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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長生娘娘，是慈母教唯一信奉神祇。但這個異教卻又並不否認其他神祇的存在。
慈母教第一條教義有言：
“世界存在許多神明，但凡人對它們而言微不足道，除了萬聖長生娘娘。娘娘對凡人是慈愛的、無私的、有求必應的，因為它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
一個正常的宗教通常都不會標榜自己侍奉的神明有求必應。神明可以是萬能的，但凡人必定配不上神的恩惠。因為人要麼生來有罪，要麼需歷經自己的緣份。
但慈母教卻把“有求必應”這個最容易戳破的牛皮寫入自己了教義……
起初，人們對這個詐騙團伙一樣的宗教並不在意，甚至還有些鄙夷。直到有一天，一個又老又殘的乞丐在萬聖長生娘娘的神像前許願，希望自己能吃上一頓飽飯。於是在當天下午，他在垃圾堆裡翻到了一張即將過期的餐券。
緊接著一位在餐廳打工的年輕人聽說了老乞丐的事後，也向慈母教求助，希望自己能儘快找到離家出走三個月的兄弟，然後就在許願當晚，他收到了警方的通知，說是在一棟爛尾樓裡找到了他弟弟的屍體。
此後便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參拜萬聖長生娘娘，而娘娘也正如教義中所言那般有求必應。它不見得會直接給人想要的，但許願之後的事態發展卻必能讓人如願。
之後慈母教信徒人數不斷增多，人們也漸漸發現慈母雖然靈驗，但實現願望的結果卻讓人無可揣度。正如同那位尋找兄弟的年輕人一樣，人確實是找著了，雖然只剩一具屍體。
慈母無私的滿足了兒女，儘管萬事不能盡如人意。
於是困惑的信徒找到了慈母教教主，教主卻說：“母親是無私的，但人應該懂得自省。”
這並非神諭，也非教義，更像是教主對信徒們的警告。但人的慾望卻是高山之上的滾石。
於是有些人認為這是教主的暗示，開始向教主貢獻財色。
而有些人則鑽研教義，並在慈母神像前以自殘或者銀趴的方式祈求娘娘恩惠——如同幼稚的孩童大聲哭鬧以吸引母親注意一般。
邪名由此傳開。
直到三年前，一名大學教授以全家人性命的為祭，向萬聖長生娘娘詢問長生之秘後。警方這才開始打擊慈母教。
“萬聖長生娘娘嗎？”周慕沉思。
張雲鋒皺起了眉頭，因為周慕說出了一個相當敏感的詞彙。
“你認為襲擊你的人與慈母教有關？”
不是我認為，而是你認為。周慕腹誹。
“畢竟這附近就是以前慈母教的主要活動地點嘛。而且我昨晚救得那個女孩子是雲大的學生，雲城大學嘛，你也知道，之前那裡有個教授也是信慈母的……”
“然後呢？還有嗎？”
“還有什麼？”周慕眼睛不自覺的飄向巷子深處，他被這位警察盯得有些心虛。
“還有就是你。”張雲峰皺眉：“你的母親，也曾是慈母教的信徒。”
行道上雨水未乾，炎日隱蔽於雲層之間。兩人身旁行人來往，帶過的熱氣中有一種溼悶的感覺。
周慕眯著眼睛眺望太陽，神情恍惚。
他清楚地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夏天也像現在這般悶熱，而那悶熱的回憶中，只有一間狹隘擁擠的屋子。屋裡有一個酗酒的男人，以及一個對著一尊小神像不斷參拜的女人。
“感謝慈母，感謝慈母。讓我們家小慕考上那麼好的大學。”
那個女人生得頗為貌美，如果只看臉的話，別人只會猜測她是周慕的姐姐之類的人物，但事實上她卻是周慕的母親。若非一頭花白的頭髮，大概很難會有人相信她已是四十出頭，然而她那頭花白的頭髮看起來卻又太過蒼老，這讓她整個人都透出一種不協調的怪異感。
“周慕！你還不過來謝謝慈母！不是慈母保佑，你能考那麼順利嗎？”
她跪在神像前頭也不回地大喊。一旁酗酒的男人發出了厭煩的輕嘖。
陽光漸漸刺痛雙眼，將周慕從回憶中拉出，他垂下眼睫，回答張雲鋒：
“嘛，確實，但我昨晚只是來上網的。而且，我媽已經失蹤近兩年了。”
張雲鋒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嘆了口氣。關於周慕的背景，警局先前都調查過。他曾是雲大的學生，以常人眼光來看，他已經擁有了一個相當光明的前途。但他卻在入學一年後便輟學回家。而在他輟學前兩個月，雲城發生了震驚全國的百姓廣場自焚事件。
其中有周慕的母親參與。但事後卻沒找到她的屍體。
張雲鋒低頭瞟了眼手錶，時間已是下午四點二十。他拍了拍周慕肩膀：
“走吧，我請你吃點東西，咱們邊吃邊談。”
周慕想要拒絕，因為他的時間實在太緊迫，但他又太久沒有收到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這讓他難以拒絕。
兩人隨意找了家街邊小店，張雲鋒幫周慕叫了碗藤椒餛飩，自己要了份炒河粉，坐下來對周慕語重心長：
“你關心案情進展是件好事，但還是不要自己擅自行動了，畢竟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這些事交給我們警察就好了，我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張雲鋒略微停頓；“更何況這些事不一定就與慈母教有關。”
確實不一定與慈母教有關，但絕對和某些怪力亂神脫不了干係。
“還有啊，年輕人也不要總是這麼遊手好閒。找份工作嘛，機遇總會有的……”
張雲鋒還在絮絮叨叨。而周慕已經叫上了第二碗餛飩。
“張警官，如果我還要找你，應該去哪？”
“嗯？”張雲鋒一愣，看樣子剛才自己說的話，這人完全沒聽進去。他有些無奈的苦笑：“警局，上午八點到下午六點。”
“警局嘛？”周慕莫名其妙的問。
張雲鋒略微一想，給出了一張紙條，上面留有他的電話號碼：“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什麼幫助都可以打給我。不過不要想著又蹭我飯啊。”
周慕笑了笑，無言告別了張雲鋒。
時間已是下午一點，他進入一個老小區，回到了自己家中。
家裡沒有人，客廳中央的茶几上有幾個空空的酒瓶和幾碟未吃完的拌菜，應該是父親昨晚剩的。茶几旁的立櫃上放著一個蓋著紅布的小銅像，上面蒙了層厚灰。這是母親的東西，自她失蹤後便一直放在這裡。父親從來沒有碰過。也許他是為了留個念想，也許是因為這個男人懶得收拾。
周慕揭開紅布，塵埃飛揚，他撇開眼前浮塵，銅像至此完全展露真容：那是一個人身蛇尾的女性形象，上半身掛著一片布質的紅肚兜，纖細的腰身後六隻手結出六種不同的怪異手印。而她的臉則做的相當精緻美麗。鳳目半闔，看不出是垂憐還是悲傷。
這便是所謂慈母……這便是萬聖長生娘娘……
眼前這個銅像與周慕記憶中的好像不太一樣，它似乎是變得更好看了。周慕有些疑惑：它做工以前就這麼精緻嗎？還是說自己記憶出現了一點偏差？
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神像，而後近三天內這間小客廳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晃過。
這玩意兒是有記憶的！周慕心裡一驚，將慈母像丟擲老遠。一陣叮叮噹噹後，慈母安靜的倒在地上，它仍是一尊銅像。不會動，也沒有生氣。
待他略微鎮定下來，他又想去撿起慈母像研究個明白，神諭卻在他腦子裡發話。
“建議你別碰它。至少別肉體觸碰。”
“它是什麼？”
“它是萬聖長生娘娘的神像。”
“……”
周慕扯下紅布，將慈母像包了個嚴嚴實實 ，丟到一邊，然後開始翻找立櫃裡的東西。
第一格的櫃子裡是一些香蠟，是母親平時用於供奉萬聖長生娘娘的東西，第二層裡放著一疊黃紙和一碟硃砂，以及一條風乾的小蛇，看起來像是作法的器具。
而第三格的抽屜裡，以前放著幾本慈母教的教典，不過現在應該都被警察收走了。但周慕還是拉開了抽屜——那裡孤零零地躺著一本古舊的書。
周慕將書拿起，拍了拍灰塵，書面有名《萬一要術》。
這本書很厚，光目錄就有藥草、冶丹、鍛造、巧工、軍陣等數十個類別。
周慕隨意翻開:
第九十六頁，草藥篇，茜草根一兩二錢、防風一錢、酸果藤大薊根各四錢。水煎服，一日三次。治腹瀉。
第三百一十二頁，冶丹篇，記載了黑火藥的製作方法。
第兩千六百頁……第兩千六百頁……周慕皺起了眉頭，他開始飛快的往下翻，第七千頁，第八千頁，一萬頁，一萬兩千頁，十萬頁。
無論他怎樣翻，都翻不到這本書的盡頭。於是他又靜下心來閱讀書上的內容：
第十萬頁，巫祀篇：人心若干、金粉若干、硃砂雄黃若干、成年雌蛇一隻，餵養七七四十九日，於夜子時取聚水通風處，備處子一枚，以蛇軀取代其心，與之交媾，可化其為精氣爐鼎。
第十萬零一頁，天諭篇：太一由一而始，萬化而萬生，玄牝造化，天地生生不息，故萬生長生……
“啪！”
一聲悶響，周慕重重合上書籍。再抬頭，他發現自己不知時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臥室，一旁房門緊鎖。那被紅布緊裹的慈母像被放在了臥室窗臺上，窗外夜色陰冷，月光灑滿了紅布。
周慕冷汗如雨，他感到自己不單是精神，就連時間似乎也被這本書吃掉了一部分。睏倦，虛脫的感覺浮上全身。
這種鬼書怎麼沒被警察銷燬？或者說在警察眼裡，這本書非常尋常，並不值得被銷燬？他想到了這本書前幾頁的內容。
那在母親眼裡，這本書正常嗎？這本就是她的東西。
想及此處，周慕猶豫再三，最後頂著極度睏乏的雙眼，掀開了《萬一要術》的第一頁。他找到了作者的著名：滇雲長生先生。
然後他兩眼一翻，又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