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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故事？”本來對筆墨紙硯可謂完全無感的舒定方，也忍不住湊了過來。
“題……都城南莊。”
周婉婉懵懵懂懂跟著陳微之的筆，默唸了起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出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陳微之的行筆極快，如有神助，不過盞茶功夫，一首七言絕句便寫完，擱下筆來。
周婉婉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輕輕默唸著。
然而，當最後一個“風”字唸完後，她的嘴巴便再也合不上了。
“公子，這……”
她想說什麼，卻始終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淡淡哀傷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瞬間充斥著整個房間。
周婉婉感覺自已就像身處那座桃花深處的都城南莊。
看到了一個故地重遊，滿心歡喜的少年，大步踏進莊子裡，想要找尋自已心愛的姑娘。
卻陡然發現，記憶裡的姑娘早就不知所蹤。
少年看到的是空空的閣樓，以及那滿地飄零的桃花。
他失望的關上了門，明亮的眸子裡瞬間失去了光澤。
取而代之的是懊悔，遺憾，滿目蒼涼。
舒定方盯著紙上的文字看了一會，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小聲嘟喃了句。
“陳兄，你不是說要寫故事嗎？怎麼寫了這麼一個東西？”
“而且這東西你是不是用了什麼秘術，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被一箇中三境的修行者盯上了，都沒那麼難受。”
陳微之哈哈笑道：“秘術倒沒有，不過這可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哈？”
舒定方一個大老粗，顯然是不懂何為詩詞的魔力。
寥寥幾言，卻總能直擊內心，讓人久久不能平復。
“好啦，不開玩笑了。”陳微之並沒有解釋。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婉婉姑娘，其實我方才和你說的故事，和這詩裡的故事，都是真實存在的。”
“我找你幫忙，便是與這故事有關。”
陳微之簡單地把崔和得知那位獨孤二小姐病重，託自已入京送信送藥。
自已去了都城南莊，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自已沒法子進入獨孤家尋人，只能想法子讓她來尋自已的事情說了一下。
然後鄭重叮囑道。
“婉婉姑娘，老舒，你們記住了，這一首詩是一個姓崔的書生所寫。”
“那姓崔的書生千里尋人無果，便在那都城南莊大哭一場，黯然寫下這一首題《都城南莊》。”
“這一幕恰好被一位路過的公子看到，暗暗記了下來。”
“那公子心情苦悶，便前去教坊司找新花魁婉婉姑娘喝酒。”
“一邊喝，一邊請婉婉姑娘彈唱詞曲，連唱了五六遍，方才罷休。”
“哈？可這不是陳兄剛剛寫的嗎？”舒定方撓了撓頭，疑惑道。
“那天去都城南莊時，我也在啊，並沒有這姓崔的書生啊！”
“而且，咱們那天只喝了一壺茶，就回來了，陳兄你難不成記岔了？”
陳微之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樂。
其實這首《題都城南莊》還真是一位姓崔的落魄書生所寫。
只是，這個世界裡沒有王之渙，沒有周邦彥，自然也沒有科舉落榜的大才子崔護。
於是乎，這一首《題都城南莊》便給自已名正言順地借了過來，套在了崔和頭上。
“我想，這姓崔的書生，說的便是那位崔和先生吧。”
“而那位路過的公子，便是公子你。”
周婉婉不愧是出身書香世家，腦子看起來也比許多人要轉得快一些。
只尋思了一會，便領會到了陳微之的意思。
“公子你讓我們這樣說，難不成這就是你方才所說的，讓獨孤二小姐主動來找你的法子？”
“可是……”她有些擔憂道：“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還有……那真的是一首好詩啊！”
周婉婉的臉上充滿了惋惜，看向陳微之的目光，也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來到長安這座天下第一雄城的人，無一不是為了所謂功名利祿，揚名立萬。
在教坊司這幾年，她見過太多太多的才子公子們。
他們削尖腦袋，出入各大詩會。
絞盡腦汁，希望得到貴人們的青睞。
甚至，不惜彎下腰來，淪為豪門玩物。
所求不過“名利”二字。
但眼前這個漂亮少年卻很不一樣。
他為了一個囑託，可以大費周章，不惜得罪獨孤家。
甚至還把《題都城南莊》這樣的詩都隨意地讓出去。
“名利”二字，在他的眼中總是那麼的雲淡風輕。
這讓她忍不住又好心提醒一句。
“公子，要是讓別人知道，你又寫出了一首好詩，日後無論是想走仕途，亦或是入稷下學宮，都大有裨益，你確定……”
“嗯……我確定。”
陳微之直接打斷她的話。
這次不光是周婉婉，就連舒定方都是一副看神仙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陳兄嗎？
那個為了一匹馬就和人拼命，為了省點錢竟不惜住凶宅的邊境小卒。
“呃……不過是一首詩而已。”陳微之實在受不了這兩個傢伙。
他一不想當官，二不想當什麼才子聖人的，要一首詩何用？
更何況，他真的想背的話，背個三五十首還是輕輕鬆鬆的。
至於有沒有用……這個應該就是周婉婉的認知侷限性。
她出生在書香世家，哪裡知道廣大底層人民的力量有多大。
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一首膾炙人口的好詩，以及一個曲藝雙絕的花魁。
這幾個元素組合在一起，再經過廣大吃瓜群眾的豐富想象力。
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個長安城，都很難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故事。
這就是輿論傳播的恐怖力量。
可惜，這股力量，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還是太過於陌生了些。
所以，它一直只掌握在少數極為聰明的人手裡。
昔日那位替自已謀勢的崔先生便是。
當初那位在魚肚留書，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勝吳廣亦是。
僅僅憑著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丑，天下大吉”便挑動半個天下的張教主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