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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積壓,恰好路面落了塊石頭埋在雪裡,司機沒看到,開過去時不慎撞上,導致車輛直接打滑側翻,撞上欄杆。
落雪太大,少有人經過,因此搶救不及時,被人發現後喊救護車送來時司機已經斷氣,而車上的女孩也已奄奄一息。
手術燈亮起時,全員都候在外面,一向活躍的氣氛沉寂下來。
顧清檸沉默地蹲在椅子下面,無論楚含墨怎麼說她都不肯坐下。
求求啊,一定要平平安安。
直到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顧清檸用龜殼算出了空亡的卦象,瞬間脊背僵硬發麻。
她大力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不可能……一定是錯的……我本來就不是學這個的料。”
過了一會,她驀然想起什麼,突然就往醫院外面跑了出去。
楚含墨一驚,急忙追到醫院外面:“檸檸!”
顧清檸卻頭也不回,捧著羅盤在路上奔跑。
梨棠靈壇。
“媽媽,你早就知道對不對,”顧清檸將羅盤放在身側,端跪在母親身後,唇角輕顫,眼眶控制不住眼淚,“媽媽,你救救她。”
——她也曾在最無力的時候,有過最想救的人。
顧葉棠閉目三秒,將香插入香爐中,轉身立在顧清檸身前,幽幽低嘆著:“命該如此,無力迴天。”
顧清檸一低首,眼眶中的淚水就順著臉頰滑下,她說:“我討厭命。”
她真的,好討厭這個字,輕輕鬆鬆就主宰了她們的一生。
失魂落魄地回到醫院,楚含墨擔心地陪在她的身前,恰好,這時候手術燈熄滅,醫生給他們帶來了最令人心碎的訊息。
那個在報紙上呼風喚雨的男人不過短短几小時便蒼老了數十歲,他身側夫人緊緊拉著醫生的手,幾乎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求求你們,再救救我女兒!她不會就這樣死的!”
往日風趣的少年衝上前來,亦是慟哭哀求:“不可能的,你手術從沒有失手的,爸爸你救救她……”
醫生是看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心臟寸寸無不泛痛,卻只能無力搖頭:“器髒俱已破損,尤其是腦部積血,耽擱的時間太長,血液已經不迴圈流通了,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醫生落筆,宣告了死亡:“搶救無效,腦死亡。”
顧清檸進入病房時,只看見床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眼淚再度漫溢了出來,她握住她的手,哭嚎出聲:“怎麼會這樣啊……”
明明,昨天還是好好的。
明明,說過要一直一直是同桌的。
明明,說過十八歲時要互贈一個戒指的。
“為什麼,為什麼……”
“日出東方,乍赤乍黃,今召天神地祇,諸司將吏,青衣怒士,卻血千里,庇汝前後左右,四維上下,佑汝身安,急急如律令!”
佑汝身安……佑汝身安……佑汝身安!
顧清檸手指顫抖著撫上她的眉心,心中悲鳴,一道咒術在女孩眉心無由自成,一瞬間,點點滴滴的金光從她眉心散出,恍如星辰。
顧清檸一怔,一滴淚落下。
金光在指尖往上纏繞,恍惚中,耳邊似有人輕聲呼喚,帶著喜悅:“檸檸,你終於踏道啦。”
顆顆如星星的金光碟旋飛舞著往上游走,像是心腔中熟悉的什麼東西在一點點流逝。
“不要……”顧清檸慌亂地伸手想將那些光點全數攬回手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一點點遠離,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不要,我不要……”
外面經過的人只疑惑地想,她不要什麼?
而立在門口的顧葉棠已經徹徹底底愣住了,喃喃道:“聚靈……她竟然學會了……”
梨棠最高傳承術法,一個沒有本命道器的人,居然無師自通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顧葉棠心腔振動,抬眼眸中已是一片怔然,“原來竟是……三關之苦。”
一顆星星落入顧清檸的手中,她呼吸放輕,連抽泣聲也艱難地停了下來。
她端詳這顆星星的顏色,是彩色的,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色彩。
那是她擁有的第一顆星星。
怪什麼呢?
怪那個不幸死去的司機?
怪那塊擋在路中的石頭?
最後百轉千回,卻只能怪雪太大。
後來,當初財富排行榜第二的葉氏集團隱匿於各大豪門中,有貴婦說曾見過葉夫人一面,那時她虔誠地跪於佛前,誦經唸佛。
眉間看似已是一片寧靜,實則看去,仍舊是廢墟一堆。
有些傷痛是永久不會消逝的,而是經年累月,積痛成疾。
顧清檸也大病了一場,整個人瘦了一圈,躺在床上毫無生氣。
盛知辰那日在國外,儘管已經第一時間坐飛機回來了,但還是回遲了,等他落地時,收到的是顧清檸高燒不退整日啼哭的訊息。
顧清檸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迷濛的雙眼微微睜開,就看到盛知辰在她身側,面容清湛,正輕輕用指腹替她擦著不知不覺流出來的眼淚。
盛知辰此時起身,她卻伸手攥緊他的衣袖,喉嚨沙啞,“哥哥,不要走。”
這次盛知辰沒有再掙開她的手,而是溫和道:“不走,哥哥去給你倒水。”
“不用。”顧清檸一臉憔悴,眼眶通紅,一旦心中想起,心臟就會驟然緊縮疼痛,而在疼痛的同時淚意就會翻湧,忍都忍不住。
她伸出另一隻手擋在眼睛上,闔上眼睛,淚水卻從眼角滑落,她再次聲音顫抖地道:“不用……”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可也是最能表達情緒的東西。
“好。”
盛知辰依言留了下來,看著顧清檸背過身去,側躺著,沒過多久卻又見她的身軀輕輕顫抖,抑制不住的抽泣聲時不時傳來,還有她手臂抬起輕擦淚水的動作。
一舉一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除了看著,卻已別無他法。
晚上,顧清檸揭開額上的退燒貼,渾渾噩噩地坐在床上,她渾身都是軟的,一場大病似乎把她身體的健康全奪走了。
她抬著綿軟無力的手摸索著開了床頭的燈,然後頭暈目眩地下了床,半蹲著扶床緩了一會,才到搬起凳子放到旁邊的書架底,正想爬上去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想拿什麼?哥給你拿。”
顧清檸咳嗽兩聲,虛著音:“最上面放的那本本子。”
等盛知辰幫她拿下來的時候,顧清檸蒼白著臉,勉強笑了一下:“我沒事,哥哥回去睡吧。”
“嗯。”
盛知辰依舊應聲,出門後卻挺直地在她門口站定,看著屋裡微微亮起的燈,失神了一會。
房內的顧清檸坐在書桌前,在夜燈下摩挲著那本手寫小說的封面,也有點失神。
這本曾經玩笑說贈予自己的本子,竟成了她為數不多留於世間的遺物。
她翻開了第一頁,接著是一直看到了最後一頁,這時她才發現,最後一頁上面原來還偷偷補充了一句話——
“葉蓁一定要成為一個超級超級超級厲害的作家,然後賺大把大把的錢,最後把顧清檸顧為唯一、獨特、專屬於我的風水師!”
想起來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她仰首挺胸,驕傲地自我介紹:“我叫葉蓁,取自《詩經》裡的‘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我媽媽說了,蓁是草葉茂盛、生機勃勃的意思,給我取蓁字,就寓意著我會一帆風順、富貴安康的!”
葉蓁啊。
葉蓁。
怎麼就沒有安康呢。
盯著那行字看了又看,顧清檸忽然就淚流滿面。
——你給筆下的人安排了這麼多車禍,卻從來沒有想過,死於車禍的會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