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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狠狠地在自已大腿上掐了一把，努力讓自已清醒一些，然後努力地磕頭、努力地往前爬。
可是一塊肉餅終究補不回來長久虛弱的身體，惠娘開始不斷地冒出虛汗，頭上裹著的棉布只能吸走額前的汗珠，卻吸不走臉上的。
她的臉上開始冒出汗珠，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裡依然一滴滴落在地上。
漫天的雪花越飄越急，許多人的肩上都已經有了薄薄的落雪，卻是無人想著拂將其去，大家都眼睜睜盯著趴在地上磕頭爬行的惠娘，在心裡為她加油鼓勁。
其他地方的人聽說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也開始往這邊聚集，但是沒有人站在惠娘前邊，都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後，好像那個趴在地上的瘦弱背影就是此地最尊貴的人。
約莫又往前爬了一里地，惠娘離東市口已經很近了，但是她的體力已經消耗乾淨，現在完全就是靠著毅力在撐著。
她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已經無法像剛才那樣拉長每次爬行的距離，每次前進的距離越來越短，彷彿是一點點在往前挪動，這讓她磕頭的次數更多了。
有人默默數著惠娘磕頭的次數，發現她已經磕了一千七百三十一個響頭了，可是距離東市口還有一小段。
也就是說，惠娘想要一路磕頭到東市口，起碼要磕頭超過兩千次！
而再這樣折返回去的話，次數將要比這一趟還要更多！
而此時，即將爬到東市口的惠娘，思維已經完全麻木了！
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往前爬！往前爬！往前爬！
她堅信自已可以做到，因為那關係到婆婆和兒子的命！
終於，惠娘爬到了東市口，顫巍巍磕下了這一半路程的最後一個響頭。
兩千一百零三！
有人默默計算了惠娘磕頭的次數，他們既震驚於數字的巨大，也被惠孃的毅力深深震撼！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所有人都在為這個堅強的婦人歡呼！
“惠娘，你已經到東市口了！”
“惠娘，只剩下一半的路了！”
嘈雜的歡呼聲傳入惠孃的耳中，她也十分高興，那張掛滿虛汗的微黑臉龐擠出一絲笑容。
她彷彿看到範萬三站在前邊在向她招手，彷彿看到婆婆和兒子已經痊癒，彷彿看到自已在一一歸還欠族親們的債務，彷彿看到自已再一次在契書上按下指印，這次是買地的契書！
惠娘喘息了一下，鼓起全身的力氣想要轉身折返，卻是實在沒有力氣了。
“噗通”一聲，手腿痠軟的惠娘終於沒有撐住，趴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幾乎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口鼻之間只能撥出微弱的白汽。
人群的歡呼停止了，許多人的眼中開始蓄滿淚水，甚至有女子開始嗚咽，大家都不想讓惠娘再繼續了！
可現實就是這麼無奈，東市上的人熙熙攘攘，卻很少有貴人親自踏足，一般都是府上的僕人前來採買，沒有一個人能夠拿出二百兩銀子幫惠娘渡過難關。
即使有那麼幾個中等家庭的主人，但二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無疑也是一筆鉅款。
又有人為惠娘拿來了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來了溫水，可是這次她再也吃不下包子，只是努力嚥下幾口溫水。
惠娘嘗試著再度起身，但是顫抖的雙臂卻無法再次支撐起她的身體，無奈她只能趴在地上，積攢力氣。
“起來！惠娘！”
“別放棄！惠娘！”
“別放棄！惠娘！”
所有人都在喊著，漸漸地喊聲整齊劃一，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大聲為惠娘加油鼓勁，希望這個婦人能夠創造奇蹟！
也許是休息了一會兒又有了些力氣，也許是眾人的鼓勵再次振奮了她的意志，惠娘在努力幾次之後終於撐起了身體。
微微喘氣之後，她準備再次開始磕頭、爬行。
就在惠娘磕下回程的第一個響頭之時，一個粗糙的嗓音高聲罵道：“狗日的，惠娘被那個姓範的給騙了！咱們都被那個天殺的騙了！這個天殺的騙子已經找不到了！”
“什麼？！不會吧？！剛才不是還在那兒呢嗎？！”
“不會吧？！範老爺不是已經給了惠娘十兩銀子了嗎？！”
“是啊，這個範老爺看著不像是騙子啊？！”
“怎麼不會！在下見惠娘實在沒有力氣了，想著去跟這個天殺的說一說，惠娘這樣已經足以證明她不是騙子了。誰曾想……誰曾想這個天殺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會不會是去取銀子了？”
“你傻啊，就姓範的剛才那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要做善事的德行，要是去取銀子，怎麼可能不跑來給大家說一聲呢？”
“對，我看這天殺的根本就沒想拿那二百兩銀子，就是想看惠娘出醜！”
“你說得對！我看是這姓範的見惠娘真的一路堅持到了東市口，害怕她真能再折返回去，就跑路了！”
“嗚嗚，這天殺的真不是個東西！惠娘都這麼苦了，他也能狠心騙她！”
一時間，群情激憤，大家都在聲討範萬三。
聽到了這個訊息的惠娘，一瞬間便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樑骨，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翻身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氣息越來越弱。
她看著漫天飄落的雪花，一片片在她的眼前飄過，任憑它們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身上，眼中再也沒有一絲神采。
惠孃的口鼻之間甚至沒有了白汽，只有還在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她還活著，只是她的心恐怕已經死了！
惠娘知道自已的婆婆和兒子再也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了，她不敢想象回到家裡看到兩具冰冷屍體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老天無眼啊！這麼苦命的人還要被人戲耍！惠娘，這是府上讓我買肉的銀子，你且拿著，大不了我回去挨一頓罰，不幫你一把實在是心裡不安！”
一個身穿青色棉襖的中年漢子來到惠娘面前，將一串銅錢放在了惠孃的手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實在是不願看到惠娘那雙連絕望都沒有的眼睛。
“惠娘，給這錢你拿著，趕緊回去給你婆婆和兒子治病吧！”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一個穿著破舊棉襖的老漢來到惠娘面前，將一串銅錢放在了剛才那串銅錢旁邊。
“惠娘，這錢……”
“惠娘……”
一時間，圍觀的眾人紛紛解囊，不管是十文八文，還是百文半兩，多多少少都給惠娘拿了一些銀錢。
惠娘本來麻木的眼睛裡再次燃起了希望，淚水不住流淌出來，她艱難地爬起來，不停地給眾人磕頭。
不一會兒，惠娘身邊就堆起了一個銅錢小山，裡邊還夾雜著一些碎銀，算下來也能折算個七八十兩銀子了。
雖然還是不夠惠娘所想要的二百兩，但這些錢再加上範萬三的那十兩銀子，應該也足夠給惠孃的婆婆和兒子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