿罷了。

這日衛氏深覺得身子爽快了些,雖然大夫暗示過她壽數不長了,可她不願相信這是迴光返照。

這幾日明明胃口都好了許多,趁著春暖花開,風和日麗,便帶著俞婆子一道去了棲梧院。

她許久不曾來此,每走一步,心中的愧疚就愈深一寸。

來到棲梧院,院內這會人不多,只有惜容一個在內院曬著被褥,見她們來了,惜容一副很是慌張害怕的表情。

衛氏神情冷了下來,問她:“姑娘呢?”

惜容想起繪梔的遭遇,嚇得即刻跪倒在地:“姑……姑娘在青霄院……”

衛氏拂袖離去,走進青霄院,遙遙聽見一曲琵琶小調,這流動的每一個節拍彷彿都要將人的心鑿落一塊。

她立在竹林外,從這裡可以看到修竹掩映中的窈窕身影,她原以為女兒只是還小,不懂男女情愛才鑄下大錯。

可如今看來,皎皎並非不懂,恰是因為懂得,才噬骨痛苦。

俞婆子原以為夫人這次定會大發雷霆,誰知她只是站在竹林外面,眼中都是心疼。

她適時道:“可要奴叫姑娘下來回話?”

衛氏搖頭:“皎皎長大了……我當初拆散她和北笙,是否太世俗苛刻了?”

俞婆子道:“姑娘玲瓏心思,您和郎主是她心底裡最重要的人,姑娘永遠不會埋怨夫人。”

秦玉皎一曲彈罷,在亭中呆坐了許久,這段時間她總是這樣,無處可去,便待在青霄院的竹林裡。

待她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已經坐了許久,為怕有人來尋,她忙抱起琵琶拾階下山。

還未出青霄院,果然見惜容尋了來,她慌得六神無主,撲通一聲跪下道:

“姑娘,方才夫人來尋您不見,大抵是看到姑娘在竹林裡坐著了,奴會不會也被攆到莊子上去?”

秦玉皎一顆心如墜谷底,正在她心煩意亂時,院外又跑進一個家丁,對著她行了一禮道:

“西邊來信了,姑娘和管家不在,這信就直接送到了夫人手裡,可夫人拆信看後立刻就暈倒了。”

秦玉皎抓住他問:“可知信裡都說了什麼?”

“聽說……聽說郎主被吐蕃王俘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秦玉皎連琵琶都不要了,她隨手擲在地上,捲起裙襬就往前院奔去。

到了母親的廂房外面,只聽得裡面傳來數聲叫喊,聞之驚慟悲切。

秦玉皎剛跨進屋子,俞婆子就從屋內走出,見她來了,忙推著她往外走,“進不得,裡面有大夫醫治,姑娘還是在外面等著。”

秦玉皎痛苦萬分,她抓著自己的頭髮蹲在地上哭道:“都是我不孝,是我讓母親病上加病。”

俞婆子蹲下身子安撫她:“不怪姑娘,夫人是看到書信才病倒的。”

秦玉皎猛地抬起頭,眼淚掛在臉上晶瑩透亮,“我阿耶是怎麼被俘的?”

俞婆子嘆道:“信還在夫人手上攥著,奴匆匆掃了一眼,上面也沒說清,只道皇上如今已經班師回朝了。”

秦玉皎暴跳如雷:“我阿耶被俘,這個老東西還有臉班師回朝?他打了敗仗逃回來,丟我阿耶送死是不是?”

俞婆子忙掩住了她的嘴巴:“姑娘慎言!如今郎主不在,國公府可不比往日。”

經她這麼一提醒,秦玉皎終於平復收斂了些。

又聽俞婆子道:“徐管家這會已經出去打聽戰況了,興許午後就有訊息,姑娘切不可自亂陣腳。”

兩人在外說了一陣,大夫推開門走了出來,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秦玉皎紅著眼睛厲聲道:“你嘆什麼氣?你是大夫,有話就說,不許搖頭嘆氣!”

大夫沒料到這麼年輕的閨閣姑娘會有這樣強勢的性子,這會也不敢裝腔拿勢了,忙俯首道:

“從前老夫說過,要夫人心平氣和,頤養身體,如今夫人是急火攻心,病入膏肓,只怕靈丹仙草也無濟於事了。”

俞婆子一聽,立刻倒在地上哭了起來,秦玉皎攥緊了袖袍,問:“我阿孃還有多久?”

大夫道:“這個月內,準備準備吧。”

俞婆子哭得肝腸寸斷,聽得衛氏命不久矣,早就失了主心骨。

秦玉皎將自己的手背掐得青紫,她扭過頭對惜容吩咐:“去把衛年叫來,再去請幾位長安城內有名的大夫。”

惜容去後,不多時衛年就走了進來,不等他行禮,秦玉皎就往他手中放了一把鑰匙:

“你去庫房將魚鱗冊裡眾家僕的契書拿好,賢伯如今不在府上,你帶人守好府中,有藉機犯事的當賣就賣,當遣則遣,一切按府中規矩嚴加懲辦。”

衛年領命走後,秦玉皎又攙起俞婆子溫聲道:“俞嬸嬸,玉皎年紀小不當事,若有需要提點的,還望嬸嬸不吝教誨。”

俞婆子抹著眼淚道:“姑娘這話見外,奴是府裡的老人,姑娘也是奴的主子。”

惜容請來了五名極有聲望的名醫,幾人看過後,在秦玉皎的要求下各自擬了藥方。

互相看過後,眾人的藥方出入不算大,最後商量出了一副最適合衛氏的藥方,只道是依藥方調理,可再保一年無虞。

秦玉皎千恩萬謝送得眾人離去,彼時徐賢也打探完訊息回來。

此次攻打吐蕃,皇帝和徐禎的意見相悖。

如今吐蕃勢大,徐禎見形勢不妙,是硬諫上去和雲麾將軍袁翰採取了以退為進的對策。

徐禎和袁翰破了吐蕃進攻,但徐禎也因此被活捉。

彼時戰況正亂,皇帝被人護送回了長安,心裡究竟是有些不忍,於是言官擬信時,並未將徐禎被俘之事對家眷隱瞞。

兩個月後,皇帝軍隊終於抵達長安,彼時吐蕃也將贖人條件開了出來,僅問皇帝要一座城池,牛羊千匹,幾乎是白送徐禎回來的條件。

秦玉皎看到了希望,這是兩個月來她第一次笑著走進了衛氏的廂房。

衛氏見她面帶笑容,不禁坐起了身子,望著她殷切地問:“可是你阿耶回來了?”

秦玉皎的笑容僵在臉上,握住母親的手道:

“還未,但是吐蕃這番不願大動干戈,已將贖人條件開了出來,只想討一座小城和千匹牛羊而已。外面的人都說皇帝給得起,再說了父親是國之重臣,就是為了堵悠悠眾口,皇上也不會不管的。”

衛氏卻面如死灰,忽而喃喃道:“徐郎休矣……”

“母親。”秦玉皎被她這副樣子嚇到:“阿孃何故這樣說?”

衛氏冷嘲:“你不瞭解這個皇帝,他心中只有一己私慾,他為了自己的顏面,怕是不肯輕易救你父親還朝的。”

秦玉皎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不信!徐家三代忠良,放著這樣的條件不應,他定會遭天下人唾罵!”

見衛氏只是無聲流淚,秦玉皎忙道:“母親切莫擔驚受怕,我這就出去和賢伯一起打探訊息,打點人際。”

她並非說說而已,這段時間她也沒少出去走動,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她哪裡還坐得住呢。

她也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徐北笙,他在哪裡,可有收到父親被俘的訊息?

秦玉皎走後,俞婆子上前喂衛氏服了藥。

衛氏見她收拾了藥碗卻又不動,便知道她有事要說,於是溫聲道:“阿姊有話,但說無妨。”

俞婆子躑躅道:“那奴就直說了,望夫人莫怪……奴想著,郎主如今被俘,生死未明,府裡也沒個男人當家,是否應當將郎君叫回來?

一來憑著郎君的關係也好上下走動打點,皎皎總歸是姑娘家,一直在外拋頭露面多有不便;

二來郎君好歹是郎主和夫人的養子,如今郎主受難,做兒子的豈能不被告知?”

衛氏不免想起秦玉皎,她擰眉思索了好一會,最後道:“阿姊容我好生想想。”

“是……”俞婆子不再多說,端著藥碗退了下去。

蔽雲出月,銀輝漫漫。

轉眼徐禎已在松州待了兩個多月。遙望天際,總算明白“月是故鄉明”的真實含義。

其實月亮就一個,只是所在的地方變了,心境變了,所以覺得月亮似乎也變了。

他此次被俘,大抵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

皇帝昏庸,太子雖有可造之材,可奈何根基尚淺做不得太大決定。

想到尚在病中的妻子,他心中難過,想到皎皎和徐北笙,亦是心痛。

他忽然有些後悔了,自己為何要那樣在意世俗禮教。

他不在了,女兒沒有依靠,她被嬌養的這樣吃不得苦,以後會過得多淒涼呢。若是北笙在,還能護得她。

倘若兩人真正在一起了,北笙肯定會護她一生一世。

拋卻兩人都是自己孩子這一點,其實外表看來,兩人的確是很般配的。

若是當初能夠想通,一家人也不必分開,興許還要美滿得多。

想到這裡,徐禎很想寫一封家書,可又不禁自嘲,如今他被俘敵營,何來筆墨書寫,誰又能替他將家書寄回?

囚禁他的將領雖從未拷打虐待過他,但他在戰場受了劍傷,在這溼冷的房間也只是苟延殘喘。

長安繁麗美好,卻有眾臣推他出來送死;長安落魄蕭瑟,可依然是他想要回去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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