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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時光之二
之後，白天，我路過中山路口，這條街上有許多歡聲和笑語，如我曾經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一樣，我想起了今殊同小姐曾經贈與我的一首詩歌：
“霧起何方，邊疆的邊疆
這裡從不是個多情的地方
霧起何方，謎一般的邊疆
這裡從不是個長情的地方
走了走了
列車開了很久
前方是繁華的帝都，身後是漸行漸遠的故鄉
故鄉從此是異鄉
多情又無情的邊疆
也是故鄉，也是異鄉。”
明白了，我是直到那個時候才徹底明白，黃梁和劉鄭潔為什麼要反對今殊同的傷痕文學。是的，因為今殊同實在是太聰明瞭，她寫出來玩意兒完完全全地踩著我的痛處了。
這時是深夜，雨花區依然燈火通明，科技谷的學者們晝夜不停地運轉著大腦，蔡鍔路口來往的人臉上顯露出各色的笑容，我在無線耳機中聽著毛不易的《消愁》，顯得有一點點落寞。儘管來時的路遙遠而漫長，我還是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了思雲山，渴望像從前那樣看到思雲山壯麗的日出。
⑤醫者
我登上了天文臺，這裡很安靜，似乎沒有人來過，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耀在爬滿天文臺外牆的藤蔓植物上。
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陣馥郁異香撲面而來，一棵小樹播撒著月夜銀白色的光芒，玲瓏的心型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葉片就像抹了錫箔，銀光閃閃。
我看見一襲白裙，沐浴著那波動的銀光，翩翩起舞。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的模樣和輪廓都沒有改變，時光並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對於我的到來感到驚喜。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她竟然還能認出我來，這讓我感到無比欣慰。
“啊，醫生，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呢，你也來天文臺看月亮麼。”
“嗯。”
銀白的月光透過失修的窗戶，照在她的側臉和身體上，勾勒出一條完美的曲線，那是一條來自月亮的曲線。我的目光沿著這條來自月亮的曲線漫步，彷彿沒有盡頭。她的雙眸映著星光，讓我的心融化在往昔的感覺之中了。我忘記了這個世界的一切，現在我的眼中只有她了。
我們又聊起了那個受傷的學者，我這才得知，老人家已經於兩年前去世了。
“人生苦短啊。”我說道。
她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步伐像小鹿一樣輕盈，我倚靠在欄杆上向山外波光粼粼的夜景眺望。
她像是有所預謀似地突然問起了我右手上的痂痕，我感到驚訝，因為我平日所穿的中袖剛好能把它遮住。還是說她很早就注意到了。
“沒什麼，一塊疤而已。”
她又不經意地盯著我的長褲。
“不用看了，腿上是沒有的。”
“那就是在腹部嘍?”
山頂的風兒真是涼爽又自由，我沒有再說話，只是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第一眼看到她的樣子。似乎有種心靈上的默契。
“那感覺你有過嗎?”我問她
“我們有過嗎?”她像是不知地反問著
“是的，我有過。”
西酞普蘭和氟西汀我很早就不吃了，治療效果遠沒有加代醫生本人好。但是我保留了曲馬多作為一日三餐，偏頭痛有時難以忍受。
比起外科醫生，我覺得加代更像一個心理醫生，至少是從性格上相像。
她彷彿又看穿了我在想什麼
“心理醫生?”
“對的”
“沒有心理醫師資質的醫生?”
“對”
“沒有看過任何一本心理學著作的心理醫生?”
“嗯”，我被她問得毫無底氣。但是我突然想起來了，於是什麼都想起來了。
“傾蓋如故，白頭如新。”
對我來說，其實“醫生”這個稱呼恐怕才是最大的曖昧。
⑥遙遠
那是一次事故，一場災難，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或許它是一場火災，一起交通事故，一次被害未遂，一次自殺未遂，一次意外受傷，亦或者是因為心因性因素。總之我如同失去了那段記憶一般生活著，麻木是人類大腦的一種良好的自我保護機制。
“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我們為什麼要活在過去呢。”我不再試圖去回憶有關西街的事情。那已經離我很遙遠了。
而她又用憐愛的目光看著我，楚楚可憐的樣子彷彿又有所求似的，然後她又笑了起來，“你總是不明白。”
快要日出了，我拉起加代的手走向黎明，等待著光輝燦爛的紅日升出地平面。
太陽比往日早來了一步，向平原流淌著的長江望去，我們見到了思雲山壯麗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