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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未降生成功的兄長，這是在我週歲拍照當天知道的。那天大伯家的女兒跟在奶奶身後進了屋子，鵝黃色的毛衣配上高挑的馬尾，哪怕頭上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髮圈也是難掩她的英氣之姿。趁著大人們談話的空隙，她將我抱起走到院子裡的金銀花樹下，冬日裡的金銀花樹已經凋零，樹上殘存的乾枯枝葉依稀可見盛夏時節盛開的風貌，伴隨著姐姐開口講話，她，她撥出的熱氣漸漸在空氣中有了形狀，清晰可見，尚不能說話的我盯著那團熱氣直到消散，卻也聆聽著她的花，哪怕她根本想不到我能理解並一直深刻的記著
“小弟弟好軟好可愛”姐姐的手指戳著我白嫩的臉頰
“要是之前的小弟弟也能留下來就好了，就有兩個小弟弟陪著我了”
她說這話時正用著她細嫩的手指捏著我的唇瓣玩兒的不亦樂乎，與此同時金銀花樹下逐漸飄起一個嬰孩的亡魂，身量與我此刻別無二致，可姐姐好似沒察覺到一般依舊自顧自的說著
“之前二嬸也去了醫院，就跟你生出來的時候一樣一樣的，好像……好像是因為什麼繞什麼，小弟弟就沒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臍帶繞頸，冬日裡的幽州是冷的駭人的，此時此刻在外的這幾分鐘下來，哪怕我裹著厚厚的一層襁褓，依舊覺得寒冷，可偏偏姐姐絲毫不覺得，依舊在那裡自說自話
而那憑空升起的魂靈也逐漸飄至我身側，那眼神分明……
“小靜！這麼冷的天還要帶著小羲在外面待多久”
清脆的柺棍敲擊地面聲音傳來後就是奶奶難掩擔憂的指責
姐姐慌不迭的抱著我回了屋裡，眉頭緊皺在一起，將我放在了最暖和的炕頭上，其實細瞧瞧不難發現她的手指已經泛紅。
奶奶指責著，媽媽護著姐姐，而我的注意力全部被那透過窗戶凝視我的魂靈吸引著
那種眼神我總覺得似曾相識，可是這猜測又未免有些過於荒謬
年幼的身體終究抵不住睏意，在溫暖的火炕上我還是睡了過去，黃昏時分漸漸醒轉，奶奶守在一旁的凳子上，應該是怕我熟睡之間翻滾到地上，屋子裡已經不見姐姐的身影，想來是被大爺帶走寫作業去了，隔著房門，我可以清晰地聽到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聲音。
幼時的幽州還是多雪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外面已經覆蓋上了一層雪白，銀裝素裹的深冬也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那個禁錮了我一整個寒冬的地方
四方的院落裡，被重兵把守著，我的身體也早在他年復一年的幽禁中逐漸油盡燈枯，最後一個夜晚，滿身鮮血的他匆忙的趕了過來，可是漸漸消散的生命力已經讓我感官模糊，分辨不清那身挺拔軍裝上是誰的血，我只記得他聲嘶力竭的呼喊和緊緊箍著我的懷抱
那時是什麼感受呢？好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
釋然了我們之間所有的恩怨，從見不得天日的地方解脫出去
“璟驍，你不該再來糾纏的”透過窗戶看向那株金銀花樹時我如是想到
深夜，喝了奶水以後我又被媽媽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哄睡，入夢以後，是一片虛無的地方，夢中的自已已經全然不是如今的嬰孩模樣，一頭墨色碎髮，身著月白長衫，彷彿回到了我的年少時光，回到了我還沒有被遲璟驍拘禁的時候
“怎麼會是你”我冷冷的看著他步步向我走來，他也變成了那副我們初見時的模樣，挺拔的淡藍色軍裝，眉宇間還是那個俊郎之人。只是時移世易，他的眼神仍然是我最熟悉卻也最為憎惡的樣子，沾染了太多的慾望、偏執與世俗，早已不是昔年壯志凌雲的模樣
“漓羲，你還是這副清冷的模樣，你可知這些年我有多麼思之若狂”
我偏過頭去的躲開他伸過來想要觸碰臉頰的手，淡漠開口
“白日裡的魂靈，是你吧”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片刻之後緩緩放下低聲苦笑“是我，是我動了手腳佔了他人的往生機遇，本想再續前緣卻陰差陽錯未能降生，只能……只能以這般模樣跟在你左右”
“你何必呢，我無意與你再度糾纏下去你看不明白嗎”
那雙帶著繭子的手握住了我的肩膀，就像是那年他親手斬斷我的羽翼將我囚禁在那座不見天日的宅院時一樣
“遲璟驍你瘋了”我用盡氣力掙扎著最終還是不敵，被他禁錮在懷裡
“漓羲，如今的我只是個魂魄，我什麼也不能做，我不會再囚禁你了”
“那你現在又在做什麼”我用著近乎毫無感情的語氣拒絕著他，憑著往日對他的瞭解原以為他會盛怒，就此離去，卻不曾想他只是將我摟得更緊
“漓羲，你別騙我了，你如果真的不想同我有瓜葛，那年……那年你就該去投胎的，你身上又沒有業障，何必在奈何橋頭等了我那麼久”
聽著他用略帶顫抖的語氣說著這些話，我好像在那一瞬間茫然了
是啊，前世的囚禁，我早該是最恨他的，沒有道理那些年以遊魂的姿態蹉跎於忘川，非要眼瞧著他走進往生鏡才接過了孟柒手中那碗湯，就像孟柒曾苦口婆心對我說的“其實只要你肯忘了他，又哪兒有什麼失效的孟婆湯呢，不過是情之一字太難了”
“我……我沒有……”
我抬眸對上他的雙眼正要反駁卻被他眸中顯而易見的懇求震驚的愣在了原地，視線緩緩垂落，眼界遮蓋住了眸中的複雜情緒，低聲開口
“罷了，隨你吧”
我雖未抬頭，卻能夠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欣喜，上一世十數年的相伴，哪怕我不想也早就對他有了足夠的瞭解，我能感受到肩上那雙手力道的減輕
有多久沒有這麼平心靜氣的與他相處了？我不知道，周圍的一片虛無開始破碎，我抬眼看到了他竭力抑制的痛楚
“漓羲，我還是太沒用了，夢境只維持了片刻便撐不住了”
在他消散的瞬間，我還是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的頸側“遲璟驍，我原諒你了”
話音剛落，不過須臾之間夢境便消散，我也回到了現實，又一次成為了咿呀學語的孩童模樣
看著那被簡易窗簾遮蓋住的朦朧月色，我也不禁想起了孟柒曾問過我的話“忘川河畔從不是什麼宜居之地，你為何能在此等候那般久”
是啊……為什麼呢，大抵，還是你遲璟驍……
夜色深沉，我也在回憶之中逐漸再度進入了夢鄉
窗外那棵金銀花樹幹枯的枝條在寂靜的夜裡隨風抖動，像是在表達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