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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的人影站在廳門口。雨橫風狂，鐘鳴燈晃黑影踉踉蹌蹌的進了廳，雨下的緊，來人已是渾身溼透。青灰的石磚上有過不長的一段腳印，停在了沈麟面前三步的地方。
搖晃燭火映出微微顫抖的模樣，沈麟微微蹙眉，記憶裡可沒見過這樣的楊雪，還是說，她不是楊雪？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楊雪”，她挽著垂雲髻，右鬢著了玳瑁，左耳佩上銀璫。碧青色夾襖，藏藍色下襦。人人都說清陽公主每日都穿碧青色，可沈麟知道，她做了女帝后的做的第一件常服，卻是鵝黃色的繡襖。所謂最喜歡的碧青色，不過是其他公主挑剩下的。
溼透的碧青色夾襖變得不那麼柔順，不自然的貼著溼透的人身上。伴著水汽氤氳的明目，帶著幾分膽怯，幾分欣切，靜靜的看著沈麟。
這眼神讓沈麟不太自然。沈月小時候很調皮，有一次把沈麟請朋友到家裡來，本想著狠狠地炫耀楊雪送給他的五年普洱，可沈月偷偷的把壺裡的茶葉換成了苦沫。等到暴怒的沈麟抓到沈月時，沈月也是用這種表情看著他。
沈麟心頭一顫，碧青色！穿著碧青色的楊雪！碧青色的楊雪沒有錯做事，不會這麼看著自已。做錯事的楊雪......鵝黃色的楊雪......
沈麟有些不敢相信，心裡卻迫切的渴望是他想的那樣。他顫了顫嘴唇，冷汗不自覺的浮在額頭上，瞳孔微縮聚焦，慢慢擠出來幾個字。
“你......想起來了？”
顯然這是個蠢問題，渾身滴水的清陽公主正淚眼朦朧的站在沈麟面前，這已經是做出了回答。楊雪顫抖著伸出手，伸向沈麟的手。忽的停在半空中的手卻是猶豫了，停了停，怯生生的捏住了沈麟的衣角。
沈麟的表情很複雜，似是解脫，似是怨怒，更多的則是疑惑。
前世的沈麟早已萌生死志，見到楊雪後更是情緒崩潰。怒傷肝，悲傷肺，枯槁的身體自是活不下去。之後，他也許是重生到了這裡。
疑惑接踵而至。重生的條件是什麼不得而知，不過只有已死，才能重生。楊雪是怎麼死的？
“嗯。”楊雪輕輕的回答，抬起頭，看著沈麟。
“你怎麼能確定我也想起來了？”沈麟不明白，就算是楊雪意識到自已重生了，她又怎麼確定眼前的沈麟也是重生的沈麟呢？
“我見到了那個宮女，她去關宮門的時候嘟囔著沈公子可能是摔傻了，邊哭邊笑的跑回家。所以我......”
沈麟鬆了口氣，這樣最好，省的解釋了。短暫的沉默後，沈麟把自已的衣角從楊雪的手裡拽出來，轉身往內堂去。
“別......別丟下我......對不起，對不起......”楊雪快哭出來了，伸了伸手，手卻停在了半空。
“換身衣服再繼續講吧......只有沈月的，湊合穿吧。”沈麟說完，邁步去叫還在練字沈月。不多時，滿臉驚訝的沈月帶著一套緋紅秀裙走了進來。
看到了沈月，楊雪的表情也是微微不自然，看見沈月的神態如故，也是鬆了口氣。這時候的沈月還是那個蠢萌的樣子。看著只有沈月一人，楊雪眼圈微紅，聲音也逐漸哽咽：“沈麟呢？他......他走了嗎？”
沈月白了楊雪一眼：“換衣服還讓他進來啊。這個混賬兩次進我房間都嚇我一跳，他毀了我兩幅還看的過去的字了！”
一邊情真意切的罵著，一邊為楊雪擦乾更衣。“對了，你怎麼弄成這樣啊，出了什麼事了，這麼急？”
楊雪搖了搖頭，回身抱住了沈月。臉埋在沈月的懷裡，聞著她身上若隱若現的杜鵑香味，從低聲啜泣，到放聲大哭。
沈月嚇壞了，平時她跟清陽公主關係不錯，空閒的時候沈月也總纏著她，每次楊雪也都是無奈的笑笑，然後輕輕的揉著她的頭。楊雪在她的印象裡，比起姐姐，更像是母親。可無論是姐姐還是母親，她從沒想過楊雪會這樣，抱著她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沈月的雙手不知所措的停著，想學楊雪安慰自已那樣溫柔的揉一揉她的頭，又感覺妹妹是不是不應該揉姐姐的頭。沈月只好輕輕的撫著楊雪的後背，靜靜的等著她離開自已懷裡。
許久後，楊雪微微鬆開沈月，抽泣著，捧著沈月的臉。沈月微笑的看著她：“別難過，出什麼事了，我能幫你什麼嗎？”
楊雪的眼中浮現掙扎，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月兒，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了事，讓你受盡痛苦，最後還害死了你，你會怎麼做？”
“啊？”沈月一愣：“這......要看你的目的了，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會恨死你的，而且不會原諒你的。如果不是故意的，那我應該還好，或許會恨，不過應該會哄好吧。”沈月疑惑的問：“為什麼這麼問，你要做什麼嗎？”
楊雪靠在沈月的懷裡，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杜鵑花香：“不，月兒......這一次，我絕對不會來的這麼晚了。”說著，楊雪的手環住了沈月的腰：“你這個......小蠢貨......”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燒糊塗了吧？”一臉懵的沈月抬手摸了摸楊雪的額頭：“沒發燒啊，你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啊？”
楊雪笑了，笑中帶淚，不對，應該是淚中帶笑。就這樣抱著沈月，在沈月撇著嘴，微微蹙眉的目光中咧著嘴笑。
似是想到了什麼，楊雪抬首：“對了，你哥哥哪去了？”
“他在門口，他跟我說讓我陪陪你，他就在門口等你。你要找他嗎？喊一聲就行。”沈月轉頭要喊，楊雪攔住了她：“不用了，今晚先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和他應該......應該都需要好好想想。”
沈月的腦袋快成漿糊了，這一晚上一個個的都好奇怪。“去我房間慢慢說吧，這雨還得下一會呢。”楊雪眼中帶笑，沈月挽著楊雪，推開後門，入眼的是愣住的沈麟。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看著沈麟，楊雪仍然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更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她的。
“......早點休息，明天......明天再說吧...”
丟下這一句話，沈麟急匆匆的走了。只留下疑惑的沈月，蹙眉的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