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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蓮香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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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帶妹本來還想和榮叔詳談下去,但是他竟已上了年紀,精神不濟,而洪帶妹幾個經過今晚連場艱險,龔千石又有傷在身,都筋疲力盡,就在寶芝林歇息下來。等到次日上午龔千石醒來,才知道洪帶妹已經一早就打發了陳久如和湯姐帶各自回家,特別是那個湯姐帶,洪帶妹花了好大功夫才將他哄走。

打鐵勝連夜請來了方便醫院的醫生,幫火麻仁醫治了傷勢,幸虧有馬些路神父提供的消炎藥,總算是將傷情穩定了下來。洪帶妹向榮叔道謝之後就率領眾人告辭。

雅芳小姐見他們要離去,又要向洪帶妹提出要求見其昌先生,但是洪帶妹堅持只有火麻仁才知道其昌先生的下落,現在火麻仁還負傷在身,他也沒有辦法。幸虧有榮叔和水雲仙在一旁勸說,雅芳小姐才沒有燒了寶芝林。倒是她和水雲仙經過一晚交談,兩個中外女子居然一見如故,十分投契。水雲仙在龍津街有一間別院,就邀請雅芳小姐前去小聚。

雅芳小姐想了好一會,思量昨晚大鬧沙面之後,雖然她父親是菲力比大班,還是在外面避避風頭為妙,所以就欣然同意,和水雲仙一同離去,還交託榮叔找人帶了一封信送落香港通知其父菲力比大班。

洪帶妹對水雲仙真是千恩萬謝,感激她仗義解圍,暫時送走法蘭西小姐這個大麻煩。水雲仙似乎十分敬重欣賞洪帶妹,再三向洪帶妹道雖然她乃兄是龍行水,但是她一向不滿龍行水包娼庇賭,做些下三濫的門當,故此她絕不會相助“義合興”半分。洪帶妹連忙稱謝。擾攘了一番之後,眾人才各自離去,告別榮叔和寶芝林分鋪。

龔千石臨告別時問榮叔隨後打算,榮叔道:“我已上了年紀,省城的恩怨我不想再參和其中。所以我會很快回到香港,再不過問省城的事幹。”

洪帶妹經過昨晚之事,之前對榮叔的成見早就一掃而空,就道:“其昌先生若重臨省城,榮叔可以再來省城,一敘契闊。”

榮叔道:“黃其昌如若回省城,定又會掀動風雲,恐怕四大洪山又無安寧,我和他還是不見為妙。總之你們好自為之,小心謹慎。”說完就再沒有理會眾人。

洪帶妹對他恭敬行了洪山晚輩之禮,但是榮叔堅決不受,洪帶妹只好吩咐馬騮泰著人抬著火麻仁而去。一行人回到沙基聯順米鋪時,“縮骨全”和米鋪夥計已經在等候,還有不少火麻仁的門生兄弟聞訊趕來,一時間,亂哄哄一團,被洪帶妹呵斥才安靜下去。

龔千石四周看了看,就問縮骨全道:“全叔,貓屎強那傢伙在哪裡?”

縮骨全道:“那傢伙做藏底針,陷害你和火麻仁,哪還會這麼蠢留在這裡?他早就投貼,轉投王叔達的門下了。”龔千石聽完恨恨不已,恨不得親手教訓貓屎強。縮骨全教訓他道:“這次就是教會你‘知人口面不知心’,不要輕易相信於人。”

洪帶妹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卓仁賢弟養好傷勢,不要讓‘十三行’在他傷好之前找到他。全哥你有什麼主意?”

縮骨全想了一想,就道:“我看就送他到第十甫我家裡,日夜由他手下門生看護。第十甫那裡天天人來人往、熱鬧非常,諒‘十三行’也不敢輕易下手。火麻仁沙基的門生手足眾多,有這幫後生護衛,也不怕自已人作亂。”說完很有深意地看了洪帶妹一眼。

洪帶妹想了一陣,點點頭,道:“那也好,火麻仁無親無故,讓他在你家裡養傷也好。除了他的門生,我會請八門大人每日輪流來坐鎮,確保萬一。。”縮骨全點頭同意:“沙基八門大人個個身懷絕技,有他們來坐鎮,應該穩妥。”

火麻仁的眾多門生聽了洪帶妹命令,連忙護衛著火麻仁而去。

洪帶妹對龔千石道:“十三行一定很快就會動手報復,而且昨晚沙面那裡又搞了這麼大的動靜,英國佬怕不會善罷甘休。省城的形勢複雜,你最好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龔千石急道:“我絕對不會逃回鄉下,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省城,不會就這樣回去的。”

洪帶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安排一個差事給你。我讓你去‘蓮香大茶樓’做學徒,暫時避個把月,等我安排好再說。”龔千石一直希望入聯順門檻後,可以揚名立萬,縱橫沙基和省城,一嘗快意江湖的生活,現在居然安排自已去茶居做學徒,那豈不是大材小用?立即道:“帶妹哥,難道你要我去蓮香茶樓學做餅呀?”

洪帶妹和縮骨全都相視一笑,縮骨全道:“千石仔,學做餅不好嗎?蓮香大茶樓的蓮蓉月餅馳名省港澳,除了學做餅,還可以學做‘企堂’(侍應),然後再升作司理,最後說不定還能做茶樓老闆呢,起碼也有一技旁身,可以謀生。”

龔千石有些惱怒,但又不敢頂撞縮骨全,只好道:“我去茶居做工,我還不如回鄉下耕田呢!”

飲茶風氣在省城由來已久,是一大傳統。早期還沒有茶樓的出現,只是簡陋的飲早茶糕點之所,雅稱為“茶居”。後來經過發展,開始出現了比較正式的建築,稱為“茶樓”。而在第十甫街上的“蓮香大茶樓”是前清時期就開始設立的老字號,飲譽羊城,是為數不多的幾間在西關不受“聯順”勢力覆蓋的大茶樓。不過“聯順”洪山中人與茶樓業者都保持良好關係,蓋因為茶樓、茶居所在,除了飲早茶吃點心,也同時是交換資訊和社交的重要場所,例如清平街上的多如茶樓。

舊日省城坊間有云“洪山四教,茶煙飯炮”。多如茶樓多為西關洪山中人出入,而蓮香大茶樓則是西關的商人聚集聊天的一大沙龍。第十甫和第九甫都是西關通衢鬧市,每日熱鬧非常,洪帶妹之所以安排龔千石去那裡,就如滴水入海,確是隱藏的好去處。

縮骨全道:“千石仔,這次興義山與興順山的爭鬥一定是大陣仗,所以在未準備好之前,你在那裡避風頭也是個好辦法。你暫且忍耐一陣,不要魯莽,所謂萬事皆因強出頭、胯下雖想淮陰侯。”又是他那句常掛在嘴邊的老生常談。

龔千石見兩位大人主意已定,哪敢不遵從。洪帶妹囑咐了幾句就沙基眾兄弟急匆匆而去,想必是去向火麒麟交待。隨後幾天卻是出奇地風平浪靜,山主火麒麟、“姑爺仔”都沒有來查詢火麻仁的下落;長堤弄出了這麼大的風波也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十三行”和水龍一直按兵不動,沒有來興師問罪只因為這個時候廣州城越來越混亂。

客佔廣州省城的粵西各派勢力和滇派等互相關係矛盾錯綜複雜,未等對手攻到就開始了內訌。這個軍政府內爭權奪利,那個陸雲豹率部撤往北校場,隨後又進駐城外燕塘,傳聞他已經有意倒戈,向從福建回師的粵軍投誠。當時各地的小軍閥、將領為三姓家奴,隨意倒戈都是常事,也不令人吃驚,只是想不到姓陸的反應如此敏捷。

而廣州城內迎合粵軍回師的呼聲也十分高漲,各大院校學生和各業工人都開始出現響應孫大總統和粵軍的行動。而孫先生也通電號召驅逐軍政府的代表岑、莫等和呼籲粵西軍內部不滿者儘快反正倒戈。粵西軍那些少散亂軍隊開始在省城附近搶掠,治安日壞、人心惶惶。

至於沙面租界的英、法當局鑑於情勢變化,將重點放在了粵桂相爭,反倒沒有聽說關於那晚在沙面的任何訊息。而雅芳小姐又按耐不住,返回了法租界幾次,菲力比大班的身份太過厲害,連英租界都不敢再追究。只是鄧傑森做了倒黴鬼,吃了大虧還被英租界總領事當做出氣筒、替罪羊,狠狠地被訓了一大頓,聽說還被調回了英國老家。沙基的街坊聽到後無不拍手稱快。

龔千石躲在聯順米鋪內兩天平安無事,他雖然年紀尚輕,也漸漸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意,又是惶恐又是擔心。反倒是那個湯姐帶還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三天兩頭跑來找龔千石詢問什麼時候能加入“聯順”門檻,搞到龔千石煩惱不已。

火麻仁傷勢漸見好轉但還是要臥床養息,龔千石不時也前往探望。洪帶妹卻一直沒有現身。到了第三天,縮骨全就帶著龔千石前往蓮香大茶樓,引薦他做雜工學徒。

有縮骨全的引薦,蓮香大茶樓的司理很爽快就應承下來,但是茶樓學徒雜工無工無酬,只包三餐。幸好這種待遇跟聯順米鋪沒有分別,龔千石也毫不介意,總好過留在沙基提心吊膽。

蓮香大茶樓直到今天已經是百幾年歷史的老字號,歷史悠久、聲譽長遠。老店始創於光緒年間,在清末民初遷址到了第十甫,後來民國初期省城開始了拆除舊城牆開築馬路,第十甫和第九甫成為了西關東西的通衢大道,商鋪林立,十分繁榮,也就是今天羊城的上下九步行街。而蓮香大茶樓就是位於這條通衢之上,是一棟三層建築,底層大堂照例高大通闊,因為嶺南地區炎熱潮溼,茶樓多數要通風透氣,其氣勢遠超多如茶樓。底層主要是製造糕點和倉庫,二樓設有有大廳及卡位,三樓則有專廳,裝飾雅緻古樸,為人稱道。

龔千石當日就馬上上工,由糕點師傅帶著在底層大堂開始學做糕點。蓮香大茶樓以其蓮蓉月餅馳名省城及港澳,每到中秋佳節臨近,在底層大堂必定立起巨大的牌匾來吸引顧客,為當時盛況。龔千石本就窩了一肚子氣,最討厭就是這種動手輕巧的活計,所以十分不耐煩,馬虎應事。當時各行各業做學徒乃是一職多能不但沒有薪酬還要做不同的工作。作為茶樓糕點學徒,除了學做糕點,還要上樓面做雜工。

以前傳統的廣式茶樓,在樓面工作的有分企堂(侍應服務員)、“茶煲叔”,也就是專門看護開水爐子的人,因為茶樓最重要的就是“水滾茶靚”,對開水很有講究。還有一種就是雜工,就是專門負責打掃地面、擦拭茶壺,一般都是由學徒擔任。

底層大堂的糕點師傅們見龔千石心不在焉,雖然忿怒,但是也約摸知道此人為聯順中的後生門人,哪裡敢得罪,只好向茶樓司理投訴。

茶樓司理也就是今天酒樓的樓面經理,能夠擔任此職的人必定是聰明絕頂、玲瓏剔透。蓮香大茶樓的的司理姓錢,見到龔千石已經觸犯師傅們的眾怒,只好打發他上二樓樓面做雜工。

龔千石在聯順米鋪已經打過雜,絲毫不介意,況且他生性喜好結交四方,可以在樓面聽聽茶客們談天說地,還能聽到不少新聞,總比在大堂做糕點強,所以欣然同意。

樓面上工作可是要求為人精明伶俐,例如企堂要隨時準備為客人的茶杯添水,還有一種是叫“執盤”,當年的傳統茶樓一般在桌面上都配有果脯、小食供客人享用,所以要隨時將小食的碟子裝滿。

至於為客人添水更考功夫,茶樓的添水銅茶煲連水足有十斤重,要不偏不倚添水在客人的茶盅內。待客人要結賬離開的時候,還要迅速地向櫃檯報賬,分號不能有差,全憑心算。同時也要密切注意客人是否有結賬、“走數”,俗稱的吃“霸王餐”。

龔千石在二樓樓面連續兩天都是在做雜工,擦拭地面,打掃雜物,還要幫茶客的桌子下的痰盂倒水換水,想不到比在大堂做糕點更加糟糕,只好暗叫倒黴。所幸在樓面都是茶客談天說地的場所,常常有人大聲叫喊,帶來最新的時局訊息,但多半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

在茶樓的“吹水”當中不斷有人傳言,說虎門炮臺的粵西軍隊已經“反水”,落入了回師粵軍的手內。一會又有人說粵西軍乃是假投誠、真做反,又反攻炮臺,互有死傷。但是總而言之,粵軍明顯佔據優勢,惠州指日可下,這樣的話客佔省城的這些滇、桂派就岌岌可危了。惠州乃是東江離省城最後一個軍事重鎮,若惠州一破,回師粵軍再無阻礙。

粵西、雲南兩派軍閥自從護國運動驅除龍濟光之後就客佔廣州省城多年,很不得人心,搞到省城烏煙瘴氣、盜賊橫行,那些巡警簡直是猶如虛設,市政建設荒廢,所以省城人都盼著粵軍回主,人心一時所向。

而茶客更多的則是談論最近風傳的省城兩大洪山“聯順”和“十三行”的爭鬥,龔千石連續幾天都以為是風平浪靜,自然豎起了耳朵傾聽。原來近幾天在長堤到沙基一帶的“番攤”檔和“字花檔”全部都沒有開業。

所謂“番攤”是兩粵一帶由來已久的傳統賭博方式,因為其賠率而命名,玩法就是莊家用一堆銅錢或其他替代品,用碗覆蓋,而後由賭客下注。莊家再用一根小木棒又稱“神仙筆”來分組,一次四個,最後剩下的數目作為輸贏。如果賭客猜中了最後所剩銅錢數目就為“中番”,根據賠率贏錢。

由於賭法簡單直接明確,賠率也高,所以在民間十分受歡迎。眾賭客在那根神仙筆之下,心情緊張地去看所剩下銅錢數目,十分刺激。當年“義興”山主“神仙餘”就是以“番攤檔”起家,因為使動這支“神仙筆”而得了這個外號。

至於“字花”也是另外一種更大眾化和歷史悠長的賭博,一般玩法就是選出三十六個字或者是三十六個歷史人物,又或者是三十六種物品,莊家選出“花底”,高懸起來,然後由賭客投注競猜,有很多的下注方式,以小搏大。然後莊家或字花檔主持“開底”,揭曉答案。

這種玩法在當年民間市井簡直是風靡大眾,每到字花“開底”,可以說是萬人空巷。當年張之洞為兩廣總督期間,當年頗受爭議的“闈姓”開賭,其實也是其中一種方式。

闈姓”開賭就是類似“字花”,以猜估當年府試、鄉試甚至是會試中榜的舉人、貢士的姓氏為賭。但是後來流於作弊,對科舉損害很深,出現了主考、學政大人和賭局通同作弊,甚至有專門取錄冷僻姓氏的情況以來贏錢的歪招。

但是當年的張之洞為了籌措軍餉錢糧、器械,支援中法戰爭,只好開放“闈姓”開賭以來抽稅,受到當時朝廷最好鬥的清流的攻擊。清流又叫“青牛”,在牛頭帶領下,不明青紅皂白就群起而攻之,只問心性和愛國,不問經世致用之道。所以“闈姓”開賭引起非常大的爭議,後來“闈姓”開賭漸漸就演變成了字花檔。

民國時期在長堤到沙基一帶,大大小小的“番攤”、“字花”檔口林立,吸引了不知多少人來參賭,每日所抽的賭稅更是驚人養肥了幫會山堂和警察廳,卻令不少省城人傾家蕩產貽害甚深,恐怕都是從當年“闈姓”開賭而來。

而這沿江一帶的“番攤”、“字花”基本上由“聯順”和“義興”兩大山堂控制,是一大利潤源流。其昌先生和四山元老關係不和的其中一個很大原因也是因為這些“番攤”和“字花”檔口。

其昌先生本性高傲不屑這些下三濫的營生,他雖然深知幫會山堂很多依賴經營賭博為生,但是他始終不太贊成認為應適可而止不可太濫以致危害民生。但是四山元老因財源滾滾,豈能同意,所以一直爭議不停。

最近這些“番攤”和“字花”檔口之間出現了爭端:長堤“義興”的檔口指責沙基不擇手段來爭奪賭客,甚至用作弊形式來搞破壞,已經開始出現了好幾次拳腳、器械相鬥。令到所有從長堤到沙基的番攤”和“字花”檔口最近全部歇業,賭徒們末日來臨。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茶客就認為這兩大洪山幫會必定不會這麼輕易罷手,而大多數的茶客則認為不過是山堂間經常發生的利益衝突而已,不足為怪。況且現在省城的局勢這麼混亂,這些衝突就更加正常了。龔千石卻注意到在這些茶客討論的時候,有個經常來飲早茶的老人反應十分奇特於是暗暗對他上起心來。

這個老人形相奇特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少說至少有七八十歲年紀雞皮鶴髮,雖然老態顯露,但是精神十分矍鑠身體十分健朗。其時離前清覆亡已有十年,他腦後還拖著條短小的辮子。每日這個老人都是雷打不動在早上四五點就來到蓮香大茶樓飲早茶,例牌的一盅兩件:一壺陳年老普洱、一碟幹蒸燒賣和一隻糯米雞從不變更。錢司理都尊稱他做“康爺”。其他老茶客對他也十分尊敬。

康爺吃完點心,就是拿出他那隻珍藏的鬥蟀出來把玩,從不與人交談,特立獨行,一坐就坐到下午收市才走。彷彿他來蓮香大茶樓就是為了打發時光而已。

龔千石留意了他好幾天,發覺每當茶客們討論起省城的局勢或者是關於四大洪山的情形時,這個康爺就是一臉的不屑,皺起眉頭,於是忍不住就向錢司理打聽這個老人的詳細。

錢司理說這個康爺住在逢源大街,是西關的老街坊,無兒無女、無親無故,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龔千石問不出究竟,對這個老人好奇心卻與日俱增,因為他偶然看見這個“康爺”在喝茶吃點心的時候掏出了一塊舊手帕抹手,手帕上面繡有“洪勝”兩個大字。

自從那晚在塘魚欄的陳塘戲院學堂經歷過怪事之後,他就對當年李文茂“紅船起義”的故事上了心,特意向洪帶妹打聽過關於“瓊花會館”的往事,知道當年李文茂率粵劇班紅船起義兵鋒直到粵西,省城四大洪山之一的“洪勝山”就有不少弟子參加,戰死沙場。

而這個“康爺”的手帕上繡的這“洪勝”很有可能就是與當年李文茂起義有關,這個“康爺”恐怕“洪勝山”有莫大關聯。而南關的“義興十三行”因為也是由東江紅船戲班前輩創立,所以與“洪勝山”向來互相視為同宗同源,關係密切,隱然成聯盟關係,共同對抗“聯順”。因為這個原因,龔千石三番四次想打聽這個“康爺”的來歷,卻總是不得要領。

廣州省城這個時候更加混亂,滇、桂兩系操縱的軍政府已經開始變得失去控制,而從東江敗退回來的散兵遊勇開始在城東大肆搶劫過往民眾,一時間省城變得風聲鶴唳、怨聲載道。而各院校學府師生和各業工人不斷在省城內遊行示威,呼籲驅逐軍政府中的首腦。

“聯順”和“義興”的年輕門生在雙方的地盤交界太平南一帶,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上不斷有摩擦打鬥,搞到西關和長堤的商戶苦不堪言,都擔心再這樣下去,必定釀成洪山會黨大火拼,會殃及池魚。

很多茶客都紛紛討論,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商請西關的商團會長出面來制止兩幫的打鬥,否則將會導致更多商戶的巨大損失。

西關商團勢力頗大,因為背後有沙面租界洋人撐腰。這天龔千石負責在樓面做“大茶煲”,也就是茶博士,負責幫客人的茶盅添水,因為心事重重,一個不留神就走到康爺的桌子旁,下意識地掀開了他的茶盅蓋,倒了新鮮的熱水進去。

康爺看了看自已的茶盅,又看了看龔千石,突然搖搖頭道:“現在的後生真是不像話,一點規矩都不懂。難道縮骨全沒有教你嗎?”

龔千石當場愣在原地,在蓮香大茶樓幹活了好幾天,這個康爺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話,今天卻忽然開口,而且居然還提到“縮骨全”的名字,不禁十分奇怪,看著康爺說不出話來。

康爺看見他這個模樣,道:“後生仔,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難道你不知道添水不能自已掀開客人的茶盅蓋的嗎?你在山堂大會上幫那些元老敬茶難道也是這樣?”

龔千石終於反應過來,知道眼前這位老人必定是洪山中的老前輩,當下不敢怠慢,連忙道:“是晚輩疏忽了,還請前輩請教。”康爺露出滿意的表情,道:“不錯,不錯。想不到現在洪山門檻中還有你這樣懂輩分、曉尊卑的‘新科進士’,坐下吧”

說完就指著茶桌旁的一張空椅子。龔千石連忙將大茶煲放在桌子上,坐了下來,態度更加恭敬。

康爺道:“你就是龔千石?”

龔千石又吃了一驚,想不到這老頭居然知道他的名字,連忙點點頭。

康爺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打聽我的底細,是嗎?

龔千石臉色一紅,只好又點點頭。

康爺哈哈笑了幾笑,道:“看在‘縮骨全’的面子,我不難為你。我姑且就告訴你老子是什麼來頭。老子大名叫王繼康,六十幾年前江湖上人人都叫我做‘神康爺’。論輩分你要叫我一聲‘太叔公’。”

這一番話聽在龔千石耳中不啻是晴天霹靂,當場渾身一震,萬想不到坐在自已面前的這個老態龍鍾的乾瘦老頭居然是兩粵洪山中第三輩元老。

這省城洪山之內從未聽過有這麼高輩分的元老,“火麒麟”和“神仙餘”已經算是輩分最高的了,想不到居然還有這個“神康爺”太叔公。

龔千石滿臉狐疑地看著“神康爺”,有點不太相信。

康爺道:“後生仔你不用這樣看著我。老子已經八十幾歲人了,垂垂老朽,不過人賤命貴,老而不死,哈哈。”

龔千石吐了吐舌頭,實在是難以置信,康爺雖然確實老態顯露,但是精神抖擻,每天都能來茶樓喝茶。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肯定是比“火麒麟”和“神仙餘”還要輩分高的元老了。康爺掏出他那塊繡著“洪勝”二字的手帕,道:“你這幾天老是看著我這塊手帕,你知道這手帕的來歷?”

龔千石遲疑了一陣,就約略將自已在塘魚欄戲劇學堂碰到的怪事說了一次。

康爺認真聽完,整個人像是著了魔一樣,入神了良久像是回首前塵往事,一時間神遊宇內、怔怔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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