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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叮鈴鈴……”
“滴答……滴答……”
“叮——咚——起床啦！小愛同學提醒您……”
各種鬧鐘刺耳的鈴聲像炸彈一樣不斷轟炸著黃青橙的耳膜，害得她不得不捂著耳朵煩躁地嘶吼兩聲，一把將床頭櫃上的一堆各種各樣的鬧鐘盡數摔碎在地，瞪著眼睛看向罪魁禍首，“你幹嘛！成心的是吧！滾！”
而她吼罵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媽媽徐子芳。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女性，首都醫院赫赫有名的婦產科主任醫師。
“我幹嘛？！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徐子芳恨鐵不成鋼地喋喋不休道：“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人家畢業都出去工作了，你呢？且不說你靠男朋友養著的時候被趕出來多少次！現在分手了就躲回老家，每天就知道睡睡睡！”
“你外婆還說你生病，我看你啊，真是沒救了！”說完，就氣沖沖地摔門而出。
眼前狹小的屋子到處都是衣服褲襪，書籍等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緊閉的窗簾隔絕了許多光亮，低矮的床上坐著披頭散髮，萎靡不振的她。
緩緩起身拉開了窗簾，從床上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明明才晚上七點，濁白的霧就開始入侵了整座城市，輕飄飄地遊走在暗夜裡的每個角落。沉沉的霧靄給闃無一人的黑夜添上幾分神秘色彩，寒風呼嘯的聲音似遠似近，像空靈的喃喃囈語。遠處三三兩兩的微光，一閃一閃，彷彿下一刻就要被微風拂落那般脆弱。
眼前的不真實讓她彷彿還置身夢境，又或許本來也沒醒過。她想起了做的那個夢，夢裡不是眼前這樣寂靜的黑夜，而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天氣。她坐在門口呆愣愣地盯著不遠處趴在牆上蔫蔫巴巴的雜草，時長時短的蟬鳴越過了重重山崗，一個身形清瘦的黑影推著一輛腳踏車向她走近。但那個人近在眼前時，她卻從頭到腳什麼都看不清，只是黑糊糊的一條影子。那輛腳踏車卻分外清晰，高大的車身，彎彎的車把像一對羚羊角，深藍色的包裝外殼已經斑駁，前面是一個黑色的車籃，也已經和車鏈、車把、車鈴一樣生出斑斑點點的紅色鐵鏽，加上兩個大大的車輪沾滿泥土，使得整輛車看起來更加破舊和年邁。
“青橙啊，出來吃飯吧……”
思緒被外婆蒼老的聲音打斷，從抽屜裡摸索著找出一盒看不清什麼牌子的煙和打火機。
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出火，她的心突然就像被塞了一塊巨石，壓抑得想立刻爆發，又有種無可奈何的痛苦。
“啊啊啊啊——”她嘶吼著一頭用力撞向床頭櫃，一下又一下，直到鮮血順著額角滑落下來才停止。
然後習以為常地隨手套了一件外套，習以為常地開門出去。
昏黃的燈光下，汩汩流出的鮮血格外瘮人，外婆嚇了一跳，“哎呀！青橙，你怎麼又搞出血了？”
說著，就轉身要去找醫藥箱，卻見玄關處的徐子芳已經穿好鞋準備出去了，“誒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不是才回來嘛，不多待兩天嗎？”
徐子芳聞言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黃青橙，“醫院忙，我得回去了。她沒死，就別叫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利落的關門聲，玄關處的人就不見了蹤影。外婆一邊搖著頭，一邊找著醫藥箱。
而這邊，黃青橙眼皮都沒抬一下，彷彿沒有知覺一樣默不作聲地吃著飯。外婆則在一旁包紮著她的傷口，“青橙呀，你是不是心理出現問題了呢？有什麼不開心的，你可以和外婆說啊，別這樣對待你的身體好不好？”
“對了，那個，我從朋友那裡打聽到一個有名的心理醫生……”
話音未落，就聽見黃青橙用力放下碗筷，“外婆，我吃完了。”說著，就轉頭回了房間。
“青橙！青橙！青橙啊……青橙……青……青……橙……”
外婆蒼老慈祥的聲音漸行漸遠，越來越虛弱無力。
外婆躺在棺材裡的樣子突然從眼前一閃而過，她驚撥出聲，“外婆！”
她睜開眼睛，雙目脹痛，刺眼的陽光照在眼前的靈位和棺材上，做法事的師父在她身後嘰裡呱啦地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奇怪的舞蹈。
靈位上擺著的黑白照裡，外婆依然笑靨如花，和藹如初。
她感覺自已的腦袋飄忽忽的，像醉酒似的，怎麼搖晃都無法清醒，一種想要狂奔的慾望油然而生。
那種慾望就像脫韁的野馬無法控制，強烈得她必須立刻、馬上、現在就要脫掉一切狂奔起來！
她站了起來，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裡拔腿狂奔，本就哭得通紅的眼裡卻依然飽含熱淚，迅速掠過的風也無法撫幹她的眼淚。
然而還沒跑多遠，就被一拳揍倒在地，寸頭的小男生一把抓住她的衣領，“黃青橙！你有良心嗎？！外婆死了，你在這裡跑步？！”
“你他媽不是一直和外婆在一起嘛！為什麼沒及時發現！”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句話像施了咒語一樣，在腦海裡不停地迴盪，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頭突然很沉重，陷入了一片漆黑。
“刷”一聲，有人拉開了窗簾，暖暖的陽光照在了她的身上，被窩裡的餘溫也變得格外真實。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前這個小房間，只容得下一張床和一個小桌子，依然是散落各處的雜物，牆面汙髒不堪，甚至黴跡斑斑的牆角還有青苔，一股淡淡的腐爛味混著煙味縈繞在房間裡。
她正想感慨這大概又是夢吧，抬頭一看就看見了她的現任男友江子延。他留著頹廢氣息的長髮，厚重的劉海幾乎要遮住了他的眼睛，黑邊的方框眼鏡搭配格子襯衫更顯得老氣陰鬱，一邊抽著煙一邊倚靠著窗邊。
這不是夢，這就是她目前的生活。她就是在靠著換男朋友來維持只有吃吃睡睡的生活，而江子延是接受她這種混日子的方式後交往時間最久的。
她正想問江子延今天怎麼不去上班，卻被他搶先一步開口，“青橙啊……我們這種人，到底為什麼還要活著啊？”
“啊？”黃青橙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今天發什麼瘋呢！”
下一秒，卻見他在窗臺輕輕撣落菸灰，一直低頭看著樓下，輕描淡寫地開口說道：
“我們……一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