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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你殺我，可有愧？”
女人的聲音縹緲虛無。
寧長卿猛然睜開眼坐起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直直砸在被褥上。他不敢大口喘氣聲怕吵了身旁熟睡的司謹之。
人界的夜晚比不得天界那般安寧。
寧長卿聽見廟裡約是有幾隻小耗子悉悉索索發出聲響，加上自已驚魂未定，心生疲倦，下了榻便向外面走。
此時正好是初秋季節，這風一吹寧長卿感覺到有些冷，頭也開始隱隱作疼。
他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目光呆楞喃喃自語：“……有愧……”
寧長卿心想大致是天帝法力的緣故，自已不僅身體回到了二十歲，恐怕連心智也在退回，這並非好事。他蹙著眉頭往司謹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都怪這孽徒。
他在外面深深吸了幾口氣，起身前腳踏進屋子，後腳沒來得及跟上便聽見不遠處三四位女子交談。
“……我相公說若我這胎再不是男娃就要打死我……！”
“我，我也是啊！”
幾位女子聲音隨著腳步聲侃侃而來。
寧長卿猜測她們約是要來廟裡叩拜，心想先把司謹之叫起來。沒想到那三四位女子竟然在一處岔路口朝右邊拐去。
其中一位女子聲音哆哆嗦嗦問：“蛇，蛇仙娘娘真有用嗎？”聽起來像是嚇壞了。
“怎麼會沒用？！你沒看李家那個賤蹄子每日都抱著她那兒子出來炫耀嗎？！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肚子出來個男娃！”聲音聽起來潑辣許多，語氣中盡顯狠毒。
寧長卿心生好奇，匿了身形跟著她們走。
說這話的潑辣女子在前面打頭陣，剩下三個一個掩面低聲哭泣，另兩個腿如糠篩壯著膽子跟著那潑辣女子。
飛昇之前他與司謹之二人在廟裡住了近二十個年頭未曾聽說這附近有個什麼“蛇仙娘娘”這才飛昇幾日怎麼憑空變出來一個“娘娘”？
心中正詫異，他已經隨著那幾個女子到了那“蛇仙娘娘”的廟前
寧長卿定睛一看，竟驚的他一陣顫慄。
倒不是此地風水靈氣上上品，而是此地怨氣沖天。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要把人的五臟六腑凍上。
而這沖天的怨氣竟然全部來源於小祠堂中間的一尊“泥神像”
那四位女子進了祠堂便沒再說話 ，低著頭不敢看這神像。
約莫走了兩三步，潑辣女子猛的跪下開始磕頭，嘴巴里不停唸叨著：“蛇仙娘娘顯顯靈，蛇仙娘娘顯顯靈……”剩下三個女子先一愣然後也以極快的速度跪下磕頭，嘴裡同樣唸叨。
寧長卿被她們這般瘋魔的樣子驚了一下。
她們不敢看泥神像但是他敢。
寧長卿一進門就盯著那尊泥神像看。這尊泥像人身蛇尾，體態豐盈懷中抱子，閉著眼睛慈眉善目。直到她們跪下都沒什麼變化。
寧長卿以為自已眼花看錯了，或許怨氣並不在這神像身上。誰成想，他剛想轉身那泥神像驟然睜開眼，怒目圓睜，豎直的瞳孔死盯著自已。
泥神像張開嘴，露出泥做的一排排尖牙，它吐出芯子舔了舔最長的兩顆牙，問到：“為何不跪？”
寧長卿四下張望，一共來了四位女子都跪下了，而自已又是隱匿身形的狀態……它在問誰？
泥神像又問一句：“為何不跪？”
語氣比上一次更陰冷，似乎有寒氣鑽進寧長卿的衣衫，讓他汗毛豎立。
這時那起頭跪下的潑辣女子回頭衝著寧長卿大喊：“快跪下！莫惹娘娘生氣！”
寧長卿這才發現自已的法術不知何時被人解開，見泥神像蜷縮的蛇尾正欲舒展開，這神像還要再開口。忽的寧長卿下身一沉，膝蓋徑直往那滿是碎石的泥地上砸去。
竟是那位一路上都在掩面哭泣的女子抱著自已的大腿生拉他跪下的。
疼痛瞬間爬滿大腦，膝蓋又麻又痛還真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泥神像見狀，正欲舒展的蛇尾又縮回原來的模樣。
沒過一會，那泥神像裡便響起一道聲音：“汝等可來求子？”
與剛才問寧長卿的語氣完全不同，這道聲音明顯心情極佳。聽起來像個六七歲小女孩。
四位女子接連稱是。寧長卿則是閉嘴不語。
泥神像聽完桀桀笑了幾聲，又問：“可帶了貢品？”五人皆是沉默不語，潑辣女子壯著膽子問：“今，今日來娘娘這裡來的匆忙，明日再來還娘娘……”
寧長卿稍微一抬頭，他這個視角剛好能仰望泥神像的全身。
它聽到沒人給自已帶貢品沒有不生氣，嘴角反倒咧的更大了，笑的陰森可怖。但語氣和它這副面容完全相反，它說：“日後來還願即可，汝等可回。”
四位女子聽罷又磕了幾個頭才起身緩步退出祠堂，寧長卿則是因為膝蓋尚未從疼痛中緩回來遲遲起不來。
泥神像問：“汝可來求子？”
寧長卿閉嘴不語。這泥像也不惱，只是一遍又一遍問“可來求子？”
他感覺膝蓋差不多了想起身，沒成想這祠堂內突然生出一股力量偏偏壓著不讓自已起身。
泥神像問：“可來求子？”寧長卿見自已沒法起身，便順著泥神像說：“求。”
泥神像笑幾聲，聲音忽在左，轉而又在右，語氣像孩童求知般，問：“汝求男嬰？還是女嬰？”
方才對那四位女子並未問這個問題。寧長卿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沉默之際泥神像便又問：“求男嬰還是女嬰？可是為其妻子所求？”
寧長卿察覺來拜“蛇仙娘娘”的多為女子，而女子一般所求皆為男嬰。可這“蛇仙娘娘”並未因為女子求男嬰而高興，反倒笑的越發陰森，而這“娘娘”如何聽聲音也都是個六七歲的女童。
蛇仙娘娘見寧長卿一直閉口不言，心生怒氣，聲音大了幾分，手也猛的捏住他的脖子，問：“汝，求男嬰？女嬰？”
寧長卿被這手涼的一哆嗦，趕忙回答：“女嬰，內人身子弱無法前來參拜娘娘，特讓我來求娘娘顯顯靈。”蛇仙娘娘好似聽到了滿意答覆，掐在寧長卿脖子上的手消失，連那份壓著寧長卿的力量也不見了。
蛇仙娘娘又問：“汝，可喜愛女嬰？”
寧長卿回答：“喜愛的緊。”
蛇仙娘娘應了幾聲好，聲音盡顯雀躍，說：“汝，可回可回！”
寧長卿學著前面幾位女子的模樣，沒磕頭但也是畢恭畢敬緩步退出祠堂。
等走出去七八里路圍繞在寧長卿身邊的寒氣才徹底褪去。
那四位女子並沒有離去，在這個岔路口等著寧長卿。見他一出來她們就齊齊湊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語的問。
“公子什麼時候跟來的？”
“你家夫人為何不來？”
“可也是來求孩子的？
……
寧長卿聽的頭都大了，揉了揉太陽穴回答到：“我家娘子確實想要個孩子，只是年生子傷了身子無法……”那潑辣女子說：“從未有男子替夫人來求，它們都覺得晦氣。蛇仙娘娘可同你說了什麼秘訣？”
寧長卿問：“沒問什麼，只問我求男求女。若是求孩子，幾位夫人為何不拜送子神？”
她們七嘴八舌回答：“神仙都心腸好覺得男娃女娃都一樣。公子為何不拜神？”
寧長卿問：“我家娘子偏要我來拜娘娘，這男嬰女嬰有何不同？”
她們四人相視突然開始捂嘴笑，邊笑邊說真傻。然後四人齊齊告訴寧長卿不一樣的。
方才只顧著想蛇仙娘娘，寧長卿完全沒注意這四位女子都已懷有身孕，潑辣女子更是快要足月。寧長卿問她們：“我瞧各位夫人都已有身孕，這時來求娘娘顯靈怕是不能應驗吧？”
潑辣女子聞言流露出慈愛的神色，一手扶著肚子一邊回答：“只要是蛇仙娘娘仙靈，臨盆前幾個時辰只要睡上一覺，都能產男胎。”
寧長卿心下一驚，這種事就連天帝也做不到，它怎能……
還未等他想如何提醒，四位女子早已相伴下了山。
寧長卿到底也沒叫住她們，自已回了廟。
折騰一晚上寧長卿又累又困，半眯著眼睛進了屋子剛摸索到床邊，也顧不得身下有沒有人，就轉身直挺挺躺下。
把司謹之壓了個實在。
司謹之悶哼一聲，想要起身忽的一股薄荷香氣繞在他鼻尖。坐起身發現正是睡熟的寧長卿。
寧長卿身上怨氣縈繞，膝蓋正在絲絲向外溢血脖頸處還有一個烏青的手印。衣服更是破的破爛的爛。
司謹之用力將他抱到床上自已小心翼翼下床。他解了寧長卿的衣帶想幫他處理傷口洗洗衣服。
膝蓋處的衣物有些被碎石劃破，小些石頭塊與血肉混在一起。
司謹之眉頭緊鎖，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而後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心疼，對著寧長卿熟睡的臉輕聲問：“……師傅為何總不帶我？”
他想若是寧長卿帶著自已，自已斷不會讓他受傷。
處理好傷口也五更天了，司謹之從他回來便沒在睡坐在門口的石頭上出神。
他喚出劍，在門口有一下沒一下武起來，姿勢不對也沒有劍氣，難看極了。
天光大亮時寧長卿悠悠轉醒，膝蓋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想起晚上的事便叫：“瑾之，瑾之？為師有話同你講，瑾之！”
寧長卿叫了許久沒人應答，想起那蛇仙娘娘法力高強變幻莫測怕不是趁自已睡著的時候將司謹之擄了去。他忍著痛鞋也沒穿，著急忙慌往門口衝去，正好撞上下山買傷藥回來的司謹之。
寧長卿的膝蓋又開始滲血了。
司謹之將他扶進屋子坐下，為他捲起褲腿腿開始抹藥膏，說：“師傅，徒兒方才下山買藥發現這村子裡有古怪。近百口人家幾乎沒有女童，全是男童。”
寧長卿回答：“此地有個‘蛇仙娘娘’你下山可聽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