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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民國軍閥時代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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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國軍界,有兩個著名的“蔣校長”。一個是曾任黃埔軍校長的蔣介石,另外一個是曾任保定陸軍官學校校長的蔣百里。可惜,同是“蔣校長”,命運卻大相徑庭,蔣介石任黃埔軍校校長是他一生飛黃騰達的開端,而蔣百里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校長卻是他一生悲剛命運的縮影。

蔣百里並非生不逢時,怡怡相反,他為這個時代而生,然而他卻生錯國度。1905年,蔣百里以步兵科第一名的成績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這在日本引起了轟動。按照日本軍部的規定,士官榜首應由天皇親自賜刀。於是,從下一屆開始,步兵科中日學生分開授課,以防止中國學生再次奪魁,後來蔣百里第一一個在中國提出“持久戰”的戰略,預言了中日戰爭中,日本失敗的命運,以至於日本人驚呼:“一個蔣百里就兩次打敗整個日本陸軍。”

日本軍校極其重視學生的成績,排名越靠前的學生往往日後的出路越好。爬升得越快。按照蔣百里的成績,如果他是一一個日本人.便可順理成章地進人更高階的陸軍大學進修,日後可出將人相.前途無量。遺憾的是.蔣百里偏偏生在中國,這個國度你要活得好不是靠“幹”而是靠“混”,幹得好不如混得好。蔣百里不願混也不會混,於是一直為人所忌恨,結果這位本應握槍的英才卻操了一輩子的筆,本應馬革裹屍的戰士卻死於心臟病,真是造化弄人。在他短暫的生涯中,有三次嚴峻的生死考驗,前有張作霖要殺他,後有蔣介石要殺他,而最驚險的一次,是他自己要殺自己。

1912年,年方而立的蔣百里被袁世凱任命為新成立的全國最高軍事學府一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首任校長,他異常振奮,希望為國家培養出大批真正的軍事人才,從而實現強國之夢。年底到任後,蔣百里勵精圖治,著手整頓。

蔣百里因為軍校增加裝置以及人定代要想拿別人的錢往往先得給別人經常向北洋政府申請經費,蔣百里不懂鑽營,加上此時北洋當局仍為舊派軍人操控,故意抵制他,以至於每次要錢時除了“儘快解決”這類的官腔外再無下文。

1913年6月17日,蔣百里再次進京接治後無功而返,倍感抑鬱。他曾經信切切地告訴學生如果不能把軍校辦好,自己就以自殺謝罪,現在他決定實現這一諾言,沒辦法,在當時一般弄出人命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18日早上,蔣百里召集全校教職員及所有學生兩千餘人在尚武堂前訓話,他用沉重的語調說道:“我初到本校時,曾經教導你們,我要你們做的事,你們必須辦到。你們希望我做的事,我也必須辦到。你們辦不到,我要責罰你們。我辦不到,我也要責罰我自己。現在看來,你們一切都還好,沒有對不起我的事。我自己卻不能盡校長的職責,是我對不起.....你們不要動,要鼓起勇氣來擔當中國未來的大任!”突然間,他從腰間拔出手槍,大家一驚:校長要自殺了!勤務兵李如意奮力衝上去奪槍,才使他又活了下來。

保定軍校的這.聲槍響震動全國,蔣百里的同學、雲南都督蔡鍔首先發炮,要求北京政府徹查此事,追究責任。隨後,各省公法團譴責政府的電報、各界人士慰問蔣百里的信麗函幾乎將郵路堵塞,保定軍校的學生還

按省籍每省推舉人到京請願。袁世凱被這個“自殺式襲擊”搞得焦頭爛額,當他得知蔣百里還有搶救的希望後,立即讓人到日本公使館.請求對方派出最好的外科醫生支援。

22歲的日本護士佐藤屋登成了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成立以來第一位進入這裡的女性,她是跟著軍醫平戶一起來拯救蔣百里的。佐藤出生於盛產美女的北海道,雕塑般的面容、綽約的身姿以及日本女人特有的溫柔都讓她看起來楚楚動人。她畢業於日本護理助產專科學校,在帝國大學附屬醫院實習5年後,被派到日本駐中國公使館服務。

蔣百里很幸運,平戶醫生檢查完發現:由於勤務兵奪槍,子彈沒有擊中要害。他使用的德國勃朗寧手槍勁道很大,子彈從背部穿出,雖然肺葉受傷,腹腔內有積血,但好在無需手術,只需要吃點藥臥床休養。訊息傳到總統府,袁世凱非常高興,下令至少讓日本醫生留下一人看護蔣百里,務必保證萬無一失。於是佐藤護士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一生一世。

佐藤看護蔣百里的主要任務是把脈、量體溫、喂藥、遞飲食等,但細心的她很快覺察到蔣百里精神上的創傷遠比肉體上的來得嚴重,他枕頭底下積存了很多安眠藥,顯然有再次赴死之心。曾經留學日本的蔣百里精通日語,佐藤可以和他毫無障礙地交流,她知道對於這樣視死如歸的硬漢,憐憫反而是壞事。聰明的佐藤用上了“激將法”,她嘲笑蔣百里,說他尋死只是逃避現實,這是最輕鬆的辦法,也是最容易的辦法,這種無意義的死法表面上看似英雄,實則為懦夫所為。

蔣百里聽到一個女子尚有如此覺悟,心頭為之一震,形形於色。佐藤進一步以“忍”字訣開導他:“如果不能忍耐,將來如何能夠成大功立大業?如果有熱血、有志氣的好男兒都輕言犧牲,國事尚有何人承擔,如何對得起國家和民族?”

蔣百里決定好好活下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已經愛上這個美麗的日本女孩了。這位卓越的軍事家在情場上同樣不失謀略,他告訴佐藤:“我聽你的話打消了自殺的念頭,但是如果你離開我,不在我身邊,萬一又想要自殺,生死關頭沒有你提醒我怎麼辦,希望你能夠長久地留人我身邊。”這在兵法上稱為主動示弱,誘感敵人進入圈套。佐藤不曉得蔣白裡是裁縫不帶尺——存心不良 (量).便一直待在他身邊,直到他痊癒後她向女兒們提起這段往事,言語之間頗以自己是夫君的再生之人得意,結果遭到女兒的笑話:“您上了爸爸的當了!”

蔣百里康復後,袁世凱將他調到總統府任一等參議,這實際上是個閒職,他便將過剩的精力放在追求佐藤上。可惜那個時候的佐滕壓根兒就不想嫁給一箇中國人,早年日本女子曾以嫁給中國男人為榮,可是自甲午海戰後,中國男人的身價暴跌,日俄戰爭打敗白種人又讓日本男人的身價狂漲,現在嫁給中國男人會遭到周圍人的嘲諷,即使佐藤想嫁,恐怕家裡也不會答應。雖然佐藤對眼前這個英氣逼人、才華橫溢的中國男子頗有好感,可是關於愛情與婚姻這樣的大事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在蔣百里火熱的攻勢下,她有點手足無措了。思來想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她藉口母親生病“逃回”了日本。

佐藤這一回日本就是一年多,原本以為這下可以六根清淨了,但蔣百里探聽到了她的地址,拼命給她寫信,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佐藤的父母知道一箇中國男人在追求自己的女兒後,不出意外地一致採取了反對的態度,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們開始託人給女兒介紹物件,希望趕緊找個日本男人讓佐藤嫁了。可是,雖然前來求親的人踏破了家裡的門檻,但佐族卻一個都沒瞧上,那個在水一方的中國男人早已不知不覺地佔領了她的心房。佐藤在地方上擔任產科醫生,她經常主動加班加點,想用繁忙的工作來抵抗自己內心的不安,但事與願違,來自遠方的呼喚越來越強烈。

後來兩人還是在了一起,1914年冬日的一天,佐滕乘坐的輪船級緩駛入天津塘沽口,蔣石裡託士官學校的同學周承菼做媒人,到碼頭迎接佐藤。當天兩人就在天津德國飯店舉行了婚禮。佐藤結婚用的中西禮服都由蔣百里事先準備好,穿上去恰如量身定做,可見他的用心與細心。蔣百里取佐藤姓中的“左”字為姓,又以自己平生最愛的梅為名,給獲婚的日本夫人起了一箇中國名字一左梅。

蔣百里與左梅於婚禮的次日清晨偕歸北京,開始了舉案齊眉的恩愛生活。他們的居所是位於東城錫拉衚衕的一處西式住宅,蔣百里的母親從浙江來參加兒子的婚禮,婚後跟他們一起住了三個月,因為過不慣北方的生活老太太又回了老家。老太太本來對這個東洋媳婦還有點疑慮,經過這三個月婆媳之間的朝夕相處,雖然彼此之間言語不通,但她親眼見證了媳婦照顧兒子的細心與體貼。有一次,蔣百里因病發高燒,左梅終夜侍疾,坐

在椅子上打了一夜盹。看到這一幕,老太太對這個媳婦徹底“服”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後來在1938年5月,蔣介石提請任命蔣百里為陸軍大學校長,蔣百里堅辭不就,最後盛情難卻,勉強答應當代理校長,並於10月正式上任。那時,院軍大學已遷至湖南桃源縣,蔣百里到任後不久,武漢淪陷,國民政府西遷重慶,陸軍大學奉命遷到貴州遵義。

1938年10月下旬,蔣百里在赴遵義時,中途經桂林與等候在此的妻女會合,這時他出現心跳加快等身體不適症狀,左梅勸他在此休養幾天,他卻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病耽誤了遷校大事。途中,蔣百里的病情加重,不得不在宜山停了下來,暫時住在樂群社(省政府招待所),並請浙江大學校醫診治。至11月4日,覺得病情稍愈的蔣百里決定次日離開宜山去遵義。這天晚上,他因明天一大早要啟程,便早早上床。晚上9點50分,左梅忽然聽到蔣百里口中有痰湧聲,呼之不應、推之不醒,急忙拿來手電筒照看,只見蔣百里瞳孔已經發散了,左梅還不死心,痴心安想地想用人工呼吸的辦法替他接一一口氣,但已無濟於事....

正如陶菊隱所說,蔣百里“死非必死之病,時非可死之時,年非應死之年”,訊息傳來,舉國扼腕長嘆。限於戰時條件,蔣百里去世後只能草草就地殮葬,身邊只有妻子左梅與四女蔣和,蔣雍、蔣華從貴陽趕回時父親已經下葬了,而蔣英在國外更無緣憑棺一慟。

第二年,國民政府下令追贈蔣百里陸軍上將,但未能親眼看到抗戰勝利,對於一生立志於打敗日本人的蔣百里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身既死兮神以靈,1948 年蔣百里遺骸經火化後遷葬杭州,據說起棺時屍身竟然不朽。其生前至交、浙大校長竺可楨號啕大哭,日:“百里,百里,有所待乎?我今告你,我國戰勝矣!”眾人為之泣不成聲。

蔣百里屍骨未寒,社會上就出現了令人不愉快的傳言。馮玉祥在香港報紙上發表文章,講述蔣百里臨終的情況,並說是左梅打毒針將其毒死的。蔣華知道後立即打電報否定此事,但馮玉祥仍然信誓旦旦,好像他親眼看到了一樣。那時每一個日本人都是人們懷疑的物件,左梅此時不僅要承受喪夫之痛,還要承受世人冷酷審判的目光。戰時她帶著女兒輾轉於昆明、重慶等地,所受的苦難異於常人。

蔣百里去世了,左梅只能與女兒相依為命,女兒中,蔣雍、蔣華後來定居美國,蔣和居住在北京。蔣家“五朵金花”中最美的蔣英學成歸來後成為著名的歌唱家,並於1947年與錢學森結為伉儷。

1978年,左梅在北京女兒的家中去世,享年88歲。6年後,蔣英護送母親的骨灰至杭州,將其與父親合葬於鳳凰山下。蔣百里與左梅依偎在人間天堂的西湖之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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