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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廷方看著他扛著一頭死鹿回來的時候狠狠嚇了一跳，默默驚歎著這人的力氣可真大。
“吃。”他簡短地說著，手指輕輕一劃，那死鹿就被開膛破肚，小孩很嫌棄看著地上被血浸溼的泥土，他其實不喜歡弄髒自己的窩，但沒辦法，他得照顧小朋友。
竟然是生吃嗎？肖廷方看著這和他長的一樣的人正當著他的面撕下一塊肉塞進嘴裡，他有些害怕地看著這個被糊了一嘴血的小孩。
“你不吃嗎？”小孩還在往嘴裡大口塞著肉，一臉不解地看著肖廷方，這可是他特意拖回來和他分享的。
“我們……可以換個方法吃。”肖廷方大著膽子提議道，那小孩停了嘴，迷茫地瞧著他。
肖廷方當他答應了，同他說了一聲等等，就跑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裡便抱了一堆樹枝和樹葉，開始想著法的生火。
小孩不懂他在幹什麼，只好奇地看他忙活，期間還想吃一口，卻被肖廷方攔下了。
“你等一等，烤熟再吃！”
小孩縮了手，不開心的噴了噴鼻息，心想這人吃個東西怎麼還這麼麻煩。
不知又等了多久，等得他都餓得心煩了。肖廷方才笑眯眯地遞了一大塊肉給他。
“好吃嗎？”肖廷方自顧自地說著：“應該不太好吃，都沒有佐料，不過肯定比生的好。”
小孩一開始沒吃出來有什麼不同，他餓了，只顧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嚼都懶得嚼，等吃的差不多了，才有空嚐嚐味道，好像……是比剛才好吃點。
“以後別吃生的了，我給你弄，我們不止可以烤，還可以煮，做肉乾也行，肉乾可以放很久。我跟你說，我以前在家的時候，家務活都是我幹，我可會幹活了。”
肖廷方在一旁絮絮叨叨，小孩聽得煩，抬手撕了一塊肉遞到了他眼跟前，示意他快吃。看著他沾滿油漬的手，肖廷方住了嘴，不知怎麼的竟有些感動，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被人關心過了。
小孩見他不接，不耐煩地又往前遞了一些，肖廷方這才笑著接了過來慢慢塞進了嘴裡。
“你知道嗎，我出生的那天打雷了，祭司說是因為我有罪，上天使我降生是為了清除我的罪業。時間到了，我就必須贖罪。”
小孩像是一點沒聽見他的話，只認真地吃著肉，他不理解，為什麼這人吃東西的時候還有空說話，是肉不好吃嗎？
“你說祭司的話是真的嗎？”肖廷方其實沒想得到答案，沒想到小孩卻輕輕“嗯”了一聲。吞下嘴裡的肉，小孩看著剩餘的最後一點，有些掙扎地吸了吸口水，還是勉強地往肖廷方跟前推了推。
“你也覺得我有罪啊……”肖廷方看著面前的食物，又看看小孩兒，聲音有些低落。
“什麼罪？”小孩不太理解地看著他，“吃肉！”說著，他有些不耐煩地抓了起來直接塞進了肖廷方的嘴裡。
“你太粗魯了。”消沉的情緒就這麼被打散，這肉有些冷了，泛著點腥味，不過他還是開心的吃了下去。
這以後的日子，小孩再也沒吃過生肉了，肖廷方不準，不過他手巧，做的花樣多，小孩覺得新鮮，便隨他去了。窩裡也多了很多東西，哦，對了，肖廷方說這裡不叫窩，應該叫家。
肖廷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長這麼大，這該是他過的最自在的時光了。只除了有時候這人會在半夜裡莫名其妙地盯著自己看，第一次發現的時候，肖廷方被嚇了一跳。任誰在睡夢裡一睜眼就看見自己旁邊多了一個人對著自己吸口水，都不可能不害怕的。
“你餓了？”肖廷方有點緊張。小孩沒搭腔，只不高興地起了身，拿著存貨吃了起來。
肖廷方看他這樣，害怕就變成了好笑。後來次數多了，他也就無所謂了，因為他知道，這傢伙其實只是貪吃，並不會真的傷害他。
日子久了，肖廷方似乎也忘了自己的任務，他原本以為他倆能一直這樣互相陪伴的過下去，雖然小孩一直都話不多，但他能感覺到這人是在努力對自己好的。唔……說他是人好像也不恰當，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肖廷方已經能很清楚地看清“他”是什麼了。
嘿嘿，他的山神大人是真的對他很好呀，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
可惜，世事無常。
肖廷方獨自站在高處，閉著眼感受著，他能感覺到這座山的靈氣在枯竭，山裡的精怪們在一個個接連消亡，就連他的山神大人也開始變得虛弱了，他開始整日整日的睡覺，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
耳邊傳來陣陣的呢喃，天道在催催促著他清除罪業。
“你變弱了。”它趴在草叢裡，懶洋洋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
“呵，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你說我倆誰會先死？”
“肯定是你。”
“哼！”它冷哼著，不高興地拿著尾巴抽它，不過這傻子躲得快，沒捱到。
“你養的那個孩子會殺了你。你知道的。”傻子嘆著氣，他們雖說生性相剋，可他們也是朋友。
“懶得跟你說。”它不高興了，站起身耍脾氣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草地重新變得空曠，肖廷方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我會殺了它……”他低聲輕喃著，雙手慢慢握緊。
他的山神大人在睡覺，肖廷方放輕了腳步，走到了它身邊，親暱地依偎著它。
“我該走了。”肖廷方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捨地說著。
“去哪裡？”
“應該會回去吧，回到我的族人身邊。”
“為什麼？”它有些不解地說著：“他們對你不好。陪著我很無聊嗎？”想想也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不是。”肖廷方搖搖頭，輕輕撫著它有些扎手的皮毛：“我不想你死。”
其實他早就感覺到了，他越強，山神大人就越弱，他在無法控制地吸食著它的靈氣。
“你聽到那個傻子的話了？”
“嗯……”肖廷方應了一聲，他騙不了它的。
“我總是要死的，早晚的事。”它無所謂地答著：“你陪著我不好嗎？我很寂寞啊。”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我會找到辦法救你的。”
半晌，它都沒再出聲，只抬起爪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活著也不過是被困在這裡不得自由，有什麼好呢？”它說著：“我太能吃了，你知道的。”
“我會讓你自由的，”肖廷方坐了起來：“會有那一天的，但在那之前我得讓你活下來。”
“天道不可違，肖廷方，你能聽見的吧，他給你的使命，你的存在就是為了吞噬我。”
“可我不願意，我不想聽它的，這世間，唯有你對我最好，我會保護你的，我的山神大人。”肖廷方說著，低下頭，輕輕吻了下它的額頭。
它終於肯睜開眼看他了，原先的小豆芽如今已經長成了少年，舒展的眉眼，微微上翹的唇角，看著溫柔又謙和。
“你真好看。”
肖廷方挑了挑眉，不太明白話題為什麼轉到了這個方向，卻還是笑了笑：“那山神大人喜歡嗎？”
“嗯，喜歡的。”它朝他點著頭，認真地說著：“我希望在我死的那天，你會在我身邊，肖廷方，我不想孤獨的消失。”
“不會的，你不會死，我會陪著你。”肖廷方沉了臉，雙手環住它的脖子，臉頰貼在它的頸間，“這幾天我會給你準備好吃的，我會回來看你，不會離你太遠，你等我，等我找到了辦法，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行吧。”它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只是那時不時拍打地面的尾巴昭示著它此刻並不太高興，它其實並不是很能理解肖廷方的執著，生死於它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它想要的不過是擺脫這無邊無際的孤寂。
肖廷方還是走了，那以後，它就重新陷入了無聊裡，平日裡他總覺得肖廷方很聒噪，總愛拉著他說話，他都不想搭理，可如今人走了，他又覺得太過安靜了。那傻子這幾年來找他的次數少了很多，他其實有些擔心，但他做不了什麼，他既不知道那個傻子在哪，自己也無法離開這座山脈，“他”生來就被囚禁在了這裡。
想著想著他就餓了，轉頭掃了一眼角落的木架子，上面堆了不少吃的，這些都是肖廷方弄的，他應該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是他的同類，所以這本來只是個睡覺的窩被他弄得好像他以前見過的人的房子，他有時覺得肖廷方多此一舉，有時又覺得這樣也挺舒服的。
龐大的原身躺在草堆上，有一半落在了外面，長長的尾巴把架子上的食物勾了過來，一邊往嘴裡塞著，一邊舒爽地嘆著氣，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能夠它吃幾餐。不過沒關係，再過幾天，肖廷方就該來看他了。
食物很快就吃完了，人卻還沒有回來，肖廷方失約了，這讓它有些擔心，或許可以去找他？雖然他無法離開這座山，但山腳下的村莊它還是可以去的，可如今他已經很弱了，如果被旁人看到了他的原身，會不會嚇到，它不想給他惹麻煩。又等了幾天，肖廷方還是沒有回來，擔心壓過了一切，它終於下定了決心。
想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它去了，當它出現在村子裡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驚慌失措，有一些朝它扔著東西，被它用尾巴掃開，還有些人朝它跪下，趴下又立起，它不懂他們在幹什麼，也沒空理他們，它在找人，這些人裡沒有他。
“喂！”
熟悉的聲音在它身後響起。
“家裡的東西吃完了？”
它看著肖廷方笑呵呵的朝它走過來，它不高興地甩了下尾巴，周圍的人又是一陣驚慌。
“抱歉，出了點事，我還得耽誤一段時間。”肖廷方已經到了跟前抬頭看著它。
“不過你來找我也好，我正好能和你交代一聲，以後每月初和月中，你都下來一次吧，我給你把食物準備好。”
那你呢，不回去了嗎？它想問他，但又矯情的不想開口。
“我會回去找你的，你要信我。”肖廷方沒有解釋太多，只叮囑它：“記住每個月初和月中要來一次，不要犯懶。”
知道了，它輕輕叫了一聲，旁邊又是一陣騷動，它有點嫌棄地掃視了一眼，甩著尾巴走了。
肖廷方目送著它離開，再轉身時，臉上的表情已不再和善。
看著這群誠惶誠恐地跪在他腳下的人類，肖廷方的心底只有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