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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在一聲聲必勝中告終。
酒勁有點上來了，李相夷迷迷糊糊走回房間，房內卻是空無一人。
酒一下醒了一大半。
“這人沒被送回來麼？”他朝旁小廝問道。
小廝撓了撓腦袋，半晌才想起來，“啊，雲軍師說此人圖謀不軌，早在他被拖出來時已經押入東邊的牢中審問了。”
李相夷神色忽的一頓。
東邊牢房向來是審問極惡之人的，用的刑器都是上佳。
他是覺得此人很可疑，他是生氣了沒錯，但他只讓人把他送回去，沒想讓他如此..............
彼丘真是不妥了。
他這身子能受得了才怪，他抬腿就朝東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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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腦內一片虛浮，都在凝滯著喊疼，襤褸衣衫之下，面板盡是鮮血淋漓。
就連這獄卒都要覺得他這溫度要比冰水都甚上幾分，惶恐不安的看了看旁人。
“這再來一輪，這人都要沒氣了........”
鞭子被另一個人奪去，“新來的就是心軟，弄死就行，這是雲軍師的旨意，咱們執行便是。”
又是一鞭，破空聲嘹亮清晰，打在早已傷痕累累的面板上，又疊加了一條血痕。
馬上，那人又抬手，這一鞭子卻是打到了撲過來的門主身上。
李相夷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朝著正給他道不是的獄卒道，“無礙，下去。”
李蓮花早已成了一個血人，沒感覺到鞭子的落下，他緩緩睜開一絲眼，氣若游絲的用氣聲朝來人揶揄，
“門主不去酒宴碰杯，倒是來這給我擋鞭子了。”
這溫度哪裡像活人該有的，身上沒一塊好肉，李相夷想解綁也不知從何處下手，眼眸微動，一陣沒來由的心悸，二話不說，揚州慢如滔滔江水般灌入李蓮花體內。
待溫度有了些許，用暗勁震開了鎖鏈，避免碰到傷口，打橫抱了回去。
他不通醫術，只覺得這人像一個無底洞，怎麼灌也毫無生機，又請來普渡寺的無了和尚看了一番。
這人體內是什麼毒，怎會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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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了探上脈搏的手一顫，像是被什麼驚天的訊息砸中般驚愕，“李門主和這位先生.......”
“同中了碧茶之毒。”
李相夷一震，幾乎立刻想到他在酒宴上的不禮行徑。
“碧茶乃世間至毒，唯陰陽兩株的忘川花可解.........”
後面的話李相夷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毒，彼丘，莫非真是你......
如果真是這樣，他看向床上躺著的人，愧疚一瞬鑽滿整個腦海。
拿來一瓶藥膏，他緩緩掀開那人破敗的衣裳，李蓮花一怔，連抬手阻止的力氣也沒有。
罷了。
胸口一條條傷口觸目驚心，但李相夷看著胸口偏下的一道疤，腦內翻江倒海。
他瘋了一般掀開了整個衣裳，除去這些新傷，還有一些傷疤，一處處，一條條，和他的竟是沒有分毫不同。
腦內的理智陡然決堤的斷了線，李相夷顫抖著把藥點在一處處傷口。
“你是我。”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李蓮花難得的沉默了一會，
“嗯，十年後的你。”
李相夷沉默半晌，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彼丘他，真的給我下毒了....？”
李蓮花垂下眼，沒否認，“可我還是沒能改變這結果。”
李相夷心彷彿被重錘了一下，“那你呢？”
“你又經歷了什麼？”
就算被下了毒輸了東海之戰，他也還有四顧門，還有親如兄弟的同門，不該是如此境地才對。
李蓮花微微起身靠著枕答非所問，
“尋到忘川花，你這毒就能解了。”
突然一陣疼痛襲來，隨著上藥那人蘸著藥水冰涼的指尖，他一顫。
“嘶，幹什麼幹什麼，上藥能不能溫柔點？”
李相夷報復他的答非所問，故意用了點力，“我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是老狐狸了。”
“回答我，這十年，你是怎麼變成這幅樣子。”
李蓮花又躺回枕頭上，手拂上了額頭，正準備出聲，就被打斷了，少年撇嘴，略有些委屈的意味。
“別和我裝，李蓮花，我耗費那麼多內力渡給你，你連這些都不願告訴我。”
“作為十年前的你，我認為我很有知情權。”
李蓮花抬眼瞥了他一眼。
李相夷急不可耐的又問，“你給師兄報仇了嗎？”
李蓮花聞言，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講述。
又是一陣無聲的緘默，在少年急不可待的眼神中，他敗下陣，徐徐道來。
從最開始的東海大戰，到被同門背叛責怪，從剛開始的恨，到最後的釋懷看淡，從最開始的尋覓，到最後的欺騙。
他從神壇跌落，一身傲骨被一點點磨平，接受了自己泯然世間。
那些痛心疾首的恨意落盡，鮮血淋漓的心靈於淤泥中開出一朵朵旖旎不朽的蓮。
李相夷就靜靜的聽著，上藥的手抖了又抖。
他所相信的同門，護他愛他的師兄，他所堅持的情，都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為殘桓斷壁。
李蓮花說的輕描淡寫，彷彿經歷的不是他。
但聽者自明意。
應是天上月，歸隱塵寰間。
怎麼可能不會痛呢........
他李相夷又何嘗不懂他經歷的十年，他懂的，他最懂的。
原來他這麼苦，原來他至死，都在恨著李相夷。
眼眶早就紅了，少年啞著嗓子道了一聲，“對不起。”
李蓮花抬手揉了揉他的頭，“傻小子，現在還沒有發生過，你有什麼對不起的。”
李相夷忍住鼻中酸澀，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意思，
“李蓮花，那你原諒我了嗎.....？”
火盆裡的木炭噼裡啪啦燒的正旺，火光一閃一閃映在少年側臉。
李蓮花看了他很久。
他確實是恨透了李相夷的自負，頤指氣使。
但當十年前那意氣風發的少年真正到了面前，他的所有恨彷彿全部被網住煙消雲散。
最終，他輕輕嗯了一聲。
“原諒了，你沒錯。”
少年年輕氣盛，自傲乃少年之姿，何錯之有呢。
天下第一，自負一點，又何錯之有？
少年心性罷了。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如今真的身處局外，心中桎梏蹁躚放懷。
是啊，李相夷，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