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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玉城的兩名戰士並肩站立，面對著高臺之上的兩位神明。
他們將此次的決鬥視為對神明的獻禮。
戰士們皆手執劍器，身著赤紅的短衣，衣袖處有銀織的鳳紋。
他們先後一手將劍脊橫在眉間，另一隻手平伸向前，掌心處是轉瞬即逝的火焰。
隨後戰士轉身，彼此面對。
各自將劍刃劃出一道半圓，從高處看去，劃出的劍光正正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
在遁玉部落中，圓形象徵著天星。
先做出動作的戰士也率先揮劍，兩人隨即鬥在一起。
遁玉城流傳的劍法經過鳳神的指點，劍勢凌厲，動作飄忽，兩人的劍技如舞蹈般瀟灑，劍器相擊時，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
他們的招式越來越快，隨即就捲起了一陣流風，被斬落的草葉也跟著舞在風中。
圍觀的遁玉之民站在鳳神石像雙翼陰影之下，隨著劍舞變快而更加的興奮起來，用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為戰士們助威。
羅布林也不由的歎為觀止。
他見過以劍器相鬥的生死廝殺，見過人類之間的以武競技，但從沒有見過如此飄逸的戰鬥。
兩名戰士不像是在決出勝負，而是像一心準備著在神明目光之下的儀禮。
鳳神為孩子們的風采感到驕傲。
終於一名戰士露出了破綻，是稍縱即逝的破綻。
被另一名戰士立刻捕捉到，他一劍挑出，將對手的劍擊落在地，隨即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兩柄劍一同閃爍著天光，勝負已分。
在場的人類一邊鼓掌一邊發出熱烈的喊聲。
鳳神也微微一笑。
兩名戰士，勝者不驕，敗者不餒。都拋卻了剛才嚴肅的面容，露出一張燦爛笑臉。
羅布林看著戰士們在其他人類的簇擁下離開自己的戰場。
他在遁玉部落已經住了多日，但幾乎每一日都還會感覺新鮮。
這裡的人類與神明親近，又與戰爭相離，他們應該是幸運的。
遁玉城中的成年人都將羅布林視為真正的神明敬畏，以“大人”相稱。
羅布林大人，這種稱呼他並不陌生，還在歸離集時就有人這麼叫他，但那似乎只是一個客氣而疏離的稱呼。
但在遁玉城，羅布林總能感受到人類對身為魔神的他，發自真心的敬畏與親近。
孩子們看到少年模樣的羅布林也絲毫不懼，他們還會不停的問這位來自遠海的魔神各種瑣碎的問題。
“大海離這裡有多遠？”
“在你的家鄉都有什麼樣的美食？”
“塵世間最強大的魔神是不是鳳神？”
羅布林一一回答，卻感覺力不從心，於是他開始引導孩子們的問題，將雲來海的一切講給他們聽。
那是無邊無際的海洋，有很多的魔神生活於此，他們之中有些魔神對於土地的渴望，正如遁玉的人對於大海的好奇。
對於魔神來說不算很久前的記憶不停地湧現，連想要忘記的事都一遍遍地想起，羅布林感覺自己已經被磨損了。
家鄉是一個遙遠的詞彙，他或許屬於雲來海的一隅，或許屬於沉沒水中的歸離集。
總之他開始想家了。
“你的家又在哪？”他問照夜。
照夜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許久才回答：“我覺得我沒有家，但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希望是以前的歸離集。”
“水總會退去的。”羅布林想起失去歸離集時說過的話。
“我們準備回去吧。”
遁玉城的人類曾經將海洋當作不可及的傳說。
陌生的神明卻將一幅親眼可見的圖景在他們面前展現。
於是，他們的想象不再虛空，海洋如河流一般在他們的腦海中流轉。
羅布林向鳳神提出了辭行。
鳳神俊朗的臉上似乎是很失落的表情，羅布林這時更感覺到了他的衰老。
鳳神在那次盛大的篝火盛會之後的幾天都顯得很疲憊。
“已經很久了，遁玉人沒有再看見漫天的金色火焰。”他對羅布林說，“即便是對於魔神來說，我也算是很老了。”
他仍是一位實力強大的魔神，但已經與全盛時期的自己漸行漸遠。
“魔神的衰老是什麼樣的？”羅布林忍不住問，他曾與摩拉克斯相處，那位三千多歲的魔神，明明還是鋒利如初。
“衰老，就是磨損吧。”鳳神喃喃低語。
“我已經忘記了很多事，也很難記得很多事。”
原來他知道自己，已經老糊塗了。羅布林感到一陣淒涼。
“但請你記住。”鳳神鄭重道，“記住那金色的火焰，記住遁玉城的孩子們，記住這裡有一個，真正的老傢伙。”
“總有一天我也會被磨損。”羅布林回答。
但是對於弱小的魔神，能被磨損是不是也算幸運？
未來的提瓦特，已經不需要多餘的魔神。
“只要你還記得，發生過的一切都不算是真正的失去。”
羅布林在遁玉城中最後一次仰起頭看著遮天蔽日的鳳神石像。
他眯縫著眼睛，這次連鳳羽的紋路都看的清楚。
“我也想記住它，這可不常見。不過摩拉克斯好像說過世間最堅固穩定之物就是岩石。”
“岩石也會磨損。”鳳神笑道，“這座石像，凝聚了孩子們數百年的心血，但是……”
他沒有說下去。
羅布林卻認定無論以後什麼時候再來到此處，都還可以這樣望著那座塵世間無以匹敵的石像。
“也請你，記住我，我的名字是羅布林。”
鳳神低聲重複著，但他還是搖頭。
但他又保證：“只要遁玉部落存在，孩子們之中，一定會有人記得你，如果有一天你又見到了他們，請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子民看待吧。”
羅布林認真想了想，答應了下來，他面色嚴肅道：“我把這，當作一個契約了。”
天光微微的暗淡了，遁玉城又一次的燈火通明。
羅布林沒有將自己的離開告訴給人類，人類也知道無法留住這位水流般的魔神。
“再見。”他對鳳神說道。
鳳神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看著羅布林的離開。
他最後才喃喃：“小傢伙，說再見是為了再次相見，我們，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