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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桂香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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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青樓深巷,盡附虛情。林蓉身處悉塵院,見證著眾多的姐妹(淪落風塵的可憐女子)的悲喜人生,俗世浮沉。這一切的一切,更讓林蓉比尋常女子更懂識人處事。多年下來,她只覺心如明鏡,浮生若夢。

西子湖畔,滿覺隴上,遠遠可聞一股濃郁的桂香,今年的銀桂都提早盛開了。

不遠處,只見一群女子分花約柳而來,蔚苒邊搖團扇邊念道:“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竇白一笑:“我的姐姐,你怎麼就唸起詩來了。”蔚苒道:“你呀,就知道聞桂香,吃桂花糕。多記些詩詞,以後也好應付那些人。”林蓉走近一桂樹,踮起腳,聞著香:“中秋尚遠,今年的桂花為何開得如此著急?”竇白的櫻桃小嘴微微上翹:“我知道了,前幾日七夕,有情人久別重逢。牛郎織女想讓世間有情人早日團聚,就早早託了天上的桂花仙子,令凡間的桂樹早日開花。”眾人聽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這時,身後,只聞一男子道:“若照姑娘所說,牛郎織女反幫了個倒忙。”林蓉回頭,只見慕徵炆與一隨同緩緩走來。

竇白一臉不解:“你倒是說說,怎是倒忙了?”慕徵炆一笑:“就比如。既想讓世人早日團聚,一解相思之苦,應讓天下游子早日歸鄉。此時中秋未至,桂花卻早早散香,遊子聞之豈不更加傷懷。”竇白皺起眉:“這……這是什麼理?”一旁,林蓉道:“睹物思情,物是人非。聞香思人,心繫牽絆,方思緒萬千。”徵炆一臉深情,望著林蓉,林蓉羞然垂眸,後躬身做禮:“慕公子,好久不見。”徵炆回過神,問道:“夏姑娘,最近可好?”林蓉應聲答是:“嗯,林蓉很好。”

這時,竇白走上前,打岔道:“原來,你就是慕徵炆呀?”他叉著腰,問道:“看你眉清目秀,一臉善像,為何找本姑娘茬的啊?”蔚苒拉了拉竇白,輕聲道:“好啦,別那麼活寶了。他們情意濃濃,你倒好,杵在這兒當燭臺呢?走啦!”她拽起竇白:“慕公子,我和竇白要去取個玉簪。林蓉,你難得出來一趟,就讓慕公子陪你逛一逛吧。”說完,便匆匆離去。

林蓉見狀,心裡一陣慌錯,對徵炆急道:“這倒好,你一來,她們都不要我了,這可怎麼辦。”徵炆深感愧疚,急忙致歉:“夏姑娘莫急,都是我不好。”林蓉見他一臉著急,不禁掩面一笑:“我,我有些兒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回程路上,只見徵炆道:“……林蓉,這悉塵院,最是紛雜混亂之地,凡事不可處處要強,萬事皆需處處留心。往後,你有什麼事兒,都可與我說,我畢當盡心竭力。”林蓉微微撅嘴,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欠你一事兒,如何還能再麻煩你。”

此番相遇,相談甚短,兩人卻心照不宣,彼此視為可以“交心的朋友”。

在青樓,有一類雅客,賦得了閒暇,興得起雅緻,而且大都有財有勢,這些雅士多愛遊山玩水,醉情于山水之間(平日所好:尋香、聽雨、拾花、品茗、侯月、對弈、酌酒、探幽、撫琴……)。他們大都上了年紀,喜歡帶上幾個青樓姑娘遊歷山水,縱享天地的自然風情。徵炆年紀不大,卻常同這些白髮“雅士”遊太湖、登華山、泛舟於西湖之上。自西湖賞桂偶遇林蓉後,他對林蓉就愈發上心,時常帶著林蓉一同外出遊歷(相約遊園,淺酌對飲,賞花作詩……),將其視為紅顏知已。(例如:跨過鸕鷀灣的古橋,穿過寨基山的林間,方明何為飛瀑掛九天,何為逍遙山水間。瑤林仙境詩畫處,可見星河光年景。文人為何總是偏愛江南清雅,這片山水已然作答。慕徵炆對林蓉道:“天下出了名的隱士,大都是些不得志的庸人。而他,婉拒皇帝厚愛,不屈高官厚祿,只在桐廬富春江畔尋了一處桃花源作歸宿。於是東漢初年的富春山上,多了一個沿江獨釣的身影。‘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話說這慕徵炆,比林蓉年長四歲,浙江餘姚人士。慕家家境殷實,良田千畝,徵炆父親慕玠是兩浙鹽務的巡鹽御史(監察鹽務,亦是“言官”),其母(已故)出身於餘姚一書香世家,亦是家中獨女。慕玠為讓徵炆早日混跡官場,多交摯友,便在徵炆少時將其帶至杭州,令其一邊學習,一邊歷練。慕徵炆從小聰慧,但體弱多病,他性情隨性,屢逆父令,直到今日並未娶妻生子。

流光飛逝,又是深秋。林蓉視慕徵炆如“親哥哥”,可在徵炆眼裡,林蓉宛若一朵出水芙蓉,是紅塵中難得相遇的知已,是自已的“唯一”。

一日,慕徵炆與林蓉來到西湖邊上的一別院“何添風墅”。

徵炆邊走邊道:“昨日才與你說過,今日正巧得空,就帶你見見我那位忘年之交。”見林蓉一臉好奇,徵炆不禁一笑:“還是那句話,見了面再說。”剛踏進何添風墅,只聞一縷琴音嫋嫋而來,撫琴之人正是雍伯。

兩人輕聲細步漸漸靠近。“這孤獨,彷彿一縷扁舟飄蕩在孤寂的西湖。這牽絆,如同新斷之藕萬縷相連。”林蓉一臉傷懷,問道:“他……為何會如此憂傷?”琴聲戛然而止,只聞雍伯道:“慕兄,你來了。林蓉姑娘也來了吧。”徵炆一笑:“嗯。”

雍伯緩緩睜開眼:“林蓉姑娘果然精通音律,老夫佩服。”林蓉不禁一怔,做禮道:“雍伯,林蓉這廂有禮了。”雍伯對林蓉微微一笑:“不必拘謹,都坐下說話吧,徵炆你也坐。”

三人暢談言歡,不一會兒便過了半日。徵炆輕抿一口茶:“在這‘仙府’‘乘物以遊心’,也算個半仙了。”雍伯笑道:“區區小院,何來‘仙府’一說,慕兄過譽了。”徵炆道:“此處面臨西湖,背依西山,東借蘇堤春曉,西攬雙峰插月,南望南屏悠姿,北眺保俶倩影。不是‘仙府’卻勝似‘仙府’。”林蓉不禁道:“可是神仙有什麼好,不如做個自在的凡人。”雍伯笑道:“林蓉姑娘真是如此想的?”林蓉點點頭:“當然。”她問道雍伯:“雍伯,我能斗膽問您一個問題嗎?”雍伯道:“何來斗膽一說,儘管問便是。”林蓉道:“雍伯,先前聞您撫琴,琴聲裡透著無盡的孤清牽絆,究竟為何?若是可以……”雍伯輕輕下了一口清茶:“罷了,罷了,難得有人能聽得弦外之音,我本不想再提及此事,誰叫我偏偏又遇上了你呢。”他面帶遺憾:“人生在世,難免有許多妄念,我有個心願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

雍伯回憶著往昔:“……想我年少之時,獨自在外闖蕩,仗著一身武藝懲奸除惡。曾因音律同一女子相識,她雖無成魚落雁之貌,但為人善良溫柔,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我與她情投意合,欲將她迎娶回家。可她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爹孃極力反對,反對我們在一起。”他不禁停下來,長嘆一聲:“唉。”林蓉柳眉長蹙,問道:“那後來呢?”雍伯繼續回憶道:“她不惜違逆家人之意,與我一路私奔到西域。在那兒,我們安家過日子,雖是平平淡淡,卻無比幸福。可是好景不長,她本就體弱多病,不幸染上了一種怪病,(西域)所有大夫都說回天乏術。就在我帶她回中原求醫之際,因為我的疏忽,我們的女兒被人拐走了,她終因憂傷過度,沒多久,便離我而去。”林蓉和徵炆沉默了,雍伯望著長空,不斷地搖頭:“在夢裡,我曾千百遍與她相遇,她始終沒有原諒我。”他頓了頓:“我寧可她打我,罵我,不原諒我,也不願見到她不理我……夢裡,她總會對我說:‘女兒尚在人世’。我花了整整二十年去尋找我們失散的女兒,可是到頭來還是不能如願……”他未說完,眼角早已泛起淚水。

雍伯說的每句話都讓林蓉倍感傷痛,回想自已被賣至悉塵院,煢煢孑立,孤苦無依,她再也按捺不住,不禁微泣起來:“雍伯,是林蓉冒昧,勾起了您的傷心往事。嗚嗚……”雍伯則略顯從容:“往事如風,如過眼雲煙,都說天命有時。只是,尋不著她,這輩子究竟有所遺憾。”徵炆安慰道:“林蓉,雍伯兄,你們別太傷感了。”雍伯看著淚眼汪汪的林蓉,不禁感慨:“若她尚在人世,想必也是個水靈可人的姑娘。”他沉默了片刻,對林蓉緩緩道:“姑娘,姑娘若是不嫌棄,我願認姑娘為義女。”林蓉善意地搖了搖頭:“雍伯,林蓉是悉塵院的姑娘,低賤之身,怎敢。”她垂下眸:“怎敢……”雍伯隨即道:“林蓉多慮了。凡世間之人,皆不分貴賤。世俗禮教之迷崇,人言是非之可謂,我等又何須在意呢。”林蓉聽後,不禁泣淚。

林蓉緊握手絹,擦拭著淚水:“在杭州,林蓉舉目無親。昔日,悉塵院的二姨娘待我還算好。如今,只有慕公子真心待我……現在,雍伯肯認我做義女,乃是上天眷顧林蓉……”徵炆甚是開心:“如此當真是好,真是太好了!”

這日,直至夕陽西下,雍伯才放兩人歸去。晚鐘長鳴,西湖柳岸,長風如緒。只見徵炆道:“今日見你哭泣,我心裡很難受。”林蓉傷懷道:“雍伯真的好可憐,看似瀟灑自在,沒想到竟有這番羈絆……想想他,再想想我自已……我……”徵炆停下了腳步,拉起林蓉的手,深情道:“你放心,還有我。”他兩相視良久,林蓉不禁垂下眸,緩緩道:“慕公子……我……我(我懂)……(林蓉明白徵炆的心意,可也深知自已身份低微,不敢應聲接受徵炆的表白,只能將他的好一直珍藏於心)”她輕輕掙開被徵炆緊握的雙手:“慕公子。”

兩人繼續朝前走去,徵炆道:“雍伯雖不曾尋得親生女兒,但能尋找你這樣的義女,也是人生幸事。”林蓉沉思了一會兒,皺眉道:“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難免心有牽掛,不能圓滿。”徵炆望著黯自傷神的林蓉,心生憐愛。

不知不覺,已到悉塵院,徵炆忽問:“林蓉,你,你真視我如兄長?”林蓉點點頭:“嗯。”她心思:“除了我娘,你是待我最好的,也是真正用心待我之人。”說罷,不禁俏皮一笑,快速朝院內跑去:“我走啦。”徵炆微微一笑,目送她離去,心中不禁感慨:“兄長。林蓉,你可知,我卻從未視你如我姊妹,我的情義,你何時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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