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阿形走下山坡，在踏著同一片道路時不禁回想到了從前，寒冷的冬季，窮人街燈火罕見通明，自己的妹妹就跟在自己身後，五歲的阿形握著三歲妹妹的手向家裡走去，老人永遠喜笑顏開地在門前等著他們，而永遠卻停止在七歲那年。
過去的一切像那時奔跑時撥出的縷縷白煙消散在寒冷的季節。
在漆黑的街道上彷彿有無數的黑影竄出想要吞噬此時身後再無一人的少年，一陣暖風吹來消散了一切，阿形愣神地回過頭去感受到了身後的溫暖，東潭的水掀起激盪。
阿形來到一家門前一個個相同的念頭閃過又被一次次打散，少年終還是跨進門裡。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要回到這裡，阿爺已經不在了他還回到這裡幹什麼？可是他好像無處可去，他想向東西怕餓死在途中，他想向南北怕翻不過那幾座山，他想向東怕跨不過那座潭……
少年低下頭正正地背朝著月光，緩慢地走向屋內時突然有一人撲了上來將阿形狠狠的撲倒在地，隨後向著左邊的人要來了一捆繩子。
“爹，娘怎麼了？”
阿形轉頭臉上緊緊包著骨頭的肉全力配合地做出不解的表情。
身後的兩人一怔露出驚異的表情，背上的男子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疑惑地看向身邊的女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爹起來，壓著我疼。”
男子對於阿形的訴求無動於衷仍死死壓著他，但想要開口詢問什麼但就是不知道該咋說，朝著女子擠了個疑惑的表情，女子也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娘，你讓爹起來吧，我腿疼的厲害”
阿形再次開口聲音平淡帶著請求。
女子再三看向阿形最後還是將男子拉來了起來，男子想先把阿形捆住可手中的繩子連帶著被奪走，女子把男子拉向門外後，朝著屋內的阿形說“娃啊，沒事，剛才你爹以為有賊進家了，我看你跑了一天了趕緊睡覺吧。”
阿形答應一聲在滿是草糠的地上躺下來沒有任何動靜，男女兩人在多次確認後才來到柴房。
“你剛才為啥不讓我把他捆住，你不是說他知道那事了嗎?”
男子憤怒道，但還是儘量拉低自己的聲音。
女子反過來對他嗔道：“他要是知道他還會回來嗎？你也不動你那腦子想想，他要是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把他捆上這不自己就露餡了嗎。”
“你他娘管他知不知道！把他捆上不就啥事都沒有了！”
“放屁！這娃子跟你爹一樣聰明，他萬一猜到點啥，等下去了給那閻王爺告狀咋辦，我們不都得被小鬼捉了去！”
男子狠狠地拍了下腦袋：“呸！他孃的，這世道人都不管人了倒輪到鬼來管老子。”
女子聽後狠狠踩了男子一腳：“積點口德行不行！”
“但還是不對勁，這崽子剛剛太反常了，他自那老東西死後啥時候叫過我們爹孃？”
女子也猶豫起來不禁回想起在西山上阿形臉上夾雜著鮮血的內心也打擺子最後還是說:“這娃今天許是受到了什麼大嚇，給弄傻了。”
“啥大嚇？除了那件事外，啥事能能把一個人給嚇傻，我看那小子就是知道了剛才給我們演苦肉計呢。”
男子連續說道又想拿女子手中的繩子把阿形給捆起來。
女子再次思慮一番:“但他還是沒道理回來啊？”
“這不廢話，這崽子能去哪裡？跑的話第二就餓死在途中了”
男子不耐煩道聲音都提高了幾個聲腔。
女子皺著眉頭:“可難道一定非要回來嗎？那怕餓死也比……”
“誰知道那崽子咋想的，跟那老東西一樣。”
提起老人男子忍不住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要不知道最好，他要是知道被嚇傻了也最好總之咱倆不能露出馬腳，反正離日子也近了，你看緊點他就行了。”
女子還是覺得貿然將阿形困住不妥但是絕不是出於同情。
在兩人還在談話的同時，阿形躺在那裡睜著死魚般的眼睛，忽然他身前亮出了一個人影，是今日的男孩。
“哥，我……我還餓。”
男孩說道他彷彿早已忘記今日的事情。
阿形罕見的對男孩露出笑容“不餓了，不會餓了，過幾天你就能吃上白大米的”
“真的嗎？”
男孩聽到白大米眼裡頓時露出了精光。
阿形轉過頭去說道:“真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人。”
身旁的男孩想要再次詢問可發現他不再有任何動靜，男孩搖晃阿形仍是如此，若不是阿形那死魚般的眼睛好睜著，男孩都以為剛才的話是騙他的。
但卻不知，那時阿形死魚眼裡只走進過兩個人，漸漸的他想閉上時卻又突然闖進了第三個，他嚷嚷著阿形要帶他去東潭，說阿形答應過他的不能騙人，說他娘說過騙小孩是很缺德很缺德的事，所以他娘從來沒有騙過他自己也不能騙他，為此阿形的眼睛便再也閉不上了。
次日，阿形靠坐在牆邊一言不發，一旁角落的男子滿眼戾氣地看向他，幹扁的手指相互摩擦。
前日大雨，昨日放晴，今日的空氣再次淅淅瀝瀝，前日昨日今日荒誕的像夢境般在窮人街上演。
阿形的眼睛放空，他看到自己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跨過所有的河流和山丘然後尋到了東潭，他在那裡住下，他有兩隻母雞還有兩隻公雞，母雞每天下蛋夠他美美地吃上一頓，他還有一頭牛努力的耕地；還有一隻狗和一隻貓每天上躥下跳；說話的猴子罵著上樹的豬，人形的沙子在中間勸架；冬天時他守在爐火旁痴痴地看著爐中的火焰才忽然想起該叫那三個人回來吃飯了……
思緒就這樣來到東潭，阿形忘掉了時間和飢餓，門外的男子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
“這崽子估計真瘋了，瘋了也挺好，嘿!那幾個吃肉不吐骨頭的玩意會不會因為崽子瘋了壓價啊？”
……
阿形掃了掃門前的大雪，撮著紅彤彤的雙手，望了望左邊的太陽又望了望右邊的月亮後看向遠處的幾個人影，其中一個人影向他快速跑來朝他大喊道:“阿形,東潭！”
阿形回過神來，時間何時這樣短暫，陰鬱的天氣裡還能分的清太陽將要落山。
他跨過門去，男子回到屋門前時發現阿形不見大罵道:“他孃的狗雜種，老子撒泡尿的功夫可不見了。”
說罷他急忙走出屋去來到大街上空無一人。
阿形穿過幾條巷子，遠遠看見薛素支著頭在門前快要睡著的樣子，內心一下陰沉下來神色複雜，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喊那個男人和女人叫爹孃一樣。
現在的他可以對那個男孩擠出個沒有緣由的笑臉可面對薛素時阿形就好像快要死了一樣抬不起精神，可他好像本來就快要死了。
可他好像在擔心什麼，擔心他不能陪那個孩子見不到東潭嗎？可他都是一個快死的人了！還管他孃的約定還管他孃的君子不冥冥墮行，還管他孃的東潭，他都快死了啊！可他卻又不想逃他懼怕著那刻可又嚮往那刻，他越想心中便就越是雜亂最後萬千矛盾的思緒被阿形壓在深不見底的東潭下。
他到薛素身邊與他談的一言一句彷彿一個個釘子釘在他的身上紮根在大地裡，讓他又不想離開這個狗屁世間。
他咬下飴糖的那一刻苦澀卻席捲全身，因為那時的他才又想起了甜的滋味，他忽然覺得薛素說的話很對，自己從前有多傻，當君子是為了見東潭，東潭又在哪裡呢？或許只是老人哄小孩乖乖睡覺的謊言罷了？
他起身離開，只感覺雨水滑落了臉頰。
滂沱大雨傾盆而至，阿形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路仍是當年孩童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的路，但何時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自己的腳印彷彿從未留在過這條街上，就像阿爺口中的東潭。
一個漫長的街道，一個落入水中的身影，一場被大雨遮住的夕燻都沉地的砸在少年的心裡。
少年蹲坐在地再次抓狂起來，他的視線被低矮的土牆阻擋望不見遠處，但他能看見繞過幾個巷口破爛的屋房，他該怎辦？逃！這個所有人都會選擇的字眼對阿形來說是那麼蒼白無力。
既然自己不逃那自己還在猶豫什麼？少年抱頭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都已經認命了，明明都已經是知道的事情了，自己還在怨天尤人什麼？
少年的思緒再次交織著撕扯著，風困在了街道里，自己也將在這裡死去……現在的他多希望那一刻快些到來，這樣自己就不用想這麼多的東西了。
少年站起四肢百骸都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冷，他快步走向那座屋子在一個巷口中突然又被人撲倒。
“他孃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跑！”
男子熟練的抽出腰間的繩子將阿形捆上。
“真瘦，就這還想換七石米。”
阿形身後走來了一個穿著蓑衣的漢子，滿臉胡茬露出嫌棄的表情。
“這娃子瘦是瘦了點，但能幹啊而且吃得還少。”
一旁的女子彎下腰諂媚巴結的說道。
漢子聽後更加鄙夷不屑，擺擺手道:“六石多一粒都不行”
男女兩人還想再多討些，牆角處走來了一人同樣穿著蓑衣要比那漢子瘦些擺弄這手裡的金龜說道:“別跟他們鬼扯了，愛賣不賣，咱倆還要趕著把這個金龜給那邛老爺呢。”
那二人轉身就走又交談道:“你咋就找到了一個？邛老爺不是說這是一對嗎？”
“他孃的，你知道我找這一隻費了多大勁嗎？至少這個人數！”
那稍瘦的人比了個六的手勢說道。
男子聽見不顧身下的阿形連滾帶爬地攔在兩人身前大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我在這窮人街的一戶人裡見到過！”
二人聽後大聲嗤笑:“你以為這金龜是什麼玩意，就這鳥不拉屎的地還有另一對，趕緊給老子滾蛋！”
男子此時也想罵娘但還是忍住了臉上換上孫子見爺爺的表情走近一些說道:“真沒騙二位爺，那戶人家先前是從款汾街來的許是得罪了什麼人，但家當肯定是會有些的。”
躺在地上的阿形並沒有逃跑，他仔細地聽見了男子和那二人說的話神經緊繃起來。
“不信你們問她。”
男子指向女人，但身旁的兩人卻看向躺在地上的阿形問道:“哎！小鬼頭，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從款汾街來的人？”
阿形猛然一顫，剛想極力否定，但自己的嘴卻怎樣都張不開，無關乎其他就是怎樣都張不開，他在坑窪的水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雨水砸在其中的漣漪慢了起來，耳旁也響起了寂靜，暗灰色的瞳孔急驟收縮。
他應該回答是的，萬一自己可以因此活下來的呢？他也應該回答不是，因為那是薛素啊，他心中從開始的極力否定慢慢動搖，君子與少年之間開始了爭鬥，明明本就不摻雜清與濁的事情卻與阿形來說掀起了千丈之下的波濤。
那二人見到阿形遲疑半晌便全當預設，隨後看向男子說:“你確定那家人以前是得罪了的大人物才來這兒的？”
“確定，十分確定，兩位爺想想要不是得罪了那權貴不然款汾街的富人怎麼會來這兒狗屁地方呢？那不肯定就是來避難的嗎。”
女子在旁也接連附和道。
“那好你帶路。”
“好嘞，這處兒離那裡不遠兩位爺冒著大雨一會兒就到”
男子因為大雨怕對方聽不清扯著嗓子呼道。
正要帶路男子腳步又停了下來轉身道。
“但不瞞爺說那戶人家有點古怪，以前也有過去他們門前討要東西的幾波人但不知遭了什麼邪沒到地兒都躺那兒不動了，我看兩位爺最好準備些傢伙什。”
“無妨，款汾街來的沒點手段反而才不正常，胡傻子把那玩意拿出來。”
旁邊的漢子聽話地從褲腰子裡拔出個竹筒樣子的東西。
男子露出不解的神色，旁邊的一人見到後神氣的說:“你們這些茅坑裡的石頭沒見過很正常，這玩意可是仙人做的，裡面封著仙人的仙氣只要把下面的符籙一撕那怕是真小鬼見了都得跑！”
旁邊的漢子跟著也神氣起來一個不經意間將竹筒下的符籙扯掉。
“你娘嘞個腿！”
較矮的人看見符籙飄飄而落大罵道，前面的男子也不傻立馬將這幾天省的力氣全都用上撒開腿跑開。
那漢子嚇得胡茬都立起來了趕忙將手的竹筒向後扔去，可恰恰落在了阿形的頭頂，此時阿形仍沒回過神來，空洞的眼睛全然不知。
可就將快砸在阿形身邊時竹筒突然詭異地向牆的另一頭飛去，之後轟然炸開將牆炸的粉碎。
漢子驚魂未定，身邊的人給了他幾個巴掌也沒有緩過來。
阿形麻木的站起身，大雨將牆磚崩裂的灰屑打溼，那人邊走邊罵著身邊的漢子旁邊的男子諂媚地緊跟其後，女子還在剛才的爆炸中驚魂未定碎屑從她的頭上落下才反應過來看了眼阿形後便也跟了上去。
為什麼，為什麼……
少年喃喃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悲哀從何而來，這句話便是他想到最好的問句，那滴水激盪開來，剎那間我便看清了顏色。
阿形抬起腳步跟在他們身後。
此時一個身著青衫眉宇間透著儒雅的男子眼中露出淡淡的欣慰。
東潭有水，清與濁，人心有意，可善惡。
我見濁潭見善者，我見清潭見惡者。
我覺惡行知善者，我覺善行知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