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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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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殿閻王殿,是轉輪王的地盤兒,殿中燈油取自地涯無盡火,永生永世,長明不滅;一池泉水引自冥海,這世上最最深不見底的海底,無波無瀾,靜如死水;一起守護著這座古老的殿宇。

轉輪王坐於上首,三司掌事立於左側,分別是輪迴司、判官司、陰曹司,判官司下屬的糾察司、陰律司主事站在判官司掌事後側方,案情所涉之賞善罰惡二司主事、鬼差黑白無常與苦主趙玥瀅並排立在殿中。

“堂下之人,有何冤情,如實說來,若有虛言,必當重罰!”

轉輪王威嚴肅穆的聲音響徹殿中,那股威壓陣陣襲來,驚堂木敲得響亮,形成另一股威壓,兩股威壓同時襲來,令人肅然起敬,不寒而慄。

趙玥瀅單薄的身軀昂首立於殿中,面色如常,目光堅定,透著一股決然,又不卑不亢,不慌不忙,還有一絲灑脫,彷彿今日只是來閒話家常一般。

心定如鍾大概說的就是此時的她吧。

趙玥瀅按人間的禮數施了一禮,接著娓娓道來:“小女子名叫趙玥瀅,乃京城人士......以上句句屬實,儘可查證。”

她將這些時日發生的種種講的是清楚明白,語調輕柔平緩,平靜的陳述著其中的是非曲折。

言語間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從容。

轉輪王見她一派從容,想來並無虛言,能頂住這股威壓的女子絕非凡品,不免多出看一絲讚賞之意,但茲事體大,還是要問上一問,

“黑白無常可有話說?”

“回稟閻君,確實如此,我二人犯下大錯,雖有心補過,奈何無力迴天,自知罪無可恕,甘願承受一切責罰,”

事實就擺在這裡,根本無從辯解。

“賞善罰惡司呢?”

二司主事同黑白無常一樣,自請降罪。

“既如此,自當按地府律令嚴懲不貸,黑白無常擅動他人命格,削去神籍,承受雷擊之刑........”轉輪王話未說完,就被趙玥瀅打斷。

“閻君,請聽我一言。”

雖然被打斷,轉輪王心有不悅,只是身份在這裡擺著,也不會對一個小女子發怒,更何況她還是苦主,“講。”

“人間有言,有法而不循法,法雖善與無法等,今日之禍,實非一人之錯,若只是按律降罪,雖能震懾一二,卻不能根治,惟有追本溯源。”

陰差陽錯之所以能成為陰差陽錯,是多個巧合造就的,這也就代表著多個問題、多個漏洞,懲戒只是手段,絕非達成目的的途徑,只有尋其根本,方能根治。

轉輪王聽後覺得很有道理,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趙玥瀅又接著說,“黑白無常未嚴於律己,身居要職卻偷歡作樂,此為一錯;賞善罰惡二司行事流於形式,未能仔細盤查便下了決斷,此為二錯;糾察司時至今日仍未察覺,疏於監察,功過未明,此為三錯。”

樁樁件件,有理有據,讓人無從辯駁,相關之人也都不敢言語,只是低頭,也不知是真的認同,還是無言辯解。

趙玥瀅卻話鋒一轉,“但要說罪魁禍首,該是閻君無疑。”

“大膽!竟然口出狂言,質疑本君!”

這......幾司主事、黑白無常還有孟崖顯然都沒有料到,不禁有些錯愕,錯從何來啊?

趙玥瀅並沒有被厲聲呵斥嚇到,還是不卑不亢,這一次,她直視轉輪王,自從見過黑白無常、孟崖之後,她已經知道冥界地府的神祇並不是傳說中的青面獠牙、兇殘可怖的模樣,自然了,轉輪王也不是,甚至看上去還有些俊秀,他天庭飽滿,濃眉明目,因為動怒,面有慍色。

“不,我並不是質疑,只是言他人不敢言,為他人不敢為,閻君就不想聽聽實話嗎?”

上萬年來,轉輪王身居高位,不好大喜功,不張揚跋扈,不以權謀私。

居高位者更應常自省,能與之共始終的從來不是登頂的剎那看到了什麼,而是攀爬的過程帶給你什麼。

你徹夜攀爬一座高山,最初的目的是登上山頂,看那絢爛無比的朝霞和緩緩升起的太陽,但往後與人談論起,說的最多卻是那夜同行的一夥人、途徑的一段路、捧起的一泉水,是征服和向上的過程讓你覺得朝霞更加絢爛、陽光更加刺眼;但漸漸的,你越爬越高,走散了那夥人、迷失了那段路、遺忘了那捧水,孤身站在山頂,才明白什麼叫高處不勝寒!阿諛、諂媚、奉承之言聽了很久也很多,實話、真話既不好聽,也很少人說。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一個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轉輪王生了幾分好奇,有幾分膽色。

人也好鬼也罷,總是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可他又想,若是任她放肆,叫他顏面何存,日後如何御下、如何統管眾人!

“閻君是不想聽,還是不敢聽呢?”

激將法,轉輪王輕笑,還是入了這個陷阱,倒要聽聽能說出什麼,只是他既不承認不敢,也不說不想,思索了一瞬,還是那句,“講。”

殿中眾人凝神靜氣,洗耳恭聽。

這其中有人等著瞧好戲,最好說出些大逆不道的話惹怒閻君,再順手來個禍水東引,不必為了這樁事受什麼責罰,比如賞善罰惡二司主事;有人心裡直犯嘀咕,想著這小姑奶奶可別惹出事端,到時候罪上加罪,還不是得找個背鍋人,比如黑白無常二人;有人為她捏了把汗,既希望又期待能說出個一二三來,才好談條件,比如孟崖。

趙玥瀅接著說道:“一個好的將領,既要懂得排兵佈陣,還要曉得知人善任,黑白無常之錯在於忙中偷閒,忙在前,偷閒在後,此乃人手分配的問題;其他各司之錯在於疏忽大意,在其位不謀其事,曠日彌久生了倦怠之心,此乃態度的問題;但問題的根本在於規則是否嚴謹、行動是否有效,閻君看似嚴肅,卻御下不嚴,不能恩威並施,才上行下效,連累無辜之人憑白喪命。而懲戒不過是手段,若是不能抹殺歪風邪氣,也是治標不治本,恐來日再生禍端,也未可知。”

依然沒有質問的意思,只有平靜的闡述,就如同溪水流過無痕,落葉落地化泥般。

轉輪王未必不知道根本之所在,知而不為,要麼是不想為,要麼是不能為。

冥界地府存在了上萬年,沉痾宿疾,積重難返,更勝過比當今的朝堂,一樣的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有心做一番大事的人無力,有力成就偉業的人無心,有心有力仍要受制於人,更別說無心無力。

在世為人時,林濯常感嘆於此,趙玥瀅聽者入心,可若說真能感同身受,正是當下。

一番話惹人深思,更惹人青眼。

孟崖初見趙玥瀅時只覺得她過分美麗,可大多美好的外表下都是空虛的靈魂;後來與之交談,覺得她有禮、敏感又執拗,其實孟崖並沒有看透人心的本領,不過是見得多了,凡塵之人所求不過那幾樣,總是執著於是非、對錯、因果;而當她提出要面見閻君時,只感覺眼前的姑娘似乎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換做旁人,大約只會哭哭啼啼、亦或是鬱鬱寡歡。

這一刻的孤身一人,卻似有千軍萬馬,搖旗吶喊之聲,響徹天際!

而這遠沒有結束。

“閻君,我可有說錯?”轉輪王未出言,算是預設,“其餘眾人,可有話說?”

鴉雀無聲,只在心裡翻了天。

賞善罰惡二司主事沒能如願,禍水引到了自己人上;黑白無常鬆了口氣,這樣一來,反倒是洗清了些責任;孟崖只有讚許。

趙玥瀅心裡時是很清楚的,爭論孰是孰非、施加酷刑懲罰於她而言不過是出一時惡氣,不是誰認了錯就能讓一切回到最初,也不是誰受了懲罰就能減輕她的痛苦。

破鏡難重圓,久別不重逢,說一千道一萬,也不如趁此時機拿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且她想要的黑白無常給不了她,孟崖也不能。

而她之所以沒有單單指責於黑白無常二人,原因有二:

一則,是如她所說,賞善司、罰惡司、糾察司乃至陰律司皆有過錯,這幾人的直屬上司判官司掌事理當擔責,按這個思路推演下去,十殿閻王殿就沒有責任嗎?這地府律法要不要擔責?

二則,事情越大,需要擔責的人地位越高,能給予的也就更多,對她來說,能拿到的也更多。

“既然如此,小女子斗膽問閻君一句,這三年陽壽地府該如何彌補於我?”趙玥瀅目光如炬,直視眾人,緩慢又堅定的提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也讓轉輪王有了警惕,原來在這兒等著,轉輪王心下一轉,故意帶上了幾分惱怒,“胡鬧,地府律法豈是你能置喙的!”

一句胡鬧,多少有些底氣不足,當然,這是相較於之前那句大膽來說。

孟崖心領神會,小老頭這是找臺階下呢,這點眼色得益於千年來與轉輪王明裡暗裡的較勁兒。

“閻君息怒,”孟崖欣賞趙玥瀅,少不得要為她說話,“此人剛剛經歷了大悲大哀、大起大落,想來心神受損尚不清醒,言語無狀絕非有意,且此事說到底.......”

話留一半,不必挑明。

又轉過頭,面對趙玥瀅,“閻君大人有大量,自不會與你計較,倘若你有何訴求也可以一一說來。”

臺階也好,梯子也罷,孟崖算是遞過去了,況且這話說得很有意思,既表達了地府有錯,又誇讚了轉輪王的度量,若是還要發作,豈不是小人小量?

轉輪王呢,有了臺階下,也不好再說什麼,靜靜的等著下文。

“所求?自是有的,”感覺到孟崖釋放的善意,趙玥瀅很感激。

重回人世走一遭,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加清醒,她貪戀世間的一切,喧囂安靜、煙火塵埃皆是夢境,嬉笑怒罵、愛恨嗔痴全在其中,美夢雖易碎,卻仍是世人心中嚮往。

看不透也不想醒,甘願沉淪!

她與瓦婆不同,瓦婆辭世時已過六旬,有著歷盡滄桑後的釋然,亦不想成為誰的負擔;但她不是,她從來不是誰的負擔,也做不到那種釋然。

“我所求有三:其一,允我自由行走於陰陽兩界,三年為期,便當補償我三年陽壽;其二,我需尋一處住所,往生客棧便很好;其三,黑白無常既為罪首,除去當差外,任由我差遣,既是彌補過錯也是懲戒。”

最錯愕的當屬黑白無常,要知道神祇受雷擊之刑也有撐不過去的,更何況閻君說的是先削去神籍,再去承受雷擊之刑,魂飛魄散是一定的。

但趙玥瀅一番話頗有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之意,既點出了錯從何來,又提供瞭解決辦法,難得的是心存仁慈。

白無常不禁看向她,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女子,既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也是心有成算的女諸葛。

趙玥瀅則是另一番打算,這三年她都要在地府過活,剛剛一番言辭,怕是把殿中人得罪了大半,當適可而止,不然以後的日子怕也難安,

閻君本說的不錯,按律法,黑白無常此次怕是就要煙消雲散,如今她為苦主,提出無常二人日後由她差遣,既不必削去神籍,便算是救下二人性命,

罪首尚且逃過一劫,那麼連帶之人自也是不能罰的過重,否則事有不公,難免心生怨懟,且她之所以把事情擴大化,拉更多人下水,還有另一原因,那就是法不責眾。

若是將人都罰了、判了,公正嚴明之後呢?也不過是地府的孤魂再多上幾個,積壓的事務誰人去做,難不成要閻君做個光桿將軍?

顯然,轉輪王也明白這個道理,心下暗惱,你們一個兩個的可真會給我出難題,“你所求之事,二、三應下也無妨,可來往於陰陽兩界,向來只有十大陰帥鬼差得天之命,方可為之,須知陰陽有別,並非兒戲。”

這件事轉輪王確實做不了主,他上面還有幾大閻君,再往上還有冥王以及三界法則。

萬事萬物皆有他執行的規則,不成規矩無以方圓。

趙玥瀅正欲再說,門外看守的鬼差上前通報,“閻君,右護法前來通傳冥王手令。”

右護法穆謹之?

這一下可是把轉輪王驚嚇到站起身來了,看得出來即便身份貴重至閻君,也怕這位冷麵無情的右護法。

要說起這位,在冥界那可是舉足輕重,冥王座下有兩大護法,一左一右,深受其重用,地位僅次於冥王,左護法名為盧子恆,右護法則是穆謹之,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誰人都想討好右護法,誰人也無法討好右護法。

轉輪王早年與穆謹之相識之時,也曾不信邪的想要與他相交來著,老大身邊若是有個自己人,或者有個說的上話的人,這其中的好處豈是旁人可比的。可他這人實難相處,最是不苟言笑,凜若寒霜,豎起的濃眉下,凌厲雙眸射出兩道寒光,更加讓人敬而遠之;轉輪王則不同,他雖看似莊嚴肅穆,實則心腸柔軟,御下不嚴,也正因此,才闖出了禍事。

如此說來,趙玥瀅倒是說的不錯,

莫不是此事已經傳到了冥王那裡?不該啊,即便知曉,這等小事怎麼會勞動右護法親出。

思忖間,穆謹之已進到殿內,其身材高大,目不斜視,彷彿眼中空無一物。

且不管他如何,轉輪王還是要將他迎進來,這是禮數,“右護法前來,有失遠迎,不知冥王有何吩咐?”

“自是知曉此間前因後果,來此善後的。”

果然,來者不善!

還善後,這語氣分明是來找茬兒的!

說罷,也不管轉輪王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

當人站在一定的高度之後,不必看人臉色,不必曲意逢迎,不必虛情假意,不做違心之言,就如高高在上的穆謹之這般,誰人又敢說句不是呢。

走到趙玥瀅面前,面向她站定,顯然已知曉始末,“你之所求,合情合理,自當應允,然地府法度不可違背,當循規守矩,若有逾越,輕則傷及自身,重則累帶旁人。”

“黑白無常犯下大錯,本應灰飛煙滅,念在你二人辛勤辦差多年,並無錯漏,且苦主心慈,有意寬恕,免去重罰,自去提刑司受雷擊之刑。賞善罰惡司主事同去受罰,其餘各司自糾自查,有責改過,無則加勉,如有再犯,必不輕饒。”

又對著轉輪王說道,“人手、態度,還有更重要的規則和行動,閻君可知如何做了?”

轉輪王應聲是,有了冥王首肯,才好大刀闊斧的整改。

只有孟崖心下腹誹,還真是照本宣科、一板一眼,多年不見穆謹之是一點沒變,接著又聽他說,“孟婆留下,冥王另有交代。”

“是。”眾人應道,穆謹之一來,不過須臾,這樁事便蓋棺定論,眾人退下,趙玥瀅也跟隨之向外走去。

殿內只剩下穆謹之和孟崖兩人,四目相對之時,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相互交替,此起彼伏,有那麼一刻,孟崖甚至覺得,就如同她一人在此處一般。

好在這樣的狀況並未持續很久,‘一二三’,果然,孟崖三個數才剛數完,穆謹之就有了動作。

只見他瞬移而來,又緩緩的走向孟崖,一步步的靠近,很有分寸的停在兩步遠的地方。

“孟婆,前車之鑑後車之覆,自當時刻警醒,莫要因一時心軟,落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是,要論起鐵石心腸,誰人敢與右護法相提並論的,我向來愚笨,怕是更學不會了。”孟崖說的漫不經心,眼中譏諷之意毫不掩飾。

前車不就是前任孟婆,當年因一時心軟,私放魂魄回了陽間,事發後被打的魂飛魄散,那揭發之人、行刑之人正是穆謹之。

聽說,那位孟婆愛慕穆謹之反惹他生厭,這才......上千年的交情也不過如此,可不是鐵石心腸,否則按穆謹之的身份地位,留她一魂一魄也並非不能。

他呢,只一句‘按律行事’,便宣告了前任孟婆的死刑,當初就算是冥王也有心放她一馬的,否則又何須問穆謹之對此事的態度,前塵往事已了,不提也罷。

“孟崖!”明顯加重的語氣,帶著一點發怒的前兆,穆謹之一向自傲的平靜被孟崖一句話就擊碎了,就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波瀾,“你不要不以為意,若非冥王網開一面,恐怕此刻你已身在提刑司內,還如何好好的站在這裡?”

“那又如何?”不就是受罰,她才不怕!

“我好心規勸,你就不能.....”

“不能,護法大人,說教就不必了吧,看來冥王並無其他交待,既如此,我就先退下了。”孟崖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也不管穆謹之此番是何用意,她都已經離開冥王殿千年了,難道還要受他管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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