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時夏暑起,棉褪紗舞,
“父王,您什麼時候起駕還都?”
扶蘇小心翼翼的拆解著元嫚肩膀上的繃線,摩挲著刀口箭傷,細細撒上些藥粉,
隔著紗帳,嬴政抹著茶盞,微微觸眉,
“怎麼?寡人在此,影響你單槍匹馬攻陷邯鄲了?”
兩日酣睡,扶蘇總算是有了幾分血氣精神,
嬴政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也總算嚥下去了半段,
要不是元嫚傷勢過重,受不得絲毫顛簸,嬴政都想直接綁著兩個瓜娃子回宮去了,
“嗯,有您在,哪輪得到我出頭啊,您在邯鄲城下喊一嗓子,趙遷都得嚇得尿崩。”
扶蘇為元嫚披上衣衫,從袖中摸出兩枚珠玉藥丹,餵給了仍處於昏沉狀態的少女。
“放肆。”
嬴政壓了壓聲音,怕驚擾到元嫚,怒視了紗帳內一眼,
天底下敢這麼調侃秦王的,除了秦妃昭華,也就只有這個“逆子”了。
“阿姐力竭氣虛,幾處傷口傷到了臟腑,需休養個月旬,以防落下病患。”
徵瑟推著小車,支開紗帳,散了散屋內血氣,
扶蘇挽著一頭蒼髮,臉色慘白,重傷消神,氣虛遊絲,
“你那重甲浮屠,百數存九,赤戈騎僅剩二十數,千騎之軍,由能戰者,不足百數,主將副將,皆重傷,自古戰者,先死甲冑,沒聽聞過軍尚勇,將帥皆亡的兵法,若再讓你胡鬧下去,吾大秦朝堂之上,可還有出征將帥?”
井陘決戰,別說嬴政沒看明白,整個天下都瞧的雲裡霧裡,眾說紛紜,
“甲對甲,軍對軍,李牧為保全井陘城內數十萬軍甲庶民,不惜隻身赴死,亦作交換,我大秦軍將勇士也敢直鋒撞陣,勝敗生死,趙民皆看在眼中,我大秦國威,勝其趙君千百倍。”
扶蘇咧嘴一笑,兩兩對比,自家君主疑忠奉奸,視生民為螻蟻,
反觀敵國仇主,雖居勝勢卻仍與忠勇敵手捨命相對,君子之戰,刀戈正向。
“你以為寡人不知?李牧之所以被逼迫到如此境地,不得不悲壯收場,皆是受你背後詭計,於邯鄲朝堂之上擾亂人心,禍亂言行,甚至暗暗派遣羌瘣橫斷攔截,阻攔李牧回邯鄲訴職解疑。”
嬴政冷笑一聲,君子之爭?
李牧死的多憋屈,只有他自已知道,
城破了,帥亡了,屎盆子全叩在了趙遷身上,
李牧之死,趙民恨趙王甚至遠勝秦軍,
多少年後,後世之人會言,趙非亡於秦,而亡於君,趙人舉戈相望恨茫然,不過三世,這點餘恨也便不了了之了。
“打人不打臉。”
扶蘇聳了聳肩,您知曉就好,何必說出來,
世間當然也有一些慧眼一眼便看明瞭其中的陽謀關竅,這並不重要,
觀眾只會看臺上的大戲熱鬧,沒人會在意你在幕後準備了多少手段,佈置了多少暗箱,
“那些饑荒趙民,寡人令龔延,烏梡牽引至函谷關西,後分六地安置,併入我大秦莊戶,建莊耕田。”
嬴政自顧自的開口說了一句,瞧了眼扶蘇神色,
少年左耳聽,右耳冒,對於這些流民,扶蘇並不上心,
戲演完了,道具怎麼安置,都是次要,
嬴政的意思是將這些趙民分割散佈,以秦律莊戶待之,既方便看管,又能為秦勞役,以防生亂。
“井陘內十萬降卒,父王打算如何安置?”
這才是當前最為緊要之事,十萬壯甲,稍有差池,就是一個大雷。
“你演的一出好戲,寡人倒是想聽聽你要如何解決這個燙手的山芋。”
嬴政斂了斂神色,饒有興致的看向了扶蘇,
以扶蘇的性子,殺降這種事,他做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兒臣與李牧有諾,城內無屍革,且將這十萬降卒卸甲驅趕至平陽。”
扶蘇摸了摸下巴,殺,還是要殺的,殺多少,怎麼殺,這都是個技術活。
“要殺?”
嬴政挑了挑眉,十萬之數,在扶蘇口中,輕言如螻蟻。
“請楊和端將軍押送,僅護千卒足矣。”
扶蘇沒有答話,嘴角掛著一抹淺笑,滿眼深邃。
見扶蘇此神情,嬴政便知曉其又要作妖了。
“千衛?”
嬴政略有疑惑的詢問一句。
“我會派遣十餘位口舌善言的細作穿插降卒之中,或以趙君王令鼓動人心,或以李牧之死激起忠怨,故意放出空隙,放追隨忠心之軍逃竄。”
扶蘇摩挲著衣袖,既不能落天下人口實,又不能任由這顆暗雷插進秦營,他自然需費心琢磨一番,
“而楊和端率軍外圍,早已有強軍偽面隱旗,靜待逃獸,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嬴政敲著手指,眼眸一眯,便知曉了其中兇戾,扶蘇這是打算篩漏誅忠啊,
“愚忠死孝,孺牛之軍,難馴難救,唯有一死。”
扶蘇點了點頭,或許這才是那些所謂的“忠義”之士最為體面的結局。
“若如此,十萬之數,可入平陽者,不過五成。”
嬴政起身眺望,背手嘆言,
“五成?”
扶蘇微微一愣,
“那十萬降卒皆見趙君不仁,又目睹李牧因此悲壯殉國,憑添怨念,竟還有五成人數心向效忠?”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楚,聽得明白,趙遷昏庸,非治國明主,
明知道餐桌上是一坨屎,還有半數人願意舍下性命前仆後繼,這就讓扶蘇有些難以理解了,
“天地君師父,忠孝仁禮信,忠於王權,媲抵敬天,沒有哪一國的律法會頒佈,君不仁可偏私,只有君無過臣需忠節,李牧與白起一般,死於仁節,忠已心而大過忠君王,可稱逆。”
嬴政的一席話聽的扶蘇脊背生寒,毛骨悚然,
於扶蘇這個後世人眼中,趙遷就是一坨屎,而在天下萬民眼中,他即使是一坨屎,也有著王權二字為其鑲嵌著金邊,金貴威嚴,莫敢言逆。
“稟王上,趙國使臣到。”
扶蘇呆愣之時,王翦輕身走進營帳,開口說到,
“走吧,一起聽聽,寡人倒要瞧瞧這個趙使還能說出什麼章程。”
嬴政嗤笑一聲,回首與扶蘇言語了一聲,
將敗之臣,洗辱還恥,此等人生快意,嬴政自然想邀天下人共賞。
扶蘇默默無言,回頭看了眼低眉垂首的徵瑟,見女子微微搖頭,其心中倒是生出了幾分疑竇,
趙國朝堂之上竟沒能傳回訊息,來訪之人,怕是身份不簡單。
大帳之內,嬴政一襲黑樸長袍端坐大位之上,沉威盈眸,睥睨如俯,
右側以桓齮為首,李信收尾,老壯青黃共兩帥八將靠席而坐,虎目眈眈,猙猙如惡,
左以扶蘇仰靠懶坐,擎著臉頰,側目凝望,慵慵不羈,春風拂柳,
蓋聶衛莊二人懸劍立於扶蘇身側,閉目凝神,風姿卓卓,
“傳,趙使覲見。”
一聲高喝,秦營金戈掛鉞,寒甲駐禮,凜凜兵鋒,赳赳威勇,
視線之中,一嫋嫋身形蒙紗遮面,素絹白雪裙袍映託秀梅,
青絲流瀑,黛眉畫遠丘,
盈盈秋眸,一捧落葉點青池泛起漣漪圓圓,玉輪掛月,半抹冷清蕭瑟羞煞漫天繁星,
男女對視,春風枯井驚見秋聲落霜,兩兩相望,恍惚大夢佳人踏雪而歸,
“嘖。”
扶蘇眯著眸子,咂了咂嘴,
大趙擁玉人,拂月倚霜枕,
天下女子才色一石,大趙拂女獨佔八斗,
雙魁首,玉傾人,拂月女,醉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