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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璃兒垂了下眼:“我沒有見過他的樣子。”
“四年前,我生了一場大病,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命不久矣,就連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
那時的上官璃兒躺在病床上,盯著上面的吊水一點一滴滴落,就如同漸漸消逝的生命,久久無法回神。
儘管她那時才十八歲,可是與病魔爭鬥久了,也確實會累。
如果活著的代價是痛苦,她寧願不要。
清醒時,她對緊緊握著她手的母親說:“我死後,把骨灰灑向大海吧,我喜歡海風吹過的味道。想我的時候,就捧一汪海水回家,陽光曬過,就是我留下的痕跡。”
母親哽咽著不言,上官璃兒扯著嘴角替她擦了擦眼淚。
看著指尖的眼淚,她微微出神,其實沒必要哭,反正人都會死的。
——風雪壓她兩三年,心中早已無怨言。
她確實出生在一個人人豔羨的家庭,從小要什麼有什麼,還有一個一直護著她的哥哥。
哥哥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個醫生。
上官璃兒八歲的時候會支著下巴問他為什麼。
哥哥回答:“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
等到她十八歲的時候,那句“療君親之疾”卻再也說不出口了,因為他發現他做不到。
他可以各種背書找醫生安排手術,但手術的風險太大,得不償失。
他無法保證做這個手術是正確的選擇。
哥哥整天專研醫術,求學問道,拜訪醫學界各種專家,可估測的成功率甚至達不到百分之十。
那是他學醫十多年來最無能為力的時刻。
上官璃兒對他說:“醫生是人而不是神,醫學是科學而不是神學,沒關係的。”
在醫院的時候,她來來往往見過很多生離死別。
有一個病人,因服用了杜松子酒和鎮定劑,呼吸停止後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無效,那個病人出現了“去大腦皮質”跡象,即大腦高度受損的現象,腿部僵硬強直,手臂緊曲。
住院五個月後,人已經骨瘦如柴,幾乎只剩一口氣吊著,他的父母不忍心他如此痛苦下去,掙扎良久,最後要求院方撤掉他的呼吸機。
那一天,上官璃兒的母親也在病房裡抱著她痛哭,她彷彿預見到她死亡那天的場景。
還有一位患抑鬱症的女孩因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洗胃。
這個女孩住在她隔壁病房,上官璃兒曾經去看望過她,並且跟她聊過幾句。
這個女孩患有中度抑鬱,也許是同命相憐,女孩願意跟她說說話。
據她所說,她服用完安眠藥倒在地上半暈半吐時,她的母親剛好推門進來。
“媽媽沒有責怪我,”女孩雙手抱膝,緩慢地說,“她只問了我幾個問題。”
“她問我吃了什麼藥,什麼時候吃的,現在感覺怎麼樣,”女孩閉眼回憶著,“最後她沉默了幾秒,跟我說了一句話。”
她的媽媽蹲在她的眼前,輕輕問她,目光溫柔又難過:“活得是不是很累? 還撐不撐得住? ”
“如果實在撐不住了,媽媽就不叫120了。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就同意你死亡的權利。”
上官璃兒安靜地看著她:“你選擇了活下去。”
女孩垂下睫毛:“是的,但我當時其實什麼都沒想,只是我看著她平靜外表下難以言喻的悲傷,我想再嘗試一次。”
有的人求生,有的人求死,不同的人選擇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的,只是對生命意義的理解不同。
就像深海恐懼症的人跳海了,恐高的人跳樓了,最怕疼的人割腕了,你說,他們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
死亡只有一瞬間,而活著,卻需要一輩子的勇氣。
後來她整日躺在病床上,偶爾睜眼看著自己的心電圖一起一伏,那是對生命最後的見證。
上官璃兒苦笑一聲:“我曾經從來不相信佛。”
她的母親一生從未吃過苦,卻為她一步一跪爬過上千臺階,只為求神拜佛保她一命。
只是從未有過奇蹟。
“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男生。夢中的那個男生五官很模糊,但我記得他眼角有一顆淚痣,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上官璃兒擰著眉頭回憶著:“我是在一個人行路口遇到他的,看見他的第一眼我的心就怦怦跳動。在我注意到他的同時,他似乎也看到了我,越過人群朝我走來。”
“我以為他是要與我擦肩而過,沒想到他停在了我的面前,眉梢漾開了笑意,微微彎腰朝我輕聲說,好久不見。”
“我當時腦海裡一片空白,他微微笑了。夢中的我們順其自然地就相愛了,沒有病痛,沒有悲傷,很溫馨地生活著。”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對我說,你該回去了。他吻過來的那一秒鐘我意識到什麼,只一剎那就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上官璃兒緩緩道來:“那一瞬間感覺很恍惚,很悵然,彷彿在夢中已經度過了半輩子,突然一睜眼又回到了原點。”
顧清檸沉默一瞬,問:“所以你是想找夢中的那個男生? ”
上官璃兒卻搖了搖頭:“不。”
“雖然心裡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可夢就是夢,我並沒有認為他是真實存在的,只覺得是黃粱一夢,但不荒唐。”
“事情真正開始不對勁的是在我住院的一個晚上,有個陌生人發來簡訊,只短短一句話——我是林桉。”
上官璃兒睫毛輕顫,她看到那條簡訊的時候腦袋登時就炸了,林桉是夢中那個男生的名字,而她從來沒有跟旁人說過這個夢。
夜色之下,她的手指微微發抖,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激動的情緒多,上官璃兒定了定心神,透過搜尋這個手機號,查詢到了他的微信。
猶豫過後她按了新增鍵,對方透過得很快,給她發的第一句話仍是:“好久不見。”
就像幻想中的人忽然出現在了現實生活中,上官璃兒對此簡直不可置信。
林桉似乎知道她的身體情況,日後他每天都會給她發訊息,問她今天感覺怎麼樣,是否好點了。
也許聊天也會產生熱烈的愛意,他們每天就像在夢裡一樣戀愛著,林桉每每問候她的狀況,後面總要加一句:“別怕,你會好起來的。”
而神奇的是,她身上的癌細胞沒有再轉移,似乎在一點點消退,哥哥和主治醫生開始商榷進行手術。
而在手術前一天,就像在夢中的前一刻一樣,林桉也對她說了一句話,這次他說的是:“我該回去了。”
直到手術前一刻,她傳送的訊息也再沒有人回覆。
手術順利完成,她醒過來開啟微信的時候,卻發現林桉的微信不見了。
甚至她翻遍了所有的資訊,都沒有發現當初的那條簡訊。
一切無影無蹤,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就如同在夢裡一般,彷彿什麼都沒有存在過。
“我想找到他。”說到這裡,上官璃兒哽咽了,“我還沒有問過他,夢裡的人是不是他。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跟他說。”
顧清檸說道:“對你來說,現在就是最好的。只要你忘記他,你未來會遇到一個和你相愛的人,你們會一起幸福地生活。”
上官璃兒卻說:“可對他來說,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