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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還矇矇黑，村裡的雞還沒叫，趙兆踏著她那爛谷杆編的拖鞋，左手拿把鐮刀，右手挎個竹編籃就上山了，她要去挖野菜。
春天的野菜長得好，到處都是綠油油一片，精神地挺立著。村子太窮了，挖野菜也有競爭對手。村裡那個和趙兆同齡，都是十歲，但是長得頗像那連環畫裡“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的張飛的趙木花就是一個。趙兆常年營養不良，形如紙片，弱柳扶風之姿，不足趙木花道也。趙兆也深知力量上比不了，想要挖多點野菜自然得智取。
今天趙兆來得晚就是因為趙木花今天來不了了，為趙木花馬首是瞻的一票孩子也不來，今天就是趙兆的天下！她們之所以來不了，是因為——幾天前，趙木花本來有求和的心，彆彆扭扭地上山找趙兆求和，但是面子上過不去，小弟們沒領悟到趙木花一蹶不振求和之心，浩浩蕩蕩地上山以為要拿回場子，小弟鴨毛清了清嗓子大喝一聲：“你瞎呀，這個山頭的野菜都是我們的！小心我們木姐的拳頭。”趙兆面不改色：“木姐，哈哈哈哈哈，屎姐吧。她一天能挖一根野菜嗎？”鴨毛是趙木花的小弟，黑黝黝的。趙木花平時上山睡覺得多，下山筐裡的野菜都是小弟勻給她的。鴨毛慣會看眼色臉色，他立馬擺手解釋：“老大，沒有，我挖的更少。”趙木花迴避了趙兆揄揶的眼神，生氣把鴨毛推個趔趄。鴨毛瞬間閉嘴，怒氣衝衝地瞪趙兆。“你趙木花做老大，也不能天天動拳頭，怕不是你還沒嘗夠村頭糞池的滋味？說沒什麼用，後天我們來比試一下，看誰先採到一籃野菜誰就管這山頭。怕你不敢來，你不來這地方就是我的了！”趙兆停下笑，說到後面提高了音調。上次趙木花帶小弟追著趙兆打，趙兆什麼都不行，跑那是一個快，將他們引到村口糞池，趙兆在裡，趙木花和小弟在外，趙木花不敢動，隔著那有縫的木柴門，望著怕有什麼陷阱。趙兆忍著臭挑釁道：“不敢進了吧，膽小鬼，略略略。”趙木花氣上頭顧不上什麼陷阱，擼起袖子“吱呀”一聲開啟門。說時遲那時快，一根帶屎汁的木板迎面而來，趙木花還沒反應過來，趙兆右腳一踏，趙木花腳底一空，進池游泳了。趙木花還沒反應過來，張口哭，突然意識到不對，黃棕色流淌的異香就在腦袋裡炸開，還有一些白色的小動物在臉上扭動。趙兆則用棍沾屎亂揮出門，順利回家。小弟們顧不上追趙兆，驚慌失措地要救大姐大，但又不知道咋辦好，最後還是鴨毛找到一根大木棍，幾個人一起把她拽出來，洗了三天還有餘香繞身。而趙木花出來後有些呆滯，口也不敢張，見到趙兆繞道走，心裡對趙兆那叫一個又恨又怕！
村裡都在傳趙木花是得罪了某路神仙，所以遭此一劫。趙木花她媽桂英聽著叉腰罵道：“你家才得罪神仙！”轉身越想越覺得趙木花掉進糞池的確是不吉利，最近有些凶兆，就花重金——十個雞蛋找人替她的寶貝女兒趙木花算命，算命那個道士眉頭一皺，忽而解散五官，抬頭瞧了一眼屏氣凝神的桂英“哎——你女兒最近有一禍，三天內不宜出門。”桂英心裡一驚，果然得罪神仙了！於是趕緊將寶貝女兒藏好，勒令她三天不可踏出家裡的門檻一步，趙木花本急得跳腳，也無可奈何。其實趙兆早和算命的打好招呼了，明天趙兆採野菜的同時幫那道士採些草藥。
趙兆忙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採了滿滿一筐野草，心裡將自己封為“野菜山主”,心情真愉悅!趙兆對草藥生長的位置瞭如指掌，下山回家，先跑到那道士家將草藥給他，然後屁顛屁顛地沿著大路回家。
趙兆發現今天村裡格外安靜，村人都行色匆匆。今天有大事發生？趙兆心裡正疑惑，瞧見二蛋急急忙忙地往村中跑，她眼疾手快逮住二蛋，問他：“咋啦？天上掉錢啦？還是趕著投胎？”二蛋本就著急，剛想罵人，但一轉身看見到是趙兆，他語氣一下子緩和：“村裡來了好幾個老師呢！我要趕緊去看看。”
老師？我們村怎麼會來老師？趙兆趕緊跟上去。
村中，巨大的榕樹底下擠了個水洩不通。趙兆一腳踩一個進去，旁邊的被踩的哇哇叫，又沒看到是誰。
“誰踩我”
“我沒踩”
“不是你是誰？”
“誰扒拉我衣服”
……
越發喧鬧。
趙兆擠了進去，只見中間有三人衣著打扮和村民完全不一樣，一女兩男，都是剛畢業的樣子，女人衣服面料一看就很好，也不是村裡人經常穿的大花，裙子柔軟卻挺括；男人有一個穿著運動服裝，感覺到他活力十足，少年感滿滿；另一個戴著銀邊眼鏡的，身高體長，黑褲白衣，那張臉是趙兆從未見過的好看，正微笑地看著村民。村民像被施法似的一改往日的粗獷大嗓門，變得柔聲細語與他們交談。女老師有些驕傲但仍和善地和他們對話，
“你們從哪兒來？”
“外面。希望你們可以讓孩子讀書。”
“讀書沒什麼用的。讀書不會餓肚子嗎？”
“讀了書我帶他們到鎮上工作。”
“哇，不是吹牛吧。”
“騙人吧。”
……
女老師有些著急了，剛想解釋保證什麼，平日裡猥瑣的村長張大滿挺著大肚子，蹙眉擺出一副見過大場面的樣子：“別吵了，老師們說的都是真的。都安靜下來，這三位是志願者支教老師，來這進行為期兩年的支教，往後各家各戶的孩子都可以免費送到學堂上學。”說完討好地問三位老師要不先去他家吃點土豆，但都是老師，很明顯感覺到村長對白襯衣老師比較恭敬。
白襯衣老師微笑著地擺擺手，“我不去了，叫個人帶我直接去住宿的地方吧。”那笑叫人心曠神怡！於是女老師和運動服老師就跟著村長去了。
而探頭探腦的趙兆正看著老師的笑都忍不住也翹起嘴角，但很快被村長張大滿的的聲音打斷了：“趙兆，剛好，你帶老師過去吧。”
趙兆很不喜歡張大滿，何況是在吩咐她，但是這次趙兆並沒有回懟，而是順從地點點頭。
白襯衣老師凝視趙兆，笑到：“麻煩趙兆同學了。”
趙兆覺得透過榕樹的太陽光線都沒有這個笑容溫暖。
“趙兆同學，你來不來上學呢？”路上白襯衣老師慢悠悠地拉著行李箱跟著趙兆，想前面這個女孩子身體瘦弱卻能背滿滿一大筐，額，應該是野菜吧，農村孩子果然體質好！
趙兆一愣，她不知道，家裡如果自己去上學了，野菜咋辦，誰挖，難道讓鼻涕泡弟弟去？她不禁想起弟弟冒著鼻涕泡衝她笑的傻樣，鼻涕要流到嘴裡了，不禁打一寒噤。
“不知道。”
白襯衣老師似乎在思考什麼，也沒有再出聲。
走了一段路，趙兆帶著老師到了村裡那個經常招待客人的房子。是村裡的絕戶死後留下的，平時雜草叢生，土牆搖搖欲墜。但是一個月前張大滿得到上面一筆不菲的撥款，重新修葺一番，房子可以居住了，他也從中撈了不少油水。這房子恰好在趙兆家旁邊。
趙兆帶著老師進屋，羨慕地上下瞅著房子，房子不大，但是趙兆肯定這是村裡最好的，最乾淨的房子了。
趙兆知道老師沒吃飯，客氣地問：“老師，要不到我家吃飯吧。”連村長都客氣的人，交個朋友總沒壞處。
白襯衣老師還是笑，不過這次有些意味深長：“你家的土豆夠吃嗎？”
趙兆被戳破，她臉蛋紅卻也不知，尷尬一笑，從揹簍裡抓出一把野菜：“老師，野菜管夠！”
顧振元很久都記得這一幕，真挺大膽，一點也不秫人。
但是顧振元還是沒有去成，因為隔壁傳來趙兆老媽的聲音：“死丫頭，還不滾回來！午飯不用做啦！”
隔音不大好，趙兆老媽明芳聽到了趙兆的聲音，趙兆又打一寒顫，她放下野菜，快速道：“給你了，煮湯好吃。”說完拔腿就跑，顧振元在後面 被帶得急切道：“你來上學吧！”
“再說吧！”
二十歲的顧振元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還挺有意思的，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太無聊。
回到家的趙兆被她老媽明芳一頓叨叨，“去哪兒瘋了，午飯不做，喝西北風呀！……”
“知道啦，知道啦，現在馬上就做！”躲開緊箍咒，趙兆熟練地做起了飯。但是她心裡還是想著白襯衣老師的“你要來上學喔”。
怎麼讓老媽同意呢？她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