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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地支區東部，貧民舊巷。
一個破舊平房地下室中，傳出一陣悶悶的叫罵聲。
“你什麼意思！？你舅舅我幫了你這麼多，現在跟你借點錢都不行是吧？！”
“你他X還敢說？！要不是因為你老子現在會成這個樣子？你現在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真他X晦氣！！”
嘟，電話結束通話。
“焯！！”
餘晉狠狠將手中的酒瓶子摔在地上，火冒三丈。
“這王八崽子，忘恩負義！！等老子出去，非弄死你！！”
收起手機，他下意識又想往地上找酒，只是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空的酒瓶子，這下他更氣了。
“他X的！就沒一件好事！”他惡狠狠又開始罵，把自已能想到的仇人都詛咒了一遍，最後當然也提了一嘴安奇。
“還有那個安奇，他奶奶的，一個臭底邊，拽什麼拽！都他X眼瞎才會覺得非他不行，都是傻X，傻X！！”
罵爽之後，他一個後仰倒在草堆上，任由蒼蠅落在他臉上洗手。
他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難道就因為他開除了安奇嗎？難道都是他的錯？安奇就一點錯沒有？
想到這裡，忽然一股臭味鑽進鼻子。
已經很久沒洗過澡了，身上滂臭，連他自已都有點受不了。
背後開始有些發癢，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卻發現好像抓到什麼東西，拿過來一看。
“羽毛？”
他看著手心的黑色羽毛一臉疑惑，難道這個地下室之前養過鴨子嗎？
可鴨子的羽毛也沒那麼大吧。
這時，讓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接觸到羽毛的位置突然滲出血來，餘晉還以為自已酒喝多眼花了，擦擦眼睛重新看，血流得更多了。
嚇得他馬上扔掉手裡的羽毛，從草堆上起身，抓著手開始哀嚎。
“這這這，這是什麼鬼？！”
等血液滴到地上，餘晉方才感覺到手部傳來的痛苦。
就好像面板被過於銳利的事物割到了一樣，連神經都沒反應過來。
他跪在地上，用另一隻手用力握著手腕，想要止血。
但顯然無論他怎麼做都是徒勞。
很快，餘晉的嘴唇就開始發白，意識也有些模糊。
“不……不要……”他機械地重複著這幾個字。
天花板上的燈泡莫名開始閃爍，模糊的視線中，他好像看見前面出現一個人。
“救……救救我……”
他想要站起來，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他努力抬起手，想要觸碰到前面的人，祈求他拯救自已。
餘晉用最後的力氣抬起頭，他放下了所有尊嚴，露出人生中最後一個微笑。
“求、求求你……”
燈火閃爍，
黑翼揚起……
……
此時，睡在沙發上的安奇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他還在孤兒院，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學習，一個人睡覺。
倒不是因為孤兒院只有他一個孩子，純粹是安奇自已特立獨行，不願意和其它人交朋友。
他不喜歡孤兒院這個地方，感覺陰暗，孤獨，壓抑。
他想要出去，無論去哪，只要是在外面，就一定能見到更多新鮮而有趣的事物，那些才是他的嚮往。
只是因為太過弱小，他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就算離開孤兒院，一個人又要怎麼活下去呢。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位被長期關在禁閉室的女孩。
當時安奇因為打架第一次被關進了禁閉室。
起初他還不知道旁邊房間也有一個人，只是湊巧一天晚上他睡不著覺的時候，聽見隔壁總是傳來咚咚咚的響聲。
一開始還沒在意，但聽久了難免覺得煩人，於是他朝隔壁喊了一聲：“喂，旁邊誰啊？”
咚咚聲停了下來，數秒過後才再次響起，這一次只敲了兩次。
安奇沒明白，只是抱怨說：“別敲了，吵死個人。”
結果旁邊的人似乎是生氣了，又連敲三下。
安奇也怒了，罵道：“喂，有完沒完，你到底想怎麼樣？”
說完從門口傳來兩聲咚咚。
出於好奇，他走到門口蹲下，掀開門底下的傳遞窗。
隨後便看見隔壁伸出一隻白皙的手，向他招招手，然後指著門口安奇沒有吃完的飯。
安奇歪著頭，試探性問說：“你想吃飯？”
那小手又晃了兩下表示肯定。
於是安奇選擇息事寧人，把飯推過去給他。
“給你給你，不要再吵了。”
後來果然一整晚都相安無事。
只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安奇剛吃完飯，就聽見隔壁又在咚咚。
他揚聲道：“幹嘛？今天可沒有飯給你。”
咚咚咚敲了三下，安奇還是沒懂。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你不會說話嗎，非要整天咚咚咚，誰懂啊？”
咚咚兩下。
這回安奇感覺自已聽懂了。
“哈？你真不會說話啊？”
又是咚咚兩下。
“……一個啞巴？”安奇撓撓頭，很是費解，“一個啞巴怎麼會關在禁閉室，總不能是因為罵人吧？”
咚咚咚三下，表示否定。
安奇也放棄去猜測，畢竟對方是個啞巴，就是自已好奇也沒轍。
過了一會兒，安奇主動開口道：“誒，你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啊？兩下是男孩，三下是女孩。”
對面沉默半晌，敲了三下。
安奇顯得有些意外，“竟然還是個女孩？該死，那幫老頭在想什麼，把一個女孩關這裡。”
他想了想，自已從來沒有在孤兒院見過啞巴，那對面到底是誰？
“喂，我們在外頭見過嗎？”
咚咚咚三下表示否定。
“那怎麼可能？難不成你一直被關在這裡，沒出去過？”
咚咚兩下表示肯定。
這下安奇更想不通了。
雖然他本來就知道孤兒院的幾個臭老頭不是什麼好傢伙，但確實也沒料到會變態成這樣樣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隔壁女孩子很可憐。
或許，比自已更可憐。
“哎。”他那稚嫩的臉龐嘆了一口氣。
“行吧，那以後每天我留點飯菜給你，好歹吃飽一點。”
咚咚。
“呵。”安奇不由得笑了，“怪人。”
……
幾天後，安奇從禁閉室解放了。
但他沒有去問大人，為什麼要把一個女孩子關起來。
因為他心裡知道，問這種問題大機率得不到答案，還會讓自已的處境變得更糟。
最壞的情況，自已也會跟啞巴一樣，被永遠關起來。
於是他假裝不知道，每天和往常一樣獨來獨往。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都會端著一盤剩菜，偷偷來到啞巴的禁閉室門口。
他敲了敲門，算是對上了暗號。
很快便見底下小窗伸出來一隻白皙的手臂，拿走了飯菜。
安奇蹲在門口，靜靜等她吃完。
期間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他開始有點好奇女孩長什麼樣。
“喂，待會兒吃完，我能看看你長什麼樣嗎。”
門內的動靜突然停了一會兒，之後才傳來咚咚兩聲。
安奇心裡有些高興，因為至少證明兩個人關係變好了。
他自已也想不明白，明明和其他孩子都處不了，為啥偏偏對一個啞巴感興趣？
安奇搖搖頭，剛好看見那小手伸出來，向他示意再靠近一點。
於是安奇挪過去趴下，透過木門的小窗看見了也許是這輩子看到過，最好看的眼睛。
昏暗的月光也掩蓋不了那湛藍的色調，彷彿悠遠而深邃的天空，象徵著無拘無束的自由。
安奇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下，如果能和她在外面相見，那會是多麼璀璨奪目的一雙眼睛呢？
“很好看。”安奇不經意脫口而出。
啪地一聲小窗關上了，似是小女孩也有些害羞。
“呃……”安奇撓撓頭，自已也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把碗給我啊。”
於是碗被扔了出來，安奇嘆口氣，站起身準備離開。
“明天我還會來的。”留下一句話，他轉身而去。
幾根細嫩的手指掀開小窗，暗暗注視著他的離開。
……
往後的日子裡，安奇一直保守著這個小秘密。
每一天晚上都會偷偷溜出來，給小女孩帶飯的同時，也和她說說話。
偶爾還會帶一些小禮物給她。
例如自已撿到的好看的石頭，有些舊的髮夾，或者一朵剛剛開的鮮花。
每次小女孩都很高興，抓著他的手上下舞蹈。
久而久之，安奇覺得已經有些習慣於女孩的存在，習慣於這樣的稀鬆平常。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去時，被大人給抓住，捱了一頓打。
從那以後，安奇就下定了決心。
他果然還是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無論如何都要。
季節變幻。
明明時間不長，但安奇卻彷彿在某個夜裡突然長成了大人，臉上的神色不再是純粹的孩子氣。
但小女孩還是被關在禁閉室，從來沒有出來過。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嬌小、稚嫩。
安奇很想為她做一些什麼。
於是在決心離開孤兒院的那一天晚上，安奇來到禁閉室門口，牽著小女孩的手，說出了自已的計劃。
“我……想帶你走。”
說出這句話以後，安奇能明顯感受到小女孩的動搖，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顫抖的雙手足以表達她的心情。
然而，就在安奇準備想辦法開啟門時，女孩的手卻抽了回去，她關上傳遞視窗，不再有任何動靜。
安奇十分詫異，著急道：“你怎麼了？你肯定也是想出去的吧？”
沒有回應，安奇越發不解。
“我、我知道你可能有些害怕，但我會帶著你一起走，不會拋下你的，你相信我！”
話音剛落，噠地一聲，傳遞窗重新開啟，小手再次伸了出來。
安奇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可隨後卻看見小女孩往自已手裡塞了一些東西。
那是他送給女孩的禮物，一塊好看的石頭、一朵已經枯萎的花。
“你——”安奇還沒問出口，小窗便再次關上。
一股巨大的失落湧出心底。
“好。”他雙手握拳，沉重地說，“那再見。”
一道閃電忽而出現在夜空，隨即雷聲轟鳴，下起大雨。
但也多虧了這場雨，沒有人注意到翻牆的動靜。
在那天晚上，有那麼一個小男孩，朝著未知的世界，頭也不回地奔跑著。
現在回想起來。
或許也正是因為那場雷雨；
因為那次不顧一切的奔跑；
因為心中不解的情感以及諸多回憶；
才會讓他覺醒，成為超界者的吧。
……
轟——
一道雷聲把安奇吵醒了。
和夢境如此相像，一時間他甚至分不清現實。
安奇提拉著眼皮坐起身，聽到身後傳來洗碗的聲音，習慣性喊道：“羽寧？”
羽寧的小腦袋帶著一絲怨氣從廚房門口探出，幽幽道：“喲，豬頭哥哥終於醒了？”
安奇一臉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抱歉道：“怪我怪我，還真睡著了，給我來洗吧。”
羽寧擦擦手，握起小拳頭打了他一下，埋怨道：“都洗完了你來湊什麼熱鬧！快回去接著睡你的大覺，大豬頭。”
安奇心道壞了，這下好像是真生氣了。
“誒~別生氣呀，罰我接著洗一禮拜不行嗎？”
安奇諂媚地給她揉揉肩膀，敏銳地捕捉到她嘴角上翹了厘米。
“誒你笑了！笑了就是同意了！”
結果引得少女惱羞起來，又捶了他幾下。
這時外頭又打下一道雷閃，安奇眼疾手快捂住羽寧耳朵，緊接著轟隆聲就響了起來。
“好險好險，這麼響的雷。”
羽寧無語地看著他：“幹嘛，當我小孩子啊？”
安奇哈哈一笑，“你小時候最怕打雷了，好像一打雷就會有什麼妖怪把你抓走似得。”
“我才沒有！”
兄妹倆打打鬧鬧，讓即便是陰暗的雨天也顯得格外安寧。
只是雷聲也掩蓋了少女真正的心意。
——其實並不是害怕打雷會傷害自已，而是雷鳴每次響起，都會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麼一個夜晚，一個最重要的人，離開自已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