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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醒來的時候，我正靠在那孤山的山腳下，身上蓋著一件披風，暗紅色的布料上用銀線繡著曼殊沙華的紋路，瞧著像是沈淵的東西，可是細嗅之下卻並無沈淵常用那香料的味道，反倒是帶了些梨花的香甜氣息
回過神來看向那銅鏡，此刻一片死寂，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遲璟驍他們還守在灤水邊，此刻容不得我耽擱時間，我以肉身入冥界，必要趕在天亮之前查清楚靜姝孩兒究竟去了何處，否則等家人醒轉，怕又是一場鬧騰
想到此處我晃了晃頭，強撐精神起身，將身上的披風摺疊好抱在懷裡走到銅鏡前，對著銅鏡施法打了下去，一束白色光芒打在銅鏡上，古老的銅鏡開始運轉，隨著我念出江靜姝的名字，其上隱約浮現了幾個人影，按照生存年份以及籍貫，鎖定人像，仔細檢視她的關係脈絡
卻如靜姝所言，即便已經逝世近千年，她對家人親族的描述依舊那般清晰，可她的孩子那一塊的畫面始終是模糊的，若是她那孩兒的靈魂未去陽間，便該是沒有的，可是這一片模糊的混沌，只能說明，她的孩子早就已經陪伴在她身側，只等月份足了就投胎往生
如此看來，又要去麻煩崔大人了，我將那披風掛在銅鏡上就離去了。冥界陰冷，半分生機都沒有的孤山這裡更是如此，我身上所穿衣物又不足以抵禦寒氣，也就加快腳步向前走去，並未注意到，在我走遠後，一個人影從孤山後緩緩走出，將那披風抱在懷裡似是在感受餘溫，而他腳上穿著的，正是我昏過去前看到的那雙黑色長靴
一路穿過彼岸花海，來到了崔珏大人的府邸前，手握門環輕叩幾下，一位老者聞聲提燈而來開啟了大門，那老者看到我的瞬間似乎有些愣住，提著燈的手微微顫抖，唇瓣蠕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這老者看我的眼神是那般複雜，像是震驚又像是懷念，一雙混沌的眼中隱隱竟氤氳出些許淚水
“老人家，崔大人可在府中”
那老者慌忙側身為我讓路“在的在的，大人就在堂屋裡，您直接進去就好”
我一心惦念著靜姝的執念，腳步略快，故而並沒有聽到老者的那句呢喃，多年以後回憶起來我也曾後悔過，如果當時肯慢下來，我也就不會到那時才知道……有些事情自然也就來得及補救了
穿過庭院進到堂屋中，這裡的擺設很是古樸，房中的陳設佈置皆是必需品，並不似花神殿那般有諸多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崔珏此刻正靜坐在書案後，像是早就猜到我會來一樣，並未漏出任何驚訝神色
“崔大人”我對著崔珏抱拳頷首
“早就聽聞小殿下在陽間尋了個可靠之人幫他辦差，上次大人設宴請客飲酒不好推辭，今日也算是初相見了，想來日後打交道的機會不會少，你覺得呢？”
“自然，今後做事少不了要來勞煩大人”簡單與崔珏寒暄後我直接說明了來意
“近千年前，雲夢有一江姓女子，單名一個祺字，小字靜姝，大人可否幫在下查詢一番，當年原要投胎託生成她孩兒的是誰”
崔大人翻開手旁的竹簡，尋了片刻後淡然勾起唇角
“你且看”隨著他在我眼前那輕輕一揮，當年的場景竟在我腦海中緩緩浮現
當年江靜姝身亡後，那原本要投胎成她孩兒的靈魂，可謂是親眼目睹了那男人的惡行，魂魄在江面上逗留許久，直到夜幕深沉才消失了蹤跡
“這孩子重新投胎後機緣巧合竟是到了那江靜姝所在家族的一個旁支中去，從小便用功讀書，十幾歲就考取了功名，後藉著新皇登基清洗朝堂，將那男人寵妾滅妻親手害了妻子命喪江河的事情扒了出來，連帶著他為官多年，收受當地豪紳賄賂之事，也怪那男人目光短淺，摻和進了你們人間的爭儲之事，因果報應啊”
“也好，如今對那江靜姝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見我起身，崔珏急忙將我攔住“莫急，這江靜姝生前並無過錯，你直接帶了必安去，也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我頷首稱是，去尋了謝必安一道返回人間
現身的瞬間，江靜姝看到我身旁的謝必安，一瞬間想要逃走，反應過來後才停住了腳步，我有些不解，謝必安附耳輕言“這魂魄，我勾了不知多少次了，奈何她執念未銷，說什麼也不肯走，生前又未曾作惡，不好強行帶走，如此才讓她在人間逗留這般久”
到底也是個可憐人，我無奈嘆息“你那孩兒的事已經有了結果”
我將在崔大人那裡看到的一切盡數告知，看著她漸漸流出淚水“是我對不住他，還累的他……”
她拭去淚水對著謝必安伸出手臂“大人，我願去投胎，心願已了，知曉我那孩兒不止平安，還能入朝為官，我也算是放心了”
謝必安搖了搖頭攤開手掌“今日我並未攜帶勾魂之物，判官那邊也已經判定你無罪，跟我回去直接往生就是”
送走了他們二人後遲璟驍上來虛浮的抬起手臂欲將我摟在懷裡，然而只是徒勞，他根本觸碰不到我
“那白無常看起來同你很是親暱啊”
“公事罷了，他只是在同我解釋為何靜姝看到他第一反應是想逃”
阿兄見狀走了過來，制止了遲璟驍的無理取鬧，原以為今晚的事情會就此告一段落，卻不想他竟用一種頗為複雜的眼神看向我
“你身上……怎麼會有梨花的味道”
阿兄這話問出口我接連想到了那場並不尋常的夢境與被我懸掛在銅鏡之上的那件披風
思索片刻我還是如實相告，畢竟就像遲璟驍說的那樣，他白霽從未生過害我的念頭，一心一意護著我，我確實不該對他起疑心
江靜姝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我的生活也逐漸迴歸平靜，小學的語文課堂於我而言是枯燥而又乏味的，此時天色正好，暖陽透過教師的玻璃打在我身上，十分舒適，幽州的天還是一如既往的藍，雲捲雲舒甚是引人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了那日臨走前老人對我說過的話，聯想起那件披風與夢境，我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究竟……還知道什麼？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