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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祝高山放下筷子，一直高懸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自己的寶貝女兒是個什麼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卿卿有多喜歡顧驍他也非常清楚。
卿卿自小算是在軍營長大的，她喜歡舞刀弄槍，喜歡排兵佈陣，喜歡上戰場揮灑熱血。
可為了顧驍，她甘願將自己的一生埋沒在後宅之中，從此困在一方小小世界，放棄廣闊無垠的天空。
昨日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今日又不顧身體哭著跑回家來，祝高山隱約猜到卿卿想說什麼。
如此也好。
今日在金鑾大殿鬧了一通，陛下雖給了他們一些安撫，但……
“阿爹，阿孃，我決定要跟顧驍和離。”
祝卿安的聲音乾澀平靜，她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祝予安立刻將筷子拍在桌上，兩眼亮晶晶：“四姐，我支援你！哎喲！”
祝予安扭過頭氣鼓鼓的看向大哥祝平安，幹嘛要打她的頭！
四姐從前那麼肆意瀟灑，可自從成婚後便成天困在顧家，連門都很少出。
要知道四姐小時候的願望可是揹著寶劍拿點小錢闖蕩江湖浪跡天涯的。
“卿卿，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祝平安輕聲問。
難道，她是知道自己無緣子嗣，所以自請下堂？
祝卿安目光澄澈的望著祝平安，眼中閃爍著細碎光芒，她態度堅定道：“不錯，經昨日一事，日後我再難生育。”
她站起身來，難得姿態標準的向父母磕了頭：“阿爹，阿孃，我知道你們三日後便會前往寒北跟拓拔一族開戰，二哥三哥現在正在寒北與敵人斡旋，我不能求你們留下來陪我，所以我決定和離，三日後與你們一同啟程。”
“從前我錯的太離譜，錯把魚目當珍珠，反而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想跟你們一起離開，請阿爹阿孃成全。”
顧府。
茶杯應聲落地，碎裂成幾片，主座上的中年婦女面色如霜，她譏諷的看向身邊的兒子。
“這就是你說的好拿捏？”
顧夫人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顧驍臉上，震的手掌陣陣發麻。
“她現在用無法替顧家綿延子嗣的理由向陛下請和離書，我這麼多年的謀劃，全敗在你身上了！”
而顧驍一臉平淡，彷彿捱打只是像呼吸一樣簡單。
“母親放心，我不會放她走的。”
“傻兒子，你怎的還不明白？”方才還恨不得打死顧驍的顧夫人變了臉色，她心疼的撫上顧驍紅腫起來的臉：“祝卿安這是下定了決心不想與你在一起了，更何況祝家對我們本就不滿，從前是礙著女兒的面子願意幫扶我們家，現在這份情意消失，顧家絕不會再讓祝卿安留在顧家了。”
顧驍抬起幽暗的眼眸，眼底掠過鋒利的寒芒，俊朗容顏彷彿覆上一層寒霜。
顧夫人下意識收回了手。
不知何時，顧驍越來越深沉，那雙總是渴求母親疼愛的眼裡，竟越來越狠厲淡漠。
彷彿那個謙謙君子的外表下藏著一頭野獸，若哪一日逼急了他，他便會拼命反咬。
既然威懾力已經失效，那就換一個懷柔政策。
“驍兒，娘老了，這麼多年娘都將自己困在當年備受煎熬。娘只想在最後的時光親眼看著你爹的大仇得報。
驍兒，你非要娶她，我當初便不同意。那樣一個有血性的姑娘，如何會甘願為了一個男人一輩子待在宅裡不見天日？”
“九殿下鍾情於你，不如你此次就趁著這個機會去給九殿下送些解乏的畫本首飾什麼的。”
“驍兒，娘都是為了你好，當駙馬有何不好呢，有了天家做依靠，再牢牢抓住殿下的心，你爹的案子何愁報不了啊。”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大片大片的如同飄絮一般飛速落下，不多時便積了厚厚一層。
祝家人慘死的訊息傳回上京的事恍如昨日，明明父母親人就在眼前，可他們的臉卻如崩塌的懸崖邊，一點一點龜裂成碎片。
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隨之而來絕望的哀嚎聲也猶如魔咒縈繞耳畔，振聾發聵。
屋內溫暖如春，可祝卿安卻如身處冰天雪地，手腳冰涼，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所以，陛下願意處置九公主，是作為爹孃自請去邊疆與拓拔一族的交換？”
祝家世代忠貞，曾祖父曾是開國將軍，祖父一生戎馬死在戰場，父親更是驍勇善戰，歷經三代帝王，如今的赤霞王朝國泰民安，是已經不需要有這樣功高震主的臣子了麼。
恐懼猶如翻湧的巨浪將她淹沒，祝卿安只覺得渾身浸入了千年寒潭，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掙脫。
祝卿安忽然想起小時候的鄰居。
異性王賀蘭一家。
十年前的天馳王賀蘭寅雖權勢滔天，但何嘗不是因為皇帝的忌憚而背井離鄉遠赴封地。
如今想來，天馳王全家在途中遭遇海難，也並非只是巧合和天意。
如今天下太平，內無禍亂外無強敵，唯有拓跋一族因為冬日難以存活而頻頻進攻處在兩國交界處的大壤城。
多年來大壤城日夜不曾鬆懈，因為一旦敵國攻破大壤，便是一隻腳踏進了赤霞王朝。
近三年來氣候變化無常，冬季更加漫長且寒冷。因此這一次，拓跋一族是拼上全力誓死奪下大壤。
小時候祝卿安曾見過無數死在冬季的拓拔一族。
戰場上，下至七歲孩童上至八十老翁，有兵器的拿兵器，沒兵器的抄鍋鏟，他們何嘗不是為了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雖為赤霞子民，可在天下蒼生面前，祝卿安無法冷血無情的揮刀指向拓拔一族。
可作為赤霞子民，祝家便是守護百姓的刀，無論誰來侵犯，都只能拔刀相向。
朝中武將驍騎校尉李孝，都督霍達，指揮使薄宜書，中郎將嶽亭，無論哪位都有能力領兵出征。
可偏偏，官家只讓祝家前往。
祝卿安突然笑出了聲。
“阿爹，我們這是被逼上絕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