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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給你吃小熊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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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中午不回去吃飯,學校會提供營養餐。這都包含在學雜費裡了。學生就餐是按照班級在餐廳就坐的,因為是剛轉來的學生,班主任特意讓陳舒陽陪著他排在班級小長隊前面領的飯,班主任課間讓陳舒陽去辦公室,除了讓他通知並組織學生們換座位,還讓他多關注關注新來的同學,平時多照顧照顧他。

陳舒陽引著江夏坐到了靠著窗戶邊的位置上,他覺得江夏可能不太喜歡人多,雖然他自已是個喜歡熱鬧的小孩兒,他很新奇為什麼會有人不喜歡和其他更多的人交朋友,但他覺得這麼做也會得到一種很棒的體驗,就像媽媽種的盆栽,有一盆紫色的丹麥風鈴,小小的一株能開上百朵花兒,熱熱鬧鬧的,他覺得很漂亮。還有一盆種著的是水仙,媽媽種了三支,每到開花的時候,一枝只開一朵花,他能細緻清晰的看到中間的花蕊,花葉的脈絡,花的美麗被放大。他覺得江夏很獨特,像另一朵花兒。

江夏有些雀躍,他端著餐盤跟著陳舒陽在座位上坐下,兩人相視一笑,也沒說話,開始低頭吃自已的飯。

江夏這才注意到自已盤子裡的土豆絲,他的眉頭皺了皺,不著痕跡的抬眼看了下,吃得正歡的陳舒陽,對方碗裡也有不少,他有些苦惱,他自幼就養成了不浪費食物的好習慣,昨天晚上阿姨和他講時,他還有一些開心——為以後不用再吃到土豆了,做了很長的心理建設,他不想浪費食物,也不想讓旁人覺得他是個挑食的孩子。江夏挑起一根土豆絲正要苦大仇深的一口悶,終究還是逃不掉。

“江夏,你不喜歡吃土豆嗎?”

陳舒陽吃的有點哽住了,抬起頭拍拍胸口,碰巧看到正在和土豆“殊死相搏”的江夏。

愛要表達,江夏在心裡給自已暗示,“我不喜歡吃土豆。”一句話說的很完整,是回答,也是自述。

“嗯……”陳舒陽緩過勁兒來,“不過我可能不能幫你,因為我的夠了。”他左右看看思考了一下,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他們後面坐著的看起來很斯文少年身上,“安皓,哎!安皓、安皓!”

少年抬起頭,圓圓的腦袋、圓圓肉肉的臉頰,眼睛不算大,就是比較長,走向也很平,眼角尖細,瞳孔暴露度高,嘴巴很豐滿,白白淨淨的,整體看起來很無辜,嗯……甜美。

但是他的性格有些難料。

聽到陳舒陽喊他,他嘴裡正嚼著飯,面部表情浮誇的看著陳舒陽,眉弓高高抬起,含糊不清的問,“怎麼了!”

“你不是愛吃土豆嘛,江夏這裡還有,他沒動,你要不要?”吃飯時不讓大聲喧譁,陳舒陽繼續用高分貝氣音問道。

安皓把目光轉到那個搶了他同桌的新來的學生身上,有點委屈的看著陳舒陽,想了想土豆的味道,還是把餐盤往那裡遞了出去。

陳舒陽起身接過,幫著把江夏盤子裡的土豆撥到安皓的盤子裡,又讓江夏遞回去。

“謝謝。”江夏低聲說。

安皓有點不好意思了為自已剛剛在心裡出現一瞬間的怨懟,第一次認真打量了和他距離挺近的“黑煤球兒”,對方黑亮的眼睛帶著認真的謝意,安皓有點兒彆扭的轉過身,甕聲甕氣的回了句沒事兒。

他和陳舒陽是發小,家裡是世交,他們幼兒園開始就一直在一個班,每天一起上下學,已經做了五年半的同桌,他們兩個性格都很活潑,都有很多朋友,不過安皓始終堅信自已是陳舒陽最好的朋友,他覺得他們就像是動畫片里人物,如果陳舒陽是圖圖,那他就是王子,雖然他本人挺愛說話也沒那麼聰明。

但是這個叫江夏的新同學轉過來一下子就搶走了陳舒陽!他表示很生氣!更生氣陳舒陽竟然真的同意了!他拋棄了他,安皓邊想著,邊憤憤的用力嚼著盤子裡剛被善意分享的土豆。這也是他以為的,以為是陳舒陽的主動示好,陳舒陽知道他最愛吃土豆了,所以強硬的命令可憐的江夏把土豆都給他,嘿嘿,肯定是這樣!他決定原諒陳舒陽了,大度的不去計較陳舒陽拋棄他的事兒了,他還是認可陳舒陽是他最好的朋友。

安皓自我安慰完之後,他又笑了起來,親眼目睹了他表情由陰轉暴雨再轉晴的全部變換過程的坐在他對面的小孩兒有點瑟瑟發抖,飛速的吃完自已的飯,戰戰兢兢的離開了,媽媽不讓他和精神病人玩耍。

這是江夏第一次沒有負擔的接受了別人的善意,這讓他覺得很輕鬆。

他還記得,每次家裡買水果時爺爺奶奶總會挑出來最紅最大的蘋果給他或者是切開後最甜的梨子,然後她們就挑那些愣青的,或者有些快壞掉的自已吃;吃飯時,菜剛上桌,有時候是魚,她們就把沒刺的、肉最多的魚肚子夾給他,她們說自已愛吃魚尾魚頭……

江夏是個早慧的孩子,他懷疑,他偷偷嘗過那些大人們覺得好吃的食物,想要去驗證事情的真相,愣青兒的蘋果酸澀的讓他嘴麻,他不知道魚頭該吃哪個部位,他嘗試了都是刺的魚尾,都不好吃。他總覺得壓抑,他味同嚼蠟的吃著家裡人對他的偏愛和照顧,他又不能拒絕,在看到她們幸福滿足的眼神時。

中國式家長最慣常使用自我犧牲去教育孩子,表面上看來是舍已為孩子的無私偉大付出,實質上,這是一種最狠毒的對子女精神上的凌遲。

購買蘋果時,既然都是一樣的價格為什麼不都買品相好一點的呢?一定要把蘋果放到快壞掉時再去食用嗎?明明家裡條件沒有那麼困難,明明一條魚的魚肚子作為半大孩子的江夏明明吃不完,為什麼家裡人不一起吃呢?

或者再說,我要了嘛?我主動要你們這樣給我付出了嗎?既然想要給孩子好的生活那就好好工作,多多掙錢,買元一斤的蘋果和元的蘋果最後稱重起來也差不了多少錢,一條魚不足以讓家裡所有人都吃到魚肚子那就再買一條,給就痛痛快快的給,為什麼一定要讓孩子變成另類者?為什麼這麼沉迷於把自已塑造成為一個犧牲者?還是說愛難道就是把孩子打造成為她們所以為的什麼都不用做的“獲得者”?

江夏很費解,他一直覺得很內疚,他覺得如果自已去要求別人幫助自已,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他都會覺得內疚,他會覺得自已給對方添了麻煩,對方如果幫助了自已,那麼對方一定是犧牲了自已的意願去成全他。這會讓他覺得對方的苦難都是由他造成的。所以,今天他頭腦一熱主動要求讓陳舒陽做自已同桌的時候,不到一分鐘他就有些後悔了,在他看來,陳舒陽漂亮,開朗,所有人都喜歡他,他的身上像是熱源,吸引著潮溼的他。他想要去靠近、擁抱,他渴望溫暖,但他又害怕自已潮溼的軀體會把熱源撲滅。就像他跟著那位年輕的老師學習音樂,主動去要的東西,即使得到了也不會長久。

他嚮往自由,他覺得有了虧欠就像是風箏有了線,線被風箏禁錮住了,線喪失了成為編織手鍊、衣服的權利,這些都他不得不去償還。他儘可能少的甚至不去表達自已的意願,擔心欠下更多,他很喜歡吃那盒水果糖,但他不會表現出來,他計算好時間,他來回數了好多遍,一個糖有30顆,他原本想著一個月吃一顆,那樣可以吃兩年多,但是那盒水果糖的保質期只有一年,他不得不12天就吃一顆,他準備了單獨的一張紙,他費了1個多小時,寫了30對12個數字當做“計時器”,他一般會選擇在他快睡覺時吃那塊兒糖,夜晚的溫度低,他自以為那樣糖會化的慢一些,而且,嘴巴里的甜味還會延續到他的夢裡,會讓他做一個水果味兒的甜甜的夢。

盤子裡土豆消失之後,陳舒陽又開始和自已的飯展開大決戰,他沒有注意到面前的江夏和後面坐著的安皓有些異樣的情緒。實在是,魚香肉絲太好吃啦!他希望學校做一輩子的魚香肉絲!

原來和別人建立聯絡除了會虧欠之外還有各取所需的結果。

江夏抬頭看了一眼陳舒陽,他還是決定努力一把好好做陳舒陽的同桌,或許就不一樣呢。

吃完飯,江夏和陳舒陽起身打算一起回班裡,身後的安皓早就虎視眈眈的瞄準了,看到他們離開,立刻氣勢洶洶的跟了上去,就這樣,一路上三人沒怎麼說話,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陳舒陽走在兩人中間,他還在回味剛吃的魚香肉絲,真的太美味啦!!!

三人到了教室,班級裡的學生都回來差不多了,為了不耽誤午休,陳舒陽開始組織換座位,小學生沒幾本書,也沒什麼東西,書包一拿就換好了。

坐到新座位上,江夏心裡升騰起了一種神秘的快感,“給你吃小熊餅乾,我媽媽自已烤的哦。”白嫩的掌心閃現在江夏眼下,“喏,”見他遲遲不接,對方又把手往他前抬了抬。醇香的味道撲面而來,江夏接過,指節碰到了陳舒陽的掌心,很柔軟,江夏有點兒後悔自已沒修剪指甲。

“陳舒陽你們在吃什麼呢!我也要!”雖然不能成為陳舒陽的同桌,但是成為他的後桌也依舊可以離他很近。

安皓依舊一直正大光明的直勾勾的盯著前面兩人的動作,看見陳舒陽把他愛吃的小熊餅乾分享給了江夏,他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嚷嚷起來,附近的同學好奇的打量著三人。陳舒陽聽著近在咫尺的聲音,無奈的翻了個圓潤流暢的白眼,“沒了沒了,我今天一共就帶了五塊,來的路上你都吃了兩塊啦!今天張阿姨不是讓你住在我家,回去你讓我媽再給你烤。”

安皓聞言也沒繼續鬧了,有些得意的朝江夏那邊望了望,結果對方只是盯著手裡的餅乾,好!好!好!竟然敢忽略他!

江夏自然是聽到了二人的交談,他是有一點點失落,到更多的還是欣喜,他也知道陳舒陽對他好只是基於本能,他就像是太陽,平等的溫暖每一個人,如今他也被太陽溫暖著,他覺得很知足,只有傻瓜才會在第二天就流露出想獨佔太陽的念頭。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節美術課畫的玫瑰花兒,之前家中院兒裡種的玫瑰花開時,鎮上的很多人來看,有的人還想要摘走幾隻,但是事先不瞭解玫瑰花特徵的愛慕者無一例外的都被玫瑰花莖上的小刺刺傷。不去了解,不去探尋玫瑰花本質的人是不能成功摘到花兒的。

爸爸曾經教過他釣魚,要想釣到大魚,就一定要放長線,一定要有十足的耐心去等待。在這期間,不要受任何其他人或事物的干擾,只需要去耐心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先慢慢的,再猛的收線,當然當然,你還需要提前準備好桶、好的餌料,以及你需要去鍛鍊你自已的力氣。

細緻算下來,江夏並沒有交過好朋友,之前在鎮上他遇到的那些同齡小孩,他並不想去接觸他們,他曾經在聽語文老師教他們寫“朋友”這兩個字時,他不懂得他的含義,他去問的媽媽,媽媽只是淡淡的告訴他,朋友是你自已選擇的喜歡的人。因此,他並不覺得他和他們是朋友,他們只是湊巧在一個地方而已。

而陳舒陽不一樣,江夏按照媽媽告訴他的方式去對標,他喜歡他,他想要選擇他作為自已的朋友。他也貪心,他也想做陳舒陽最好最好的朋友,看著安皓和陳舒陽熟稔的關係,說不羨慕是虛的,但他知道自已不能輕舉妄動,他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好多,他要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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