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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可真熱鬧。官鹽店,布料莊,糧食鋪子,肉攤上掛著成邊的豬,一頭健壯的驢子正在磨豆子,使得滿街都是豆水的清香,魏朱紫不由嗅了嗅,下一刻卻又覺得這樣未免有失身份,雙手背在身後,微咳了一聲,所幸沒有人看到。
路上遇著打把式買膏藥的,牽著駱駝賣貨的,還有肩挑貨擔、沿街叫賣的水果小販,手搖銅鈴,口中大聲吆喝著“新鮮瓜果嘞,包甜不甜不要錢……”。
再往前走,路邊的老翁手持長勺,舀起熬得金黃透亮的糖液,在石板上揮灑自如,片刻間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圍觀的孩子們瞪大眼睛,屏息凝神,期待著屬於自已的那份甜蜜。
是糖人,魏朱紫眼睛一亮,阿楸最愛吃這個了。
好吧,她也喜歡。
她不由輕笑一聲,上前說道:“老丈,一串照著我畫,一串畫一個小郎君。”
“小娘子可以大致說說你家阿弟長什麼樣子。”
“他麼……”魏朱紫思忖了一下。
“一雙杏眼笑起來彎彎的,鼻子嘛,小娃娃也看不出能有多挺拔……唉呀,反正就跟聚香齋年禮上畫的那個金童一樣,唇紅齒白的。”魏朱紫擺了擺手,決定放棄想象,“您隨便畫就是了,看得出來是個男娃就行。”
“好嘞,稍等片刻哈。”老翁抿唇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一下子笑得更深了。
不一會兒,金黃剔透的兩串糖人就到手了。
哎,畫得還挺像,這可怎麼捨得下口。
魏朱紫搖搖頭,直接放下一錠銀子轉身就走。
“小娘子別急走啊,還沒找你錢呢!”雖然可能也找不了這麼多餘錢,老翁一時間愁眉不展。
“不用找了。”魏月紫尾調上揚,按捺不住雀躍的心,只想趕快回到魏宅。
當她穿過熟悉的街巷,卻見行人低頭掩面,行色匆匆,一個婦人邊走邊不停地往回望,一個不小心甚至直接撞進了自已的懷裡。
魏朱紫握緊手裡的糖人,生生地忍受下來,被撞得肋側生疼。
早知道就不甩開那些奴僕了,好歹還能擋一擋這些個不長眼的。
“對不住對不住……”婦人抬頭看了她一眼,霎時失聲,“啊!”接著跟躲瘟神一樣抱頭鼠竄,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真是倒黴,魏朱紫掃興地甩了甩袍袖。
看著手裡阿楸完好無損的糖人,她心下稍安,又抬步轉過熟悉的街角。
眼前的景象卻如晴天霹靂般震碎了魏朱紫所有的從容冷靜。
府門前,平日裡靜謐的庭院此刻被一片肅殺之氣籠罩。黑壓壓的官兵如潮水般湧動,身穿鐵甲,頭戴兜鍪,手中的利劍長矛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寒光。
府邸四周的高牆之上,弓箭手蓄勢待發,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周圍動靜。原本雕樑畫棟的宅院此刻被封鎖得密不透風,門口的硃紅大門已被粗暴撞開,碎片散落一地,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魏朱紫嬌嫩的臉龐瞬間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她竭力想透過那些冷硬的鎧甲與冷漠的臉龐,找尋一絲解釋,一絲希望。然而,看到的只有官兵們忙碌的身影,他們在府內進進出出,粗魯地搬移傢俱,翻箱倒櫃,甚至有人直接抽刀捅向府中四散奔逃的僕役。那熟悉的生活場景被無情地撕裂,變得陌生而恐怖。
魏朱紫雙眸圓睜,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雙腿彷彿被釘在原地,沉重得無法挪動半分。手中的糖人悄然滑落,掉在腳邊的青石板路上,卻恍若未覺。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彷彿那是她最後的尊嚴。
過了許久,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府裡走去。
“熚烞、熚烞——”。
而後傳來畢方淒厲的長鳴。
火光四起。
老翁又支起了攤子。秋日的清晨稍嫌寒涼,他緊了緊自已身上的麻衣,同一旁的餛飩攤討了一碗熱湯喝喝。
一個錯眼,自已的糖畫攤子後就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他揮手用力驅趕。
那人顫了顫,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在喉嚨裡掙扎,彷彿被無形的手緊緊扼住。
滿是傷口的手潰爛不堪,卻只顧撿拾著地上掉落的那點子糖渣。
老翁還待驅趕,那人僵直的手還在固執地撿著糖渣,不顧血色翻卷的焦黑皮肉染上無數灰塵,叫人看著心頭也跟著蒙上了一層灰影。
哎,也是不容易。
老翁嘆了口氣,把手裡那碗熱湯塞給了那個蓬頭垢面,滿身燒傷的乞丐,又從攤上用帕子包了兩個已經做好的糖人,一併放進那人懷裡。
接著老翁徑直走向餛飩攤打算直接買碗餛飩填飽肚子,畢竟前幾天那個富貴女娘才讓他賺了筆大的,很是應該對自已好一點的。
乞丐低著頭,緊緊抱著那碗熱湯,大顆大顆的淚珠砸落在地,濺起灰塵點點。
她顫抖著開啟手帕,輕輕地咬了一口。
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