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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擊鼓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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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你看。”天玥指著知府衙門前的鳴冤鼓,氣道:“少夫人,這鼓如何擊得?”纖雲抬起頭,只見鼓架足有一丈之高,她咬著牙,一臉堅毅:“無論如何,這鼓,必須要敲。”

府衙門口,一衙役攔道:“誒誒誒,都幹嘛,幹嘛呢。想要擊鼓訴冤,改日再來吧。”天玥急問:“為何?”那衙役回道:“今兒府尊大人在外出巡(巡查各州縣),誰來給你們伸冤啊。”天玥急道:“那……知府大人何時回來?”衙役只是一笑:“這個嘛,只有老天爺知道嘍。我說你們兩個閒人,還是早些回去吧,走吧,走吧!”天玥不甘:“大人若是一月未歸,難道我們要等上一月嗎?這未免……”那衙役打斷道:“都說了改日再來,改日再來,聽不懂人話嗎?”天玥氣道:“你!你!”纖雲拉了拉天玥,微微搖頭,示意天玥不要再往下搭話:“天玥,我們走吧。”她甚是失落,不時回頭一望,一行行淚水悄然流下。

沒走幾步,纖雲只覺眼前一黑,不禁暈倒在地。一旁的天玥心急如焚,不停喚道:“少夫人!少夫人!”她跪倒在地,哭求道:“誰來救救我家少夫人,救救我家少夫人啊!”這時,一雙有力的雙手將她扶起,一白衣男子溫聲道:“姑娘切莫心急。”

待纖雲醒來,已是傍晚,她只覺渾身無力,叫喚道:“天玥……天玥……”天玥急忙握住纖雲的手:“少夫人!”她流著淚水:“少夫人,你終於醒了。”

“……少夫人,今天真的真的,多虧了李公子……”天玥一番回述,纖雲不禁道:“原來他叫李越,他真是按察僉事(地方檢察院副科長)?”天玥點點頭:“嗯,李公子跟慕公子還是好友呢。”纖雲凝視著天玥,問道:“天玥,你是不是都和他說了?”天玥垂下眸,緩緩點頭:“嗯。”纖雲望向窗外,一臉傷神:“他們是冤枉的……冤枉的……”

西湖,一畫舫內,徵炆重重擱下酒杯,氣道:“這‘鳴冤鼓’簡直丟盡了大明朝的臉!”李越喝著酒:“此鼓擺放已久。據我所知,‘將鼓架抬高’是孟同知的傑作。在他看來‘聞鼓伸冤者系無理取鬧’,伸冤的擊不到鼓,自然便會離去……”徵炆氣憤道:“朝廷一再申令,禁止官吏阻礙百姓擊鼓,違者治罪。”他甚是生氣,狠狠捶了捶畫舫門梁:“這個孟良溫,竟如此目無法紀。此事,(杭州知府)裘知府知道嗎?”李越放下酒杯,回道:“心如明鏡著呢。”徵炆故意道:“也是,如今,連我都知道了。按察使司早已無人不知吧?”李越無奈地搖了搖頭:“是啊。”

舉杯對飲,徵炆不禁問道:“(浙江按察使)陸先生最近在忙什麼?”李越道:“前陣子,天天往靈隱寺跑。”徵炆道:“參禪悟道?”李越道:“可不,時不時在你面前念道,什麼‘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整天神神道道。”

這時,林蓉緩緩走來:“(宋代禪宗)行思禪師的法理,一般人還悟不得呢。”李越對林蓉微微一笑:“這幾句話,林蓉姑娘可解得?”林蓉回道:“短短三句話,三重人生境界。人生在世,當隨本心而動,寧靜致遠。”徵炆搖頭一笑:“對他(陸先生)來說,‘寧靜’,不過是表面的。這‘致遠’,就差太遠了。”

李越聽得明白,只是一聲輕嘆:“曾幾何時,陸先生亦是個胸懷大志,心繫百姓的好官。嘉靖初年,便已擔職浙江按察使。”他飲了一口酒,不甘道:“以先生的心性抱負,他只想在按察司任職嗎?不,絕不是。可是……(陸先生為人太過剛正,得罪了不少官場權貴,從此仕途不前)”徵炆回道:“對,他是不曾私受賄賂,不做貪官;也不曾行賄權貴,無意升官。他是無私無畏,得過且過了(為了明哲保身),還一心求悟,天天往禪寺山門跑。”他氣道:“可他是官,不是和尚,在其位就得謀其政。可知做一個好官,‘清、慎、勤’缺一不可。”李越回道:“徵炆,沒人願意當個碌碌無為、尸位素餐的庸官。可今時不是往日,朝局如此,(監察機構的官員)人人自保不暇,能有幾個會‘逆勢’而為呢。”徵炆道:“你這是強詞奪理。”李越喝起酒:“你又來了。”

一片微寂後,林蓉問道:“李公子,纖雲姐姐究竟有何冤屈?”她緊蹙著眉,一臉揪心。李越回道:“林蓉……冒家出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冒庸生死未卜,如今冒桀與冒則江(冒庸唯一的叔伯)又被押入獄,且有十日,罪名是諸謀殺人。冒桀雖是個紈絝子弟,本心卻不壞,更無害人之心;冒則江年過半百,身有頑疾,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兩人入獄後,冒家再無男丁可依。

林蓉訝然:“殺人!怎麼會這樣。”她揪著衣袂,垂眉傷懷:“這……雲姐姐一定很痛苦。”徵炆問道李越:“何人被殺?”李越道:“天煞幫的嶽霸天。”徵炆詫異:“嶽霸天是習武之人,冒桀與冒則江怎會是他的對手,此事蹊蹺。”李越道:“很多事,天玥並未與我詳言。”他望向林蓉:“別的不說,但凡命案,裘知府向來謹慎,人證物證缺一不可(判案講究證據)。此案並未完全定性,我也會暗中再查……”

送林蓉回去後,悉塵院外,只見徵炆道:“李兄,月黑風高夜。”李越會意一笑:“正是殺人時。我們走。”徵炆道:“我都想好了,明兒就去找溫師傅,讓他加加急,做個像樣的出來。”

第二日,冒府,見纖雲消瘦如竹,林蓉甚是心疼:“纖雲姐姐,身子最重要。”纖雲含著淚,擁著林蓉,傾訴著無盡委屈與痛苦。

纖雲將“申冤之事”完整道來。原來,“事”發當日,嶽霸天曾來冒府,聲稱知道冒庸的下落。纖雲回憶道:“當他說,知道相公下落時,娘和叔伯當場就哭了,我……我曾以為是老天爺眷顧我,在眷顧冒家。”她含著淚,哽咽道:“他要三千兩銀子,別說三千兩,就算是三萬兩,我們都願意給,只要相公能回來。可是,如此多的現銀,冒家一時半會兒真的拿不出。我跪地求他,求他行行好……可是……(纖雲跪下:“嶽公子,這三千兩銀子,纖雲一定會想辦法的,你可不可? ”嶽霸天一笑:“呵呵,我可不是開善堂的,沒有銀子,我就走了。” 纖雲哭道:“嶽公子請留步,嶽公子,您是個好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您了!” 嶽霸天道:“我嶽霸天平生最見不得小娘子哭,你這一哭,把我心都哭酥了。” 纖雲抹淚:“嶽公子,大恩大德,纖雲此生不忘。” 嶽霸天道:“今晚在(城西)煙柳山莊的碧波亭等我吧,一千兩,不能再少了……”)”林蓉問道:“後來呢?”纖雲道:“那日我身體微恙,就讓冒桀與叔伯替我前去。後來,一衙役來府上傳話,我和娘才知他們出了事。”纖雲不能再言,只是傷心抽泣,不能自已。

一旁,天玥道:“林蓉姑娘,他們是被冤枉的。”原來,判案當日,官府聲稱找到一人證,乃一渡江船伕(實乃天煞幫二當家尋來之人證)。船伕聲稱親眼看到冒桀與冒則江在江岸殺死了嶽霸天。

林蓉不禁道:“僅憑一人之言,如何讓人信服。”纖雲道:“冒桀被捕之時,身上卻是沾滿了鮮血。”她解釋著:“可那時,夜色昏暗,他根本看不清,而嶽霸天渾身是血,就坐在碧波亭內,他根本不知嶽霸天已死,只是上前拍了拍他,才沾得一身是血。可這些解釋,裘知府就是不信。”林蓉道:“這船伕在撒謊,讓他撒謊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天玥道:“林蓉姑娘說的沒錯。”纖雲央求道:“林蓉妹妹,我想徵炆幫個忙。”林蓉點點頭,纖雲垂著眸:“我想見叔伯與冒桀一面。”林蓉緊握著纖雲雙手:“你放心,他定會全力幫你。”

這晚,牢門被緩緩開啟,一身形健碩的男子緩緩走來:“冒桀,我們又見面了。”冒桀抬起頭,不禁一笑:“羅班頭,別來無恙啊。”羅瑞道:“你總說小賭無礙,這擺在賭桌上的銀子,從一兩到十兩,從十兩到百兩,從百兩到千兩。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他頓了頓:“要我說,這賭,定會使人迷失心智,壞人心術。(天下之傾家者,莫速於賭。天下之敗德者,亦莫甚於博。——蒲松齡)”他開啟一籃酒菜:“相識一場,就別和我客氣了,趁熱多吃點吧。”

一旁,冒則江嘆了一聲氣:“這是造了什麼孽。”羅瑞故意道:“老人家,別再怨天尤人了,自古殺人償命,還是看開一點吧。”冒桀急道:“殺人償命沒錯,可嶽霸天不是我們殺的,這事兒與我們無關。”羅瑞只是一笑:“與你們無關?那我問你,你和你叔伯為何要去碧波亭?”冒桀道:“裘知府審問之時,我們都交代了。”羅瑞給冒則江遞來一壺酒:“老人家,喝口酒吧。”他繼續道:“這兒的人都垂淚稱冤,有真冤的,也有假冤的。”他只是一笑:“你們說的,裘知府不信,可我信。”冒則江不禁流下了淚:“羅班頭,我們真是被冤枉的。”羅瑞道:“老人家,您別急。且仔細回憶回憶,此事有何可疑之處?”冒桀喝著酒,回憶道:“那時候……”

兩日後,知府衙門外圍滿了百姓,只見三個衙役正吃力地抬著一架大鼓,只見大鼓紋絲不動。一旁,孟良溫大喝道:“都使點勁,都幹什麼吃的。真是廢物,廢物!”

這時,慕徵炆走了過來:“孟先生,生這麼大的氣啊。”他繞大鼓走了一圈:“此鼓厚鐵加註,不下千斤,三個人如何抬得動。”此時,人群中有聲:“快看這鼓面兒,寫著‘有冤必申’……老天有眼啊,知道百姓無處伸冤。”徵炆仔細瞧了瞧鼓面兒,朝孟良溫一笑:“此鼓造價不下百兩,孟先生就收下吧。相比舊鼓,這個顯然更得用嘛。”孟良溫盯著徵炆,不屑一笑:“得用?慕公子,得不得用,你說了可不算?”徵炆一笑:“是,孟先生,我說了不算,可您說了也不算啊。”孟良溫大氣,質問道:“大膽慕徵炆,本官說了也不算嗎?”此時,只聞人群中傳來一句:“擊鼓鳴冤,百姓說了才算。”霎時,百姓們皆開始起鬨:“對,百姓說了才算,百姓說了才算。”孟良溫惡狠狠地盯著眾百姓,氣道:“都是些刁民,刁民!”人群中又傳來一聲:“不許把鼓換掉,還我公道……”百姓再次起鬨,孟良溫見形勢不對,隨即離去,不時轉頭,氣道:“慕徵炆,聚眾鬧事,你給我等著。”

徵炆正欲離開,只聞一熟悉的聲音:“徵炆,你怎麼在這兒?”徵炆緩緩轉身:“孫科,別來無恙。”孫科朝他微微一笑,復問:“來找府尊大人嗎?”徵炆搖搖頭:“碰巧路過罷了。”他朝孫科一笑,指著那千斤之鼓:“這鼓挺不錯的,是吧?”孫科會心一笑:“是個好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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