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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兩封絕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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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銘御站在牢房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薛元詔最後喊出的那聲“父親”。那個低沉的、碎裂的聲音,如同一根針刺,一遍又一遍地穿刺他的內心。

他很痛苦,痛苦於薛元詔的痛苦,痛苦於不得不“攆”走薛元詔的痛苦。

但他覺得,自己只能這麼做。

如果不把詔兒儘快“攆”走,萬一突然再來個人看見他進了自己的牢房怎麼辦?

詔兒一直問自己入獄的原因,但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陷害自己的是丁疏琰,這是丁疏琰跟自己,甚至尚卿、太子的恩怨,決不能讓詔兒牽扯進來!

他希望薛元詔忘了自己這個罪人的父親,未來娶妻生子,平安地過完這一生。

“元詔吾兒,父親只能如此。勿怪。”

……

傍晚。酉時。

獄卒馮三提著今日的晚餐過來了。

他開啟柵門鎖,走進牢房,一眼看見薛銘御背靠牆壁坐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

他以往也見過薛銘御臉上的憔悴。但是今日這般,臉上的精氣神都沒有了,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還是頭一次見。

他從食盒裡取餐往土桌子上擺放。也許是困惑薛銘御的頹愴,一不留神,手未拿穩,飯碗掉落到了地上。

“行臺勿怪,我再去盛碗飯過來。”馮三趕忙出了牢房。

薛銘御看著翻在地上的木碗,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自從自己在堂審時說出了“丁疏琰”三個字,自己和丁疏琰,就像是這翻在地上的碗,再也沒有迴轉的可能了。

丁疏琰知道自己會咬定他不放,不可能再讓汪樆堂審。但又不能一直拖著不堂審。所以辦法只剩下了一個。

從自己說出“丁疏琰”三個字的一刻起,丁疏琰就沒有退路了。他只剩一個選擇,那就是讓自己死。除外別無他法。

想到這裡,薛銘御不禁悲從中來。事情一步一步地,來到了今天這一步。

……

馮三重新盛了一碗飯過來,放在薛銘御的桌上:“行臺趕緊用飯吧,免得菜涼了。”

薛銘御看著他,說道:“老馮,有個事,想求你幫個忙。”

馮三一聽,忙說道:“不敢不敢。行臺,有事您吩咐就是。”

薛銘御問道:“你能幫我找兩張信紙、兩個信封、一套筆墨嗎?”

“行臺,您要這些做什麼?”

“恕我不能告訴你。但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薛銘御期待地看著馮三。幾天的接觸,他覺得可以向馮三開口。

馮三沒有多想:“行臺,我去幫你找來就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情。行臺你想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最好就是現在。”

“那我現在就去找。行臺稍候。”

“此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是。行臺。”

……

馮三在兩三刻後找來了薛銘御想要的筆紙。一回來,看見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熱氣都散完了。

“行臺,先用飯吧。”馮三好心提醒薛銘御。

薛銘御直接將第一張信紙在桌上攤開,取筆蘸墨。

馮三見狀,只好退出了牢房。

薛銘御先寫第一封信,給薛元詔的絕筆信。

“元詔吾兒:你見此信時,父親已別於人世。父親在獄中取筆寫這封信,心中本有許多言語,卻總不知如何下筆。父親心中的許多話,今後都無法講了。之前總以為時間充餘,這些話可以慢慢講。卻未想,你我今生父子緣分,到此為止了。想來父親平日對你嚴厲了些,望你勿怪。臨要訣別,父親不知如何向你說起。父親希望你不要追究父親因何入獄、為何而死。這一切與你無關,你永遠不要查究。切記。你只需去旅館找到程運峰同來獄中將父親收殮。喪事從簡,在雲遙山上替父親尋處長眠地。往後父親不在,你需待人處事謙慎嚴謹,找到可以伴老之人,平安度過此生。父親在天之靈也覺欣慰。臨要訣別,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如有來生,你若不嫌,我二人再續父子緣分。父銘御於獄中絕筆。”

寫完了第一封信,再寫第二封信,給祁尚卿的絕筆信。

“尚卿吾兄:之前實在不會想到,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是在這分不清晝夜的暗牢裡。當你見到這封信,你我二人已是陰陽兩隔了。臨別之際,有些話必須告知。我今入獄,全因丁疏琰陷害,報復之前對他的彈劾。他指使黃晏彈劾我,誣陷我在邊境滋釁。我被罷職下獄,他來見我,對此直言不諱。之前我在邊境命人射箭,並非為了挑釁。丁疏琰以保我官復原職為交換,要我誣陷兄和太子,要我指供你二人指使我在邊境挑釁。我先假意答應,堂審之時故意指供是受丁疏琰指使。此事之後,除了讓我死,丁疏琰沒有其餘的選擇。我死必為丁疏琰所害。故而取筆,與兄訣別。丁疏琰於我面前明言欲害兄與太子,今後朝中,務必防備,護太子殿下週全。切記。臨要訣別,不知何言。與兄相識,已二十八年餘,人生得兄與瞿珩兩位知己,何復他求?唯念我三人未兌雲遙之約,終成遺憾。我死之後,長眠雲遙山上,兄來墳前看我,可帶三杯酒,墳前澆灑兩杯,自飲一杯,亦為兌約。我之喪事,自有家人操持,兄勿前來,勿見我兒元詔,勿使我兒心生圖靠而不自立之念。兄切記。我因何入獄、為何而死,萬不可告訴我兒。此與我兒無關,勿使我兒牽涉其中。兄切記。就此訣別。銘御於獄中絕筆。”

薛銘御將寫好的兩紙信分別裝入信封,用飯粒粘合。他在一個信封上畫個圓圈,一個信封上畫個方框。

不多時,馮三回牢房來了。薛銘御看著馮三說道:“我還有件事,也需要你幫忙。”

馮三沒有多想:“行臺儘管吩咐。”

薛銘御拿起桌上的兩封信,遞給馮三:“這兩封信,勞煩替我保管。不能告訴任何人。等我死後,畫方框的這封信,你親自交到勳門坊的薛元詔手裡,此信只能由他親啟。畫圓圈的這封信,你親自交到聿門坊的祁尚卿手裡,此信也只能由他親啟。此事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馮三一聽,嚇得手裡的信封差點掉落,忙問:“行臺為何說死呢?”

薛銘御笑笑:“我的死期將至。”

“行臺為何這麼說啊?”

薛銘御不回答,而是跟老馮確認:“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記全了嗎?務必不能將兩封信混淆了。”

老馮的手顫抖了起來:“記,記住了。”

薛銘御躬身作揖答謝:“謝謝。”

老馮趕緊躬身回揖。他捏緊了手裡的信封,似乎是要替薛銘御去完成兩件生死大事。

“把晚飯收拾了吧。今日確實沒有什麼胃口。”薛銘御笑著說道。

馮三也不勸薛銘御了,默默收拾了碗盤。

“去吧。把門鎖上。我要睡一覺了。”薛銘御向馮三擺手。

“是,行臺。”馮三便往外走。他很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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