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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的最後一刻，李相夷只睜開一絲的眼睛朦朦朧朧的透入一片皓曦。
日暮途窮的玄序終於等到生機盎然的迴音，被迎於一片雋永初春。
後背被一託，他落入一個算不得溫暖，但足夠讓他安心的懷抱裡。
一片模糊中，像希望的序章在萬物春和景明中倏然展開，像他看過的木涓山的桃花灼灼，卻比之更耀眼的多。
“李蓮花……”他用氣音弱弱的吐著話，“是木涓山的桃花開了嗎……”
撲面而來的淡淡藥草味輕輕解開他緊蹙的眉頭，撫下強撐的眼皮。
“是我來了。”李蓮花垂下的眼眸顫動，“花也會開的。”
他摸索著掏出衣裡的小瓶，仰頭灌下含在嘴裡，點上開胸解腑的三穴。
他註定消失，在此之前，他想救他。哪怕塵埃落定之後消亡，哪怕再也見不到春天。
俯頭觸上少年乾裂的唇，他握緊了他的手。
如那天他握緊自己一樣。
李相夷覺唇上好似落下一片輕柔的薄雪，一股清流順入，一點一點沖刷著體內的桎梏，碧茶搖搖欲動。
意識斷線，他沉沉昏去。
李蓮花拾起地上的少師，游龍踏雪招起劍落，一陣風襲掃，剎時斬殺周圍數人，然後一斂殺氣，小心翼翼的將李相夷靠放在樹旁。
眼中寒峭之色凌冽，一步步朝著愣神的單孤刀走去。
“該算你的賬了。”
“師弟……？”單孤刀不確定的出聲。
李蓮花臉上溫色褪去，對這個稱呼極其反感，冷冽的眉眼和舉劍的意氣風發一瞬間交越時空與李相夷重疊。
他分明彷彿看到了兩個李相夷，單孤刀想。
但下一秒，少師直直的刺入心臟，他再也沒有疑問的機會就閉了眼。
他為了下毒早已成了廢人，如今自是被毫無還手之力的被一劍穿心。
李蓮花猛吐一口血，撐倒在了地上。
單孤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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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把李相夷弄回來，已經不早了，自天際至上，逐漸過渡成雙色氤氳的透明。
半心槐乃無心槐分支所制，藥效雖只有半個時辰，藥力卻和體內碧茶互通有無，甚之又甚，飛速侵蝕著李相夷的五臟六腑。
雖有揚州慢與之相抗，但內力的載體是肉體是丹田，李相夷身負重傷，萬劍穿身，內力無以為載，情況屬實算不上好。
……甚至是將死之勢。
自己的虛浮仍在不斷充實，這意味著李相夷的生機正在消逝。
李蓮花緘默良久，運起內力，碧茶之毒交應湧上，侵蝕著身體每一處。
李相夷果然好轉些許。
果然如此，他能穿越至此就已是大幸，一個世界相存兩個相同的個體，果然還是不符世間之道。
但李相夷的好轉持續不了多久，自己又繼續更迭，逐漸堅實。
李蓮花皺眉，不夠，還不夠。
他眼眸顫動，拿起身側的匕首，目光又留連到少年的臉上。
“李相夷……”聲音乾澀，但是很輕很輕，輕到像羽毛，飄撫過床上那人的眉眼，耳側，脖頸，每一處。
頭疼欲裂，李相夷漫步於一片冰冷的迷途，積雪盈寸，他愣愣抬頭看著前方。
雪地裡是他拉著李蓮花看他畫的小人，李蓮花漆黑的眸子熾熱的盯著他，像蓄滿了萬千星芒，笑容若春花。
原來，他那天是這麼看著自己的。
他分明在那雙眼裡讀出浮湧的“喜歡”。
他微乎其微的勾起唇角，繼續踩著雪行向前方，無際雪地寂靜清廖，唯有他踏著這片白絨吱吱作響，及面前場景一幀一幀的變換閃耀。
可馬上，他再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發現這人好苦，一路從未停止過受傷。
直到走到一處深淵，四周暗下來，雪地被陰影籠罩，沉默而孤寂，他再也無法前進半步。
李相夷瞳孔一顫，深淵前是李蓮花的曾經，是他那蕭瑟的十年光景。
比他給自己簡簡單單幾句講述的更為窒息，他看到了李蓮花不曾坦白給他的狼狽。
霎時耳邊空谷作響，一片哀悸。
他說他用沉船搭了樓，還學會了種菜，燒飯，他說他過得很好。
他說往事如煙去，可李相夷浮起未經過的惆悵，只想拂開這煙霧，清晰的看到他漫漫路中孤寂的沛然長嘯。
在沒有搭好房子，沒有學會種菜的時候，他分明看到那人在外面凍了無數個日夜，餓了很久的肚子。
他分明看到他在外面凍的發抖卻又礙於尊嚴不肯求助於人，餓著肚子聞著大街上的食物香味咽口水。
他又看到他不捨的捧著那枚門主令，迫不得已的賣掉了它。
可門主令不僅僅是門主令，更是他的心之所向，是他匡扶正義的夢想。
李相夷看到一場讓他瘋狂的蛻變。
於是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狼狽將少年的傲骨盡數碾斷……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最後歸隱塵寰，接受了自己的狼狽與不堪。
相夷隕，蓮花生。
李蓮花的出現是悲劇，是少年意氣風發的落幕，亦是新的開始。
李相夷抿唇，眼前的一幕幕帶起心中陰雨綿綿，把李蓮花說的“很好”衝成一片破碎。
他心疼他。
又是一陣光景繚繞，出現了一座小亭，李蓮花轉身縱身躍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李相夷一震，想抬手拽住他，哪怕只是雲袖一角。
可手徑直穿了過去，時空如隔障。
瞬目間，李蓮花墜入深淵編織的黑網，於是他在無垠深淵中看到了他的結局，看到了他的死亡。
李相夷快要被絕望啃成一個空茫茫的大洞，疼痛紛至沓來。
疼的苦澀，疼的窒息。
濁了又清，清了又濁的煎懷馳而不息的掃蕩。
求你，放過他……
這個“你”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他只想他安安康康。
像在和神明祈禱，又像在和虛無縹緲的絕望求饒。
不管是什麼，李蓮花，長命百歲，求你……求你……
如若可以，他願為他忍尤攘詬，攬休懿，搴風霜。
他想為他抓住煙雨濛濛的希望。
你的黎明可會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