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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比小太子早一步回到乾清宮，他把常服換下，走到御案前坐下。
骨節分明的手把玩著玉扳指，沉思著，思緒飛回到去鹹福宮之前。
康熙原本是在乾清宮處理事情的，他本來是想找個機會指派一個嬤嬤到保成身邊，奈何最近瑣事繁多，再加上保成身邊孫嬤嬤最近動作不大，也就沒有突然送過去一個嬤嬤，引起他們的懷疑。
就這樣這件事情一直拖著，卻在早上康熙給毓慶宮指派幾名廚子之後，孫嬤嬤突然就對著梁公公發難，一時之間康熙也有點猝不及防。
在聽完梁九功闡述毓慶宮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先是壓下了宮中關於這件事情的流傳，又打聽了一下小太子的行蹤，確認他在鹹福宮之後，他坐在龍椅上沉思良久。
過了許久，他才站起來，走出乾清宮。
梁九功以為萬歲爺會去鹹福宮找小太子，還特地提醒了一下康熙，“萬歲爺，這不是密道。”
康熙瞥了一眼梁九功，“朕知道。”
說完也不理會梁九功，徑自大步往前走。
梁九功在身後只嘀咕，越走越是感覺這條路略顯眼熟，直到看見坤寧宮三個大字的牌匾高掛在硃紅色的宮門上，內心暗暗一驚，他就說為什麼這條路這麼眼熟。
不能怪他會忘記這座宮殿，自從皇后離去之後，康熙來坤寧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來的時候還屏退所有宮人獨自進去了坤寧宮正殿。
就連這次也不例外，康熙留梁九功在宮殿外頭守著，自己進去坤寧宮，走到正殿裡，他看著熟悉的佈置，乾淨整潔的地面，彷彿這裡的人從未離去。
但是事實上坤寧宮就算沒有主子入住在這裡，康熙依舊讓這裡的宮人每天都要保持整潔。
不是說康熙非常愛赫舍里氏，只是在當時的情況下，赫舍里氏是最適合當皇后的人，而這麼多年的相伴，康熙也自認為非常瞭解赫舍里氏這個人。
但是近期發生的事情常常叫他，感覺自己之前認識的那個在柳樹下嫣然一笑的女子，變得全然陌生。
康熙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回想赫舍里氏離世之前，挑選奶孃的時候，兩個人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吵。
起因是康熙已經親自從內務府挑選了奶孃，並且查清楚這些人背後利益牽扯關係。
在他興沖沖的告知赫舍裡時，卻被委婉拒絕了，而當時康熙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跟她說，既然朕挑選的不滿意，那皇后自己來挑選這樣會比較安心，他也就把這件事情交給赫舍裡。
沒料想到，赫舍裡挑選完奶孃，沒有和康熙商量，就直接接進坤寧宮裡。當時康熙想著或許是她忘記了，忍著一股怒氣去找赫舍裡，這件事情卻被赫舍裡輕飄飄帶過。
再後來康熙派人查了那幾個奶孃的身家背景，信封說的是，赫舍裡沒有直接從內務府挑選奶孃，而是直接從孃家直接指派的奶孃。
因著這件事情，康熙和皇后大吵一架，甩袖離去。
因為當時需要赫舍里氏的支援，康熙只能幫忙把痕跡都抹去，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突然一陣穿堂風吹過，康熙從回憶中慢慢清醒過來，抬頭望著窗外的景色，“轉眼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婉芳。”
又想起了暗部呈上來的調查報告，康熙眸色沉了幾分，這個孫嬤嬤是不能留下了，這件事情赫舍裡家沒有插手，卻在這個孫嬤嬤身上看見索額圖的身影。
這件事情索額圖也有插手嗎？康熙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思。不對，據他對索額圖的瞭解，他的膽子沒有這麼大。
不管後續調查得怎麼樣，孫嬤嬤這個人是不能留在保成身邊了。
他做出決定之後，心情放鬆了幾分，站起身子很快的離開了坤寧宮。
“萬歲爺，納蘭侍衛在門外求見。”梁九功打斷康熙的回憶。
康熙停下正在把玩的手，沉聲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梁九功帶著納蘭容若進來，“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問道，“讓你查的那件事情，索額圖有參與嗎？”雖然瞭解索額圖這個人，但是還是得查一下才能安自己的心。
只見納蘭容若搖搖頭，“這件事情，完全是孫嬤嬤一個人的主意，索額圖只是在來往的信中隱晦的授意了孫嬤嬤，讓她去掌握住毓慶宮的事務，以便傳達訊息，但是這個孫嬤嬤人心不足想要併吞廚房的油水，依仗著您對太子爺的重視，會幫太子爺掩蓋事情，就做出這次這件事情。”
康熙點點頭，果然是他想的這樣，“此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納蘭容若說道，“說起來，這個孫嬤嬤說聰明，大聰明沒有小伎倆倒是挺多的，索額圖之前有在信中交代過要孫嬤嬤看完信，就燒掉。”
“但是這個孫嬤嬤可能是為了抓住索額圖的把柄，自作主張留下信件，就放在她房間床鋪正對窗戶下方的青石板，掀起了有一個洞裡，這還是底下的人暗中觀察了許久才抓到她放信件的地方。”
康熙又說道，“信件可有帶過來？”
“有。”說完便把手中的信件遞給梁九功，由梁九功呈上去給康熙。
康熙翻閱著這些信件，越看臉色越是陰沉，殿中的氣壓越來越低。
這個孫嬤嬤不僅把索額圖傳進宮的訊息留下，甚至就連她傳出去的訊息，她都在傳進來的信件裡多寫了一份，圖的啥？難怪容若說小伎倆多。
不過這也方便了他們直接證實了，孫嬤嬤是赫舍裡家的人，但是自從保成出生之後，康熙親自帶他長大，赫舍裡家就沒有動用過這顆棋子，反倒是索額圖，近些年上躥下跳。
要不是念在保成還需要有人助力，他早就收拾了索額圖。
但是現在索額圖都伸手到後宮了，是時候殺雞儆猴了。康熙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而在信件呈上去之後，納蘭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就在這個沉默的氣氛不知道過了多久，乾清宮宮殿門口傳來一聲，“皇阿瑪！”
話音未落，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宮殿外走進來，定睛一看這個小小的身影是剛剛從鹹福宮趕過來的小太子。
納蘭容若躬了躬身子，“見過太子爺，給太子爺請安。”
小太子一心撲在他的皇阿瑪身上，並沒有看見大殿旁邊站著的人，突然被人請安，他也被嚇了一跳。
好在禮儀也不是白學的，很快鎮定下來，學著他皇阿瑪的樣子，故作小大人的樣子點了點頭。
“納蘭侍衛，你也找皇阿瑪有事情嗎？”
納蘭容若說道，“是的，剛剛有事情找萬歲爺商量。”
此時，康熙突然插話進來，“容若，你不是還有事情嗎？就先去處理吧。”
納蘭容若一愣，看向康熙，只見康熙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瞬間就懂了，開口說道，“嗯，是的，奴才還有點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好的。”小太子懵懵懂懂，看著納蘭容若離開乾清宮了。
“保成，你來找朕有什麼事情嗎？”康熙一臉溫和地提醒著小太子來乾清宮所為何事，全然不見剛剛陰沉的臉色。
小太子這才回過神來，走上前，一臉猶豫不知道如何開口，剛剛在鹹福宮的勇氣想要問個清楚，在來的路上似乎已經蒸發光了。
而在一旁的康熙也不著急，耐心的等待著小太子問話，雖然他知道小太子等會要問什麼。
小太子在一旁糾結著，偷偷看了一眼皇阿瑪的神情，看著他似乎很溫和的樣子，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勇氣，便開口說道，“皇阿瑪，孫嬤嬤，孫嬤嬤真的是不好的人嗎？”
一開始說話還是小小聲，但是問到最後，聲音就變大了。
他的眼神執著的看著康熙，似乎一定要確認這個答案的真實性。
聽完保成的問話，康熙在心中無奈的想，保成問話還怪委婉的，壞人就壞人，還說是不好的人。
他哪裡知道，小太子這個問話的方式是跟楚玉學的。
回到正題，康熙伸出手示意小太子走到他身邊，小太子本來還不願意上前，只要康熙給他解釋。
康熙板下臉，開口說道，“保成你過來，朕再跟你仔細說。”
小太子聽罷才不情不願的走上前，他是覺得在問話的時候，面對面才有男孩子氣概，站在皇阿瑪身邊就沒有這個氣勢了。
他完全選擇性遺忘，他剛剛在鹹福宮撒嬌流淚的樣子。
小太子一走上前，康熙一把把他拉過來，開始訴說之前的事情，“孫嬤嬤啊，之前皇阿瑪也沒有怎麼了解過，在你還沒有生下來的時候，她是你皇額孃親手挑選的。”
“你皇額娘也是為了你好。”說著便把小太子還沒有出生之前，挑選奶孃的事情都說出來，只是隱瞞了康熙和赫舍裡吵架的事情。
說完他看著小太子，“這就是為什麼朕會讓孫嬤嬤留在你身邊的原因，因為是惦記著你皇額孃的原因。”
小太子一臉若有所思。
只見康熙話鋒一轉，“只是朕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朕也把你照顧得好好的，赫舍裡家也沒有動用孫嬤嬤這顆暗線，但是她卻依舊對你有異心。”
康熙伸手拿過桌上的孫嬤嬤和索額圖的信件，放在小太子手上，厚厚的一疊，小太子都得用捧著的。
他索性抽出其中幾封信件，剩下的放回桌上，這時候也顧不得信件的完整，抽出信紙，一目十行的瀏覽起來。
小太子越看心越寒，從一開始索額圖知道有這顆棋子，傳遞訊息進來是為了知道小太子的近況，想要為他的未來謀劃。
到後來孫嬤嬤主動遞訊息出宮，甚至試圖要掌控整個毓慶宮謀取更多。
他越看手越是抖動，康熙握住保成拿著信紙的手，抽出信紙。
“保成，別為這種人生氣，孫嬤嬤確實如同你所說的不是什麼好人。”康熙淡淡的說道。
小太子早在鹹福宮就知道孫嬤嬤的為人，只是看見她出賣自己的訊息，心裡還是有點不好受，特別還看見了一個跟自己有關係的親人。
雖然他們沒有給自己造成什麼困擾，但是還有些膈應。
康熙繼續說道，“別看孫嬤嬤慈眉善目，在毓慶宮還剋扣奴才的月例，欺壓小宮女等等。”
這些事情小太子都不知道，一時之間聽見康熙這麼說道，震驚的看著他，腦海裡孫嬤嬤慈和的眉目瞬間變得有些陰險。
“她，她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道。
康熙心疼的摸著小太子的腦袋瓜，“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要是安分一點，這些朕也就不與你知了，只是今日這事一出，很明顯她的野心藏不住了。”
“讓兒臣想想。”小太子是知道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留不得，也不敢留，但是畢竟是伺候自己這麼多年的老人，突然把她趕走，於心不安。
小太子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不止有一個奶孃，“那之前其他奶孃是不是？”
康熙點點頭，“之前其他的奶孃也是被她使手段趕出宮的。”
“兒臣就知道，之前本來是要留另一個奶孃的。”小太子下定決心，對著康熙說道，“皇阿瑪，就把她送出宮吧。”
“好。”康熙微微頷首，眼下送出宮是最好的收場了，至於出宮之後，那就不是他能控制了。
他突然想起什麼，對著蔫啦吧唧的小太子說，“對了，朕還有一個人要介紹給你。”
抬頭對著梁九功說道，“帶於嬤嬤上來吧。”
“嗻。”
不過一會兒，梁九功帶著一個嬤嬤走進乾清宮，康熙給小太子說道，“於嬤嬤是朕去老祖宗那裡請來的，你可以放心。”
小太子也知道，老祖宗那邊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待會你回毓慶宮的時候就領著嬤嬤去吧，孫嬤嬤朕已經讓人去請她出宮‘頤養天年’了。”
經過這個事情，小太子也有點心累，暫時沒有什麼話可以說，就任由讓康熙安排了。
只是康熙看不慣他這樣無精打采的樣子，把他小身子擺正，“保成你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