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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說一，他的確是有些怒氣的，能這麼拂他意的人，李蓮花還是第一個。
哼，這關鍵時刻還不是要他救場。
他早就喚來無了，可來時笛飛聲與李蓮花早已夭夭離去，白費了一番功夫。
“去時終需去，欲留人不住啊。”無了闔眼渡了幾步，指尖菩提子被圈著作響，“李門主，從心。”
“我從心不了。”李相夷難得對他的話思索二三，隨後嘆了口氣，“別人便罷了，他不一樣。”
“和尚，你信不信輪迴？”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開啟了話匣子，“也不算輪迴……這世間人熙來人往，遇到的人千千萬萬，虛誕怪奇之事無頭無尾的也不少。”
他在膝上不斷敲扣的指節停下，“那若是遇到以後的自已，又該做何……”
他突然不說了，隨後聲音也低了起來。
這種事情，當真荒唐，可卻真真實實發生了，他一時都不知怎麼說。
“可我很確定。”
那是一種飄渺又在冥冥之中的感覺。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夢對的上，無論是李蓮花，還是師兄的背叛。
想到這，他眼神略有些空茫。
夢中間還有一段看不清的模糊景象，那應該也是十年後的他，“李蓮花”走過的路。
“老衲猜猜，你莫不是想說，那李施主便是從後的你？”
聽起來屬實像是在說笑，無了卻無甚表情，也無絲毫懷疑之色，當真闊談了起來。
“浮生如幻，說它真吧，那些鬼怪無解之事又多之又多，說它假吧，人皆有血有肉，時日日度過。”無了闔了半天的眼終於睜開，“阿彌陀佛……這有誰說的準呢……”
“那為何，我總覺得他一心向死……沒有一絲想活下去的想法。”
“還一直避著我。”李相夷有些委屈。
“如若真當如你所說，那李施主是從後的你，因緣而會，他回來定是有非要做的事。”
“他該有他自已的道理罷。”
“可他中了奇毒，命不久矣，還與我的揚州慢相抵，我的揚州慢……救不了他。”李相夷深邃的眸中難得出現幾分孩子般的無措，“和尚，你說我該如何救他？”
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他如今定是要走上夢中那一遭。
他不能死。
“阿彌陀佛……老衲還從未聽說有什麼毒和揚州慢相抵不能入體的。”無了慢悠悠往前幾步開啟了門，“揚州慢，海納百川之勢，又溫陽至極，不論何傷何毒，即便解不了也定不會有害。”
聽完，李相夷眉眼緊蹙，面上稍露出幾分不快來。
果然又被騙了。
此前老狐狸的話真假難辨，他判斷不了李蓮花的話，又不敢貿然冒險，如今他知道受騙，自是重重放了心。
“既然如此，從心便留給我這佛人吧，李門主，時間不等人，想做什麼，得趕快。”無了在門口揮了揮手。
房門大開，迎面吹來的風讓李相夷倍感清醒。
於是他來了。
來做他想做的事，來救他想救的人。
劍影杳杳換得風蕭塵起，面前的人整整齊齊倒下沒了還手之力。
“笛飛聲，你行不行。”劍乖乖落入劍柄，他穩穩站定，勾起一抹輕佻的笑，“連個人都護不好。”
笛飛聲不言，響起的是另一道聲音。
“你們欺人太甚！”打又打不過，兩儀三姊急得直跳腳，“東西還我！”
她衣裳破了好幾道口子，孔雀羽尾的玉簪歪在髮間，看起來確實是狼狽。
“你還搶人家東西？”李相夷抬眼看向笛飛聲。
他好像也算半個幫兇。
笛飛聲眨了眨眼，“……”
李蓮花短促咳嗽幾聲，李相夷眸色凝起，沒再說什麼就掠起身子往回趕。
笛飛聲緊跟其後。
兩人再顧不得其他。
李相夷不敢停，懷中的人輕如羽翼，他只想跑快點，再快點。
……
無了仍在門口靜候，兩人回來後便同無了一起入房了，李蓮花被放在房中間的床榻上。
無了的梵術果真有幾分用，李蓮花被他紮了幾針，面色都紅潤了些許。
在得到碧茶之毒這個訊息時，李相夷都是愣的。
“好一個碧茶之毒，好一個藥魔。”他狠狠剜了笛飛聲一眼，“能不能讓你們金鴛盟那破老頭少折騰點毒藥草湯的！”
笛飛聲垂下頭，半晌邁腿往外走，“我去找藥魔問問有無破解之法。”
“老衲倒是知道兩種解藥。”無了抬手豎起兩根指頭。
“什麼？”李相夷忙抬頭。
“你的揚州慢是可解百毒，然李施主可謂性命攸關，方才我用梵術將他救回，卻探得他經脈俱摧。”無了極為可惜地搖搖頭，
“已是很久了……甚久到無力迴天的地步。”
“所以我的揚州慢現在救不了他。”李相夷聲音乾澀。
“揚州慢解不了他的毒，卻可穩住他的命……阿彌陀佛……李施主如今的身子只如破罐草籃，往裡注水自是暫緩之計，可消耗極大，倒是李門主內力無人能及，也是要損耗多半了。”
“內力再修便是。”聞言李相夷鬆了口氣，“那另一法是什麼？”
“不知李門主可知，這世上有一種花名為忘川花，分陰陽兩株。”
“陰陽兩株定要一同服下，才有三成機會解毒。”
“三成機會……三成……”
便是一成，他也一定要尋來給他。
“謝了，和尚。”
亮色一點點褪去，夜涼如水，層雲翻湧遮住皎月，只餘一圈霧濛濛的光暈。
房內沒有點燈，李相夷小心翼翼地扶起李蓮花坐起。
揚州慢匯聚在指尖，就要摁在李蓮花胸口。
暖意胸前，李蓮花微乎其微地動了一下。
李相夷的手還未抵達，就被一片冰涼抵下。
如一片浩浩蕩蕩的初霽，冷意入骨，李相夷都忍不住縮了縮手。
他傳輸內力的動作被硬生生攔下。
李蓮花輕輕喘著氣，“偏要和我扯上，你何必呢。”
李相夷不管不顧，帶著一股“你管我”的氣勢，伸手又要去點他穴。
“別動我。”李蓮花抬掌躲開，隨後又要敗在面前人的攻勢下，無奈道“我不是說了，揚州慢解不了我的毒……”
“你別騙我了。”李相夷眉頭一皺，手下要壓制他的動作不停。
然而下一秒，他便頓了個徹底。
李蓮花顫慄著押住自已的命脈，“望李門主周知……我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說這幾句話就似已花了他大半的力氣，他胸腔緩促起伏，唇色臉面皆是驚人的蒼白。
他用他的命作以威脅，不甘又決絕地表示抗議。
這倔樣倒是十年了一點沒變。
“為什麼……”
他不懂，這人這麼堅持，是為何。
李相夷蹲下，對上他幽深的眼。
眼神碰撞，他仿若聽到那十年光陰箭簇的迴響。
褪去那些雲遮霧繞，他眼中陰翳之景萬貫荒涼。
是什麼讓你搭上自已的命，幾經波折在生死之界徘徊了一遭又一遭都甘之如飴？
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