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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人線·施啟諮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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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試試就試試嗎?

江如鳴想,是的,她確實可以……試著做出自已更想要的選擇。

清晨,雪後天晴。

這場雪下得很大,天晴後,路面已經累積起厚厚的一層白,驟然望出去,滿目的白甚至會讓人覺得刺眼。

江如鳴昨晚玩得嗨的時候在朋友圈發了所有人一起在KTV的合照,私信裡媽媽立即關心地問道:“大寶喝酒啦?你酒量不好,有沒有喝醉呀?”

她回道:“沒有啦,只是同學醉了。”

那條朋友圈有一些來自親戚的點贊和評論,其中有一個備註為“柳阿姨”的人在評論區留下了一個簡單的“偷笑”表情。

柳阿姨?

柳錚阿姨。

江如鳴立即想起來小時候柳阿姨幫她補習物理的模糊記憶。由於年頭太過久遠,她現在回憶起來的時候,只能依稀記得柳錚阿姨永遠熨燙平直的領口、永遠規矩束在腦後的頭髮,以及遮擋在犀利眼神前的細長鏡框。

她在青春期的江如鳴心裡,堪稱是讓她打心眼兒裡最敬畏的那種人。

現在想起來,施啟諮其實多少還是遺傳了一些她的氣質的。江如鳴猶記得跟江如聽一起去逛佛寺景點,在景點附近的餐廳遇見施啟諮時的場景,那是江如鳴為數不多在現實裡見到過的施啟諮。

現實裡的施啟諮跟夢裡的完全不同。夢裡她所認識的施啟諮通常都溫柔可靠平易近人。但真正在現實裡遇到他的時候,那種陌生的距離會讓她感覺他們像是不在同一時空的人一樣,相互之間好像一直隔著一層透明的圍牆。

嘖,也許是代溝。

不過無論如何,夢已經結束了,一切都已經畫上了句號。

江如鳴幾乎已經把施啟諮這個人完全拋之腦後——畢竟,他們沒有什麼除了夢以外的交集。

直到……寒假回家。

她們寒假放得晚,回家沒多久就要過年了。大年初一初二,江鸞就開始帶著家人一起去親戚朋友家拜年。

江如鳴和江如聽自從上大學離開家之後,就不太認識家裡這些親戚了,因此排排站在最後,聽話地喊完人就站在一起小聲聊天,一起分一捧瓜子吃。

最開始來到柳錚阿姨家的時候,由於江如鳴事先在車上沒有仔細聽江鸞說話,因此沒記住自已這是來了哪個親戚朋友家,只記住這是媽媽一個老朋友家。

因此,一進門,看見沙發上穿著毛衣拖鞋正認真泡茶的施啟諮的時候,江如鳴那一瞬間是懵住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已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直到柳錚阿姨和她老公出聲迎接,江如鳴的注意力才被拉回來,看著柳錚的臉,恍惚意識到——

哦,這是施啟諮家。

柳錚跟江鸞兩個人打過了招呼,自然而然地轉而看向江如鳴。

當了幾十年的領導,儘管早已退休,但柳錚那雙眼睛隔著鏡片這麼一掃江如鳴,她還是瞬間感覺回到了青春期,渾身都打了個激靈。

她下意識站直,乖巧地點頭道:“……柳阿姨好。”

柳錚一直盯著她,露出一種堪稱“熱切”的笑容,頷首道:“如鳴哈?看著就周正。快畢業了吧,行啊,不錯,有點像你媽年輕時候!”

江鸞笑著將話題扯了過去。

“姐,進去吧。”

江如聽小聲推了推她的胳膊,她才反應過來,自已傻站在門口半天了。

她跟江如聽一起小步進了門,抬頭就撞進了施啟諮溫和的眼睛裡。

施啟諮見有客人來,早已從沙發上站起來,微笑著跟江鸞一行人打招呼,一模一樣地對江如鳴和江如聽點了點頭,毫無偏頗。

柳錚提醒道:“這得算是你江阿姨家的妹妹和弟弟。”

施啟諮笑道:“嗯,我記得,小時候見過。新年快樂。”

江如鳴禮貌回道:“新年快樂。”

接下來江鸞和柳錚聊天聊得倒是開心,但年輕一輩就比較尷尬了。江如鳴還好,她有江如聽陪著,對面的施啟諮就完全獨自一人坐著,時不時還要陪著媽媽聊兩句。

比起小孩子一樣排排坐在一起百無聊賴的江如鳴和江如聽,施啟諮相比來看就完全像個大人,安靜耐心地泡茶聆聽,適時配合著長輩的話題,像是不覺得這樣的拜年活動有任何無聊的地方一樣。

空氣牆。

江如鳴想,那種彼此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透明圍牆的感覺又出現了。儘管施啟諮就坐在對面,態度謙和有禮,但她依然覺得他遠在天邊,跟自已、跟江如聽都不在同一個維度。

果然是代溝嗎?

她腦袋裡天馬行空地想著。

“姐,你想什麼呢?”

江如聽的話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搖搖頭,把手邊的水果遞了一個給他。

“安安靜靜地吃你的。”

江如聽接過了水果,卻沒有吃,而是扭頭定定地看著江如鳴,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在她旁邊小聲道:“你老看那個男的幹什麼?”

江如鳴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他的膝頭。

“……小聲點兒!”

江如聽依言放低了聲音,認認真真又耳語了一遍:“你看那個男的幹什麼?”

江如鳴噎住了,解釋道:“……沒看。”

“沒看?”

江如聽擺正她的頭顱,讓她直視自已。

“這叫沒看嗎?你至少這樣盯了他五秒鐘。你要是這麼看著我,我都會懷疑我是不是欠了你錢沒還。”

江如鳴順勢伸出手掌,問他:“那你有沒有欠我錢呀?我親愛的弟弟,零花錢夠嗎?要不分姐姐點兒?”

她笑得很燦爛,歪頭作出要錢的樣子。江如聽把手掌蓋上去,無奈地小聲承諾道:“紅包預定,都孝敬我姐。”

他們倆還在小聲說話,柳錚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如鳴,如聽,晚上留下來吃飯吧,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江如鳴和江如聽立即雙雙停下來,一齊搖頭。

“哦,沒有的沒有的,您隨意。”

江如鳴低頭在手機上問江鸞:“我們要在這兒吃晚飯啊?”

江鸞抽空回了個“嗯”,就繼續開開心心地拉著柳錚繼續聊天。

吃飯前夕,長輩們都在廚房忙,江如聽無聊地趴在窗子前看風景,江如鳴轉身想給自已倒杯水喝,但在她行動之前,另一隻手就先一步倒好了一杯茶遞了過來,伸到面前時她還能看到那隻手腕上銀色的腕錶。

“給,不燙的。”

江如鳴抬頭,就撞進了施啟諮溫和的眼睛裡。他含笑注視著她,專注但不至於讓人感覺到不適。

“謝……謝謝。”

江如鳴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絲緊張,接過茶杯後立刻扭頭跑回了江如聽旁邊。

江如聽聽見她的動靜回頭,疑惑地問了句:“怎麼了?”

江如鳴搖搖頭也趴在窗臺上看風景。儘管她沒有回頭,卻還是能在頭幾秒的時候感受到落在自已後背上的視線,那視線過了一會兒才消失。

在別人家吃飯,多少都有點不自在。江如鳴全程沒有抬頭,抱著個碗認認真真地吃了個飽。

吃過飯以後,柳錚又十分關心地問了問她的學業,有沒有畢業,打算做什麼之類的問題。她還差一年畢業,暫時還沒想清楚,自然什麼都回答得含含糊糊。不過儘管如此,柳錚還是用那種閃著光芒的眼神看著她,讓她多少有些手腳無措。

臨走時,柳錚一家都出來送客。大人們走在前頭,江如鳴和江如聽走在後頭。

“小心。”

一隻手臂扶住了江如鳴的胳膊。她一扭頭,就看見了施啟諮的側臉。

她神思不屬地走路,不小心絆到了小區地面凸出一塊的地磚。施啟諮比江如聽更快地抓住她的胳膊,低頭看著她。

“腳有磕到嗎?”

江如鳴反應了一下才猛搖頭,“……沒,謝謝。”

江如聽拉住江如鳴的另一隻胳膊,看了一旁的施啟諮一眼。

“不好好看路啊姐,吶,這樣,你扶著我走,總不會再摔了吧?”

江如鳴的手被他搭在自已胳膊上,她注意力被轉移走,抽出胳膊來拍打了他一下。

“我又沒殘疾!”

施啟諮看著他們倆打鬧,沒有再出聲打擾。直到走到小區外江鸞停車的地方,江如鳴做到了車子後座,從車窗看到了外面站著的施啟諮,他站在自已父母身後,安靜而專注地看著即將發動的車子。

江如鳴低頭看了眼自已的手機,那上面還有剛在飯間加上的、施啟諮的聯絡方式。

“你好,如鳴。”

他的打招呼內容,江如鳴還沒回。

江鸞和柳錚雖然差了幾歲,但一直很投緣,即便闊別多年,也沒影響她們之間的感情。

初七的時候,江如鳴家的門鈴響了。當時家裡只有她和她爸在,而他爸那是正在房間裡睡下午覺。

她只好從沙發上跳下來,光著腳跑去開門。

她以為是自已點的外賣到了,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了著裝整齊、手提禮品的施啟諮。

江如鳴足足愣了幾秒才開口道:“啊……啊,你,你好。”

施啟諮抬起手上拎的東西。

“如鳴,你好啊。我媽讓我順道送點吃的過來,都是家裡手工做的,味道很好。江阿姨有打過招呼嗎?”

江如鳴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已的手機,發現江鸞確實不久前發來訊息說柳阿姨的兒子一會兒可能要到家裡來一趟,叫她記得開門,只不過她沒仔細看手機。

“哦……”她抬頭,“有的有的,那你先進來吧。”

施啟諮站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個頭立刻就讓江如鳴感到了空間的狹小和壓迫感。

她向後退了退,拘謹地拽著自已身上穿的睡衣。

施啟諮換好拖鞋一抬頭,就能看到她披著頭髮,穿著她媽媽的一整套睡衣,揹著手站在面前的樣子。

半天,她只憋出來一句:“我……我媽媽不在家。”

施啟諮原本只是注視著她,聽到這句話,直接笑了出來。

“嗯,所以呢?”

江如鳴:“我爸爸在家,但是他在睡覺,要幫你喊他嗎?”

施啟諮始終含著笑意看著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道:“如鳴,這個需要冷凍,先去放在冰箱裡,好嗎?”

江如鳴接過他手中的袋子,轉身跑到冰箱前,期間還手忙腳亂地套上了拖鞋。

“那你先……先坐吧。”

她也不知道怎麼招待客人,只是想著一會兒問問媽媽,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等她把東西放進冰箱,轉身回到客廳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施啟諮便回頭安靜地看著她。

她慢慢踱步走過去,坐回她原來的位置,跟施啟諮隔了兩個人的身位。

“我媽媽……可能還要好久才回來。”

良久的寂靜過後,江如鳴才猶豫著開口。

施啟諮頷首道:“嗯,我知道,江阿姨在跟我媽逛街。”

“你知道呀?”

江如鳴停下了要給江鸞發微信的手指,驚訝道。

施啟諮無奈地捏捏鼻樑,嘆了口氣,忽然換了種更為熟稔的口吻道:“如鳴,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小時候?多小啊?”

他手肘撐著膝蓋,輕聲道:“我們小時候認識的時候,不記得了嗎?”

哦,記得,夢裡江如聽提醒她的。

她點了點頭,就聽施啟諮困惑地問道:“……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可是,你現在好像……很怕我?這是為什麼呢?”

怕?

江如鳴搖頭,“沒有呀。”

施啟諮繼續問:“沒有嗎?”

她堅定地搖頭。

施啟諮於是笑道:“好吧,那可能是我誤會了。那……如鳴,能麻煩你給我倒杯水嗎?”

倒水?是的,他是客人。

江如鳴不太熟練地找出沒有人用過的杯子,倒了杯清水給他。他接過的時候很小心地託著杯底,並沒有碰到江如鳴的手。

“謝謝。”

電視裡還在播放著亂七八糟的綜藝,施啟諮扭頭看著電視螢幕,問道:“這是什麼節目?挺有意思的。”

江如鳴回答了節目名,好奇地問:“你看這個啊?”

施啟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誠實地搖搖頭。

“看得不多。所以……你可以推薦推薦嗎?”

既然不看為什麼要推薦?江如鳴腦子裡劃過了一瞬間的疑問,但立刻就消失了。她開始跟施啟諮聊起劇和綜藝,慢慢地竟然越聊越起勁兒。

直到江如聽跟同學見完面回家,施啟諮都還沒走。

開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聊天,江如鳴一回頭,就看見江如聽正在玄關換鞋。

“姐?誰來了?”

江如鳴看了眼施啟諮,他便自已應道:“如聽?你好。”

江如聽走出來,詫異地看了眼施啟諮。

“啟諮……哥?”

他喊出了之前江鸞介紹時讓他們姐弟倆喊的稱呼,雖然語氣聽起來有點疏離,但還算是客氣尊敬。

江如鳴解釋道:“啊,這個,啟、啟諮哥是來送東西的……對了,媽還沒回來嗎?”

江如聽搖搖頭,“我剛回來,不知道媽去哪兒了啊。”

施啟諮站了起來。

“嗯,東西送到了,我也要走了。”

江如聽扶著門口的架子,稍稍歪頭,審視地看著施啟諮。

“怎麼……我剛回來哥就著急走啊?這麼快?要不……再坐會兒?”

他慢慢走到江如鳴身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牢牢坐住,自已則站在她旁邊,跟她一起看著施啟諮。

施啟諮只看了一眼,就識趣地自已朝門口走去。

“不了,我還有事,你們忙吧,以後有空再跟我媽一起來拜訪,回見。”

江如鳴肩膀被江如聽按住,坐著道別:“再見。”

江如聽:“那就不送了,回見,哥。”

關門聲響,施啟諮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

江如鳴回頭拍拍江如聽的胳膊,疑惑地問:“你按著我幹嘛?”

江如聽順勢坐在她旁邊,面無表情地瞥了眼門口。

江如鳴又拍了他一下。

“說話呀。”

江如聽終於有了反應,擋住她的胳膊,忽然莫名其妙問道:“姐,你覺得他是好人嗎?”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江如鳴問懵了,她問:“啊?誰?施啟諮?”

“嗯,就他,”江如聽點頭,“你覺得他是好人嗎?”

江如鳴:“……這是什麼問題?”

江如聽盯著她不說話,她只能踹了他一腳,“怎麼又不說話?”

江如聽被踹了一腳,但一動沒動。他跟江如鳴一樣盤腿坐在自家沙發上,語氣格外認真地問:“姐,你真不覺得他不懷好意嗎?那眼神兒,我都要瞎了。”

江如鳴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回想起施啟諮剛才規規矩矩坐在這兒安靜聽她瞎白活的樣子,搖搖頭道:“別瞎說人家。”

江如聽把她拽起來,攥著她的胳膊唸叨著:“姐……你以後多少提防著點兒他嘛。你看不出來,但是我能看出來啊,他比咱們大那麼多,還早就工作出社會了,他要是有什麼壞心思,咱們倆都搞不過的。你小心點啊。”

江如鳴雖然覺得施啟諮人其實看起來很正派,根本不像江如聽說的那樣。但……他的話其實也有些道理。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轉而問道:“哎,你今天去哪兒玩啦?給我帶好吃的沒?”

江如聽最終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順著她的話岔開了話題。

雖然施啟諮臨走時說“回見”,但事實上,整個新年假期,他都沒有機會再登門拜訪。

江如鳴大四開學有事情要提前回學校處理。臨走時,江鸞幫她一起收拾行李。江如鳴正在疊衣服,江鸞則一邊給她遞東西一邊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好像不停在回覆誰的訊息。

江如鳴聽她手機一直在響,隨口問道:“媽媽,你跟誰聊天呢呀?”

江鸞:“跟……你柳阿姨啊。”

江如鳴已經很久沒見到柳阿姨了,只在江鸞的口中聽到過。她“哦”了一聲,點點頭。

江鸞卻一邊跟人聊天,一邊莫名其妙笑了出來。

江如鳴奇怪地問:“怎麼……啦?”

江鸞看著她,歪頭慈愛地問道:“大寶,你對……柳錚阿姨家兒子的印象怎麼樣呀?”

“印象?”

江如鳴皺了皺眉,品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什麼印象啊?幹嘛這麼問?”

江鸞見她這個反應,只好搖頭道:“那算咯,你要是沒那個意思就算咯,不強求。”

她放下手機,利落地替江如鳴打包行李。

這個問題儘管沒有後續,卻確實讓江如鳴心頭微動。

施啟諮嗎?

其實提到這個名字,她下意識就會聯想起悠閒無事的夜晚、溫暖柔軟的小毯子、清涼爽口的水果以及耳語交接的氣息。

是美夢,很舒服的美夢。

只是離開了夢境,在現實中見到他的時候,江如鳴總會清晰地感覺到隔閡和距離,以至於無法將他與夢中她所熟悉的那個人聯絡起來。他在現實中禮貌、謙和,但絕對談不上親近,以至於江如鳴甚至懷疑他也許根本沒有入夢,也許根本沒有受到那些夢境經歷的影響。

但,很奇怪地,江如聽和江鸞都莫名其妙覺得他們倆似乎會發生什麼一樣。明明作為當事人的她,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當時,她覺得這大概只是一個烏龍,是江鸞和江如聽瞎想的,施啟諮大機率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但很快,她就發現這個想法是錯的。

返校後不久,她由於實習的原因,需要出校租房。沒有過相關經歷的江如鳴可以說是磕磕絆絆地在熟悉學校外的世界的運轉流程,但尚且還沒有成功。

她跟媽媽抱怨過租房太麻煩的事情,沒想到的是,媽媽很快跟她說,柳阿姨的兒子可以幫她參考,叫她有什麼困難不要客氣,儘管找施啟諮去問。

施啟諮?

江如鳴這才瞭解到施啟諮的具體工作,以及他的工作地點。她本想著人家那麼忙,沒必要打擾人家,但施啟諮卻比她更快地聯絡到了她。

“如鳴,江阿姨說你在找實習,請問……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嗎?”

江如鳴找好房子,即將開始實習的前一天,特意請他吃了頓飯以示謝意。

施啟諮欣然赴約,卻在聽到她的道謝時擺了擺手。

“我沒幹什麼,你就這麼謝我,我會很心虛的。”

他雙手交疊著坐在對面,欣然一笑的樣子終於讓江如鳴感覺到了一絲熟悉。

夢裡的熟悉。

她壓下紛雜的思緒,認真道:“沒啊,耽誤了你好多時間幫我看房,所以一定要請你吃飯的。”

她一板一眼地說著,施啟諮平和地注視著她,最後才點點頭道:“好啊,既然工作了,那確實是大人了。”

他笑著舉起果汁杯,作勢要跟她碰杯。

“已經長成大人了,請我吃個飯是可以的。下次有機會……我再禮尚往來,好嗎?”

江如鳴捧起果汁杯,輕輕地碰了下杯。

“好呀。”

她聽見施啟諮說她是“大人”,心裡還挺美滋滋的。

在那之後,她開始陸陸續續跟施啟諮有一些聯絡,不多,但也算是熟人了。施啟諮很有邊界感,也很懂得聊天,偶爾約江如鳴一起出去也會選在江如鳴很愛吃的餐廳,總的來說,兩個人相處得一直很愉快。

但儘管如此,在施啟諮某一次出差回來,給江如鳴帶了一份價格遠超她目前能力範圍的“伴手禮”後,她還是感到了詫異。

昂貴的手錶躺在手心,讓江如鳴一時間有些遲疑。

施啟諮剛剛從機場過來,風塵僕僕,見狀略有些擔憂地問道:“……不喜歡嗎?”

江如鳴抬頭看著他,想問問具體的價格但又覺得人家好心送的禮物,只追著問價錢有些不太好。

施啟諮皺眉問道:“真的不喜歡嗎?”

江如鳴緩慢地搖頭,“呃……沒有,很好看。”

想要問價格的話在嘴邊反覆打轉就是不知道怎麼問出口,但施啟諮卻好似根本不打算告知她這塊表的價值一樣,只是認真解釋道:“抱歉,我不太會選女孩喜歡的禮物,如果你覺得不合心意,可以直接說,沒關係的,可以換。”

江如鳴猛搖頭,“不是不是,不用麻煩了,我……”

她現在覺得手裡的東西有些燙手,不知道該不該收。

施啟諮看出了她的猶豫,問道:“怎麼了?”

“這個……為什麼……”

她的話吞吞吐吐地沒有說完,施啟諮觀察了她一會兒,忽然輕聲笑了出來。

“啊……弄巧成拙了啊。”

他嘆了口氣,把江如鳴的思緒打斷了。她問道:“啊?什麼?”

施啟諮解釋道:“我只是想著,送一點小禮物,或許可以讓你對我的印象稍微好一些。但如果我這麼做讓你有負擔了的話,那……就是我的錯了。”

他無奈地聳聳肩膀。

“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放心。如果你願意收下就收下,不想要的話也可以還給我,不需要為難,好嗎?”

江如鳴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好半天才呆呆地問道:“你……為什麼——不對不對,啊!你是不是——”

長久以來正常的相處幾乎已經讓她忘卻了,施啟諮也曾出現在她的夢裡。他們一起聊天、看動畫片、揉捏著彼此的手指說悄悄話。如果施啟諮也記得這一切,那……

那他今天的行為是不是就都有解釋了呢?

想到這裡,江如鳴腦子裡又接連劃過了很多想法。

施啟諮其實對她的事情都很熱心,不是嗎?對他來說,其實江如鳴不過是個多年不見的媽媽朋友的女兒,可以說基本沒什麼交情。但只是長輩的一句拜託,他就二話不說跑前跑後幫她找房子、看房子,少說也浪費了好幾天的時間,甚至還幫她墊付了中介費,事後還一句話沒提。要不是江如鳴自已主動問中介費怎麼沒收,施啟諮完全是一副忘記了這回事的樣子。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成年人的世界裡,最敏感的問題就是關於金錢的問題。無論數目多少,一旦糾纏不清,最終都會損耗感情。

但……

江如鳴低頭看了看自已手心裡的腕錶,簇新、精緻。

她想,施啟諮就算再有錢、再大方,也不至於嫌錢燒手沒事亂給別人花吧?

“怎麼樣?”

施啟諮的聲音讓她抬起頭。她聽見他耐心地問:“要收下嗎?還是要還給我?嗯?”

江如鳴猶豫了半天,才小聲問道:“……如果還給你了,會怎麼樣?”

會從此跟她劃清界限?

她一臉不確定的表情讓施啟諮笑了出來。

他說道:“呃……那樣的話,我就多了一款女士腕錶?”

江如鳴問:“就這樣嗎?”

施啟諮遲疑地問:“不然……還能怎樣呢?”

他搖搖頭道:“禮物,本身就不是送出去一定會被接受的,所以不要有負擔。”

他反覆強調著“不需要有負擔”,反而讓江如鳴有點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還是收下了腕錶。

“……算了,我可能是太糾結了……哎呀,當我沒說過吧。還是謝謝你啦。”

她笑著把腕錶包裝盒重新扣好,耳邊卻聽見了施啟諮的嘆息聲。

她疑惑道:“嗯?怎麼了?”

施啟諮:“沒,就是……覺得有些愧疚。”

“愧疚?”

“嗯。”

施啟諮替江如鳴收好禮品袋,順勢將她隨身帶的通勤包和禮品袋一起拎在手上,陪同她一起去停車場。

“啊……我說‘不需要有負擔’,但這其實是一句廢話。”

江如鳴扭頭問他:“啊?”

施啟諮側過頭來,目光認真地凝視她,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停車場格外清晰:“話已經說出口了,禮物已經拿出來了,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藉此博得你的好感。那麼……無論如何,你都一定會因此而感到負擔。所以……”

他搖搖頭道:“我其實是在……投機取巧,對不起。”

江如鳴半仰著頭,能看清他的下頜線和鼻樑的線條。

“你……”

江如鳴終於打破了寂靜,輕聲問道:“你,喜歡我呀?”

話剛問出來,她就有些後悔,臉上熱騰騰的。但施啟諮沒有給她收回這句話的機會,笑了一下立即回應道:“嗯,是的。”

他回答得很乾脆,乾脆得讓江如鳴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照理來說,被表白應該要麼高興要麼為難,但施啟諮的態度如此坦蕩,反而讓她沒有了任何旖旎的心思,心裡一時之間沒有任何感覺。

既不高興,也不為難,聽見“我喜歡你”就像聽見“今天吃什麼”一樣心緒如常。

她暗自覺得驚奇,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施啟諮問:“如鳴,我這樣說,你覺得反感嗎?”

反感?

別說反感了,她連一丁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

她誠實地搖搖頭。

施啟諮笑著試探性地問道:“那麼,我可以繼續向你示好嗎?你會反感嗎?”

江如鳴想了想,繼續搖頭。

他替她開啟了車門,頷首道:“好,我知道了。我們先不提這件事了,先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江如鳴沒有見過這樣的告白,沒有隱隱的心動,沒有激動的爆發,只是平平常常地說出口。

實在是……太一般了。

如同他的告白一樣,施啟諮的追求方式也很一般,只是不溫不火地時常約她見面,手機上偶爾問候,送些無足輕重的小禮品。

他的每一個行為都毫不掩飾地在表達“我在試圖博得你的好感”,但也正由於太坦誠、太明白了,反而讓江如鳴感覺不到侵略性。

直到施啟諮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租的房子裡,踩著她閒置的、不合他腳的拖鞋,熟練地替她整理書桌上的雜物時,她才看著他的背影,倏然意識到——

施啟諮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完全蠶食掉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悄無聲息地踏入了她的私人領地。

“想什麼呢?晚上想吃什麼?出去吃?”

江如鳴回過神來,“……哦,都好呀。”

施啟諮仔仔細細替她理順了桌上纏繞的電腦手機充電線,轉身走到江如鳴面前,彎腰問她:“那,需要換衣服化妝嗎?”

江如鳴搖頭道:“不用啦,我們直接走吧。”

施啟諮點頭,“好。”

江如鳴站起來的時候下意識扶了下施啟諮的胳膊,但沒扶準,不小心碰到了一點他的手。

面板相觸的那一瞬間,兩個人的身形都頓了一下。

在江如鳴想出應對之法之前,施啟諮先一步自然而然地動了動手臂,將江如鳴的手順勢滑到手臂上,託著她道:“走吧。”

一瞬間的小驚慌很快被按下去了。

江如鳴本以為這個小插曲會就此過去,但好好地吃完了飯,施啟諮卻在起身離開的時候不經意間隨口問了句:“要扶一下嗎?”

她瞬間就又想起了剛才的事。

江如鳴略有些惱怒,悄悄瞪了施啟諮一眼,快步走在前面。

直到車子回到了江如鳴租的房子樓下,她也仍然沒有完全抹去心頭的異樣。

施啟諮問她:“好了,很晚了,上去吧,我們明天見。”

江如鳴問:“明天?明天干什麼呀?”

他手指點在方向盤上,對她道:“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有個熟悉的壁球館,朋友搞的,休閒設施都比較全,有興趣嗎?”

“哦,嗯……好吧。”

施啟諮微微皺眉,問道:“怎麼了?興致不高的樣子?不想去嗎?那我們換個地方?”

江如鳴扭頭看著他。

車內的燈已經亮了,照在施啟諮的臉頰上,投下明顯的陰影。他關切地又問了一遍:“如鳴,怎麼了?”

江如鳴解開安全帶,端正地轉過身去看著施啟諮。他不解地問:“……如鳴?”

一根手指打斷了他的話。

江如鳴低頭輕輕地戳了戳他的手背,清瘦的手背就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做什麼?”

施啟諮的聲音很輕,人沒有動。

江如鳴沒回答,又戳了他一下。

那隻手立刻反應很快地反手捉住了江如鳴的手指。他的聲音更近了,帶著近距離說話時帶著的氣音。

“幹嘛?”

江如鳴笑著,眼睛裡被燈光照得有些亮。

“那你幹嘛呀?”

施啟諮盯著她,手掌試探性地慢慢向上移動,直到……完全包裹住江如鳴的手。

到這個程度,他就不動了。

他問:“這樣,可以嗎?”

江如鳴自已主動戳他,等到他真的順杆爬上來,自已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她移開視線,悶聲道:“……嗯。”

她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但……施啟諮卻反而鬆開了手。

江如鳴迷茫地望向他,就聽他道:“如鳴,我不想糊里糊塗的。”

她望進施啟諮的眼底,冷靜、溫和,卻如同一張細密柔韌的網,堅定地不容許一絲迴避和退縮。

“我不會隨便牽手……或是,接吻。如鳴,你得告訴我,你允許我這麼做,是……以什麼理由呢?”

他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卻一步步條理清晰。

“是……曖昧嗎?氣氛到了就可以輕微觸碰,白天清醒過來就當做沒發生,有今天沒明天的那種嗎?”

“還是……你在給我臺階呢?”

他盯著江如鳴的眼睛,低聲問:“你在告訴我,我們的關係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我可以提出正式關係的請求了呢?是哪種呢?告訴我,好嗎?”

車廂內的空間很狹窄,江如鳴無論如何都避不開他的目光。

她聽著他的呼吸聲,小聲道:“……嗯,你可以試試,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

她的表情有些苦惱,反而讓施啟諮笑了出來。

“不確定?”

江如鳴閉上了嘴。不負責任地說,她確實是不確定。她不討厭施啟諮,甚至……挺喜歡跟他在一起的,也覺得他長得挺帥的。但是真正提出正式交往關係,她的感受其實不是很強烈,說不上自已到底想不想要。

施啟諮低頭沉思了下,開口道:“那麼……我們試試,好嗎?”

江如鳴問:“試試?”

“嗯,既然不確定,那你可以跟我試試,不合適就算了,好嗎?”

試試嗎?

好像……也可以。

江如鳴在思考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施啟諮問:“答應了?”

她:“嗯。”

施啟諮:“那麼,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嗎?”

她:“應該……是了。”

施啟諮笑了,目光熠熠。

“那麼,可以抱一下嗎?試試看,你討不討厭?”

江如鳴不太熟練地湊過去,輕輕靠在了施啟諮的肩頭,鼻端聞到了他身上香水的味道。

施啟諮的臂膀環抱住了她,力道很輕。

“討厭嗎?”

她感覺了一下,誠實地搖搖頭,頭髮在施啟諮的頸窩來回地蹭。

施啟諮笑著理順她的頭髮,柔聲問:“那……我再抱緊點,可以嗎?”

江如鳴點頭,黑乎乎的頭顱就又在施啟諮頸窩動了動。

施啟諮用力了些,安靜地安撫她的後背,呼吸聲平穩如常。

“感覺怎麼樣?”

江如鳴向下靠了靠,耳朵貼在他的胸膛,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你體溫好高呀。”

她仰頭信賴地看著施啟諮,說出了自已的真實感受。

施啟諮沉默地理好她的頭髮,半天,才鬆開手。

“好了,很晚了,上樓去吧。明天我再來接你,好嗎?”

施啟諮永遠有這樣的本事,能夠無聲無息的麻痺她的知覺,明明從不熟悉的長輩家的哥哥幾個月內躍升成為男朋友,但江如鳴偏偏從頭到尾都沒有感覺到違和和抗拒。只有在某個時刻,她偶然回想發生過的一切,才會驚奇地感嘆——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明明身處其中的她沒什麼實感啊。

就連真的跟他確認了關係,她也短時間內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直到某一天傍晚,施啟諮工作不忙,來接她下班,她坐在車子裡忽然想到——這是她的男朋友,她好像……可以對他做很多事情。

她看著坐在身邊挽著袖子打方向盤的施啟諮,用一種像是在重新認識他的眼神上上下下看著他。

施啟諮注意到她的眼神,問道:“怎——”

聲音停下了,因為江如鳴忽然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蜻蜓點水,她就“咻”地一下躲了回去。

施啟諮反應了一下才無奈地笑了笑。他先是坐在位置上目視前方,然後忽然無聲地湊過來照貓畫虎在江如鳴的臉頰側也親了一下。

“好了,上樓嗎?”

江如鳴盯著他,揉了揉自已的臉。

“……哦。”

下了車,她往樓道里走了幾步,忽然又猶豫地回頭,對施啟諮道:“你要……上來坐坐嗎?”

“坐坐……?”

施啟諮擋住了下半張臉,確定了一下問道:“可以嗎?”

江如鳴:“你就說,來不來嘛。”

施啟諮立即笑了。

“當然……好啊。”

他跟著江如鳴一起下了車,在並肩走到樓道口光線比較昏暗的地方的時候,江如鳴忽然又趁著黑暗湊過去親了下他的臉。

但這次,施啟諮的反應非常快。他立即扣住了江如鳴的後腦勺,扭頭將臉頰吻變成了真正的接吻。

持續的時間並沒有很長。江如鳴被託著後腦勺,所以並沒有覺得脖子痠痛。她只是眨著眼睛看著施啟諮,聽見施啟諮低聲問道:“走吧,寶寶,先回家?”

他向下牽住了江如鳴的手,詢問地摩挲著她的手背。

“回家……還親親嗎?”

江如鳴認真地問。

施啟諮笑了。

“這麼可愛?”

他在江如鳴疑惑的目光下回答道:“當然會,不過你不是餓了嗎?不先吃飯?走吧,小心臺階。”

進家門的那一刻,江如鳴想,試試?那現在看來,試試的結果……還不錯?

“家裡廚房能用嗎?”

江如鳴回過神,回答道:“哦,不能。”

“……好吧,那我們只能點外賣了。過來,寶寶,想吃什麼?”

江如鳴拋開了所有的想法,小跑過去認認真真地選外賣。

嗯,先吃飽比較重要,其他的,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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