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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書回了君子巷，大雜院裡坐在院裡等生意的姑姑們見林小書皆是眼神古怪，繼而罵罵咧咧地回了屋，她早習以為常。
林小書換下身上的女士衣衫，裹上厚厚的抹胸，換上了男裝。
又打了盆水，將臉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洗掉，繼而將髮髻弄散束髮，直到徹底恢復男子的裝扮，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她端著水出門，正好對面的門也開了，走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見到這大雜院裡出來個少年郎，鬍子一吹，將身後同樣衣衫不整的女子撈進懷中，狠狠地親了一口。
“如絲，這小白臉是做什麼的，誰家正常人跑這君子巷來住，是不是有病？“
如絲軟軟地靠在嫖客懷中，看向正在倒水的林小書：“他呀，應天書院的學生，將來的大官人，可不興說人家有病。”
那嫖客罵罵咧咧地走了，如絲看著對面關上的房門，眉頭緊皺。
兩年前，房主帶著這姑娘來的時候，說是千里迢迢來應天書院讀書的女學生，手頭緊，聽說君子巷租金便宜，就來這兒了，這就已經夠她們咋舌的了。
哪個清白大閨女往她們這淫窩跑的，不怕髒了自已的名聲嗎，還是最愛惜名聲的讀書人。
可更讓她們咋舌的還在後頭，這姑娘整日早出晚歸，跟個隱形人似地，偶爾見到的幾次都是著著一身男裝，儼然一個讀書少年郎。
今日這般盛裝女子打扮，與平日裡的陰鬱少年郎不同，更與兩年前衣衫襤褸的女子打扮不同，簡直是十足十的大美人一個，叫人挪不開眼。
林小書開啟書，看了幾頁，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她甩了甩頭，腦海裡蹦出來宋津和他夫人攜手而來的畫面，心裡一痛，又逼著自已繼續看書。
倒是要感謝這個狗男人，當初若不是他讓自已來應天等他，她就不會知道應天竟然還有個收女學生的書院。
更不知道女子亦可同男子同堂而坐，聽師授課，甚至可以參加應天府舉辦的女子科考，入府為官。
即使做的官都是些謄寫，抄書的雜事，但女子能拋頭露面自已掙錢養活自已，不靠孃家不靠夫家，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至於當年她怎麼進的書院，那又是一番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想到這裡林小書嘴裡又泛起了苦來。
林小書起身，抄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一杯接著一杯，卻怎麼澆不滅心中那股不甘心的怒火。
喝著喝著她突然扔了手裡的水杯，砸牆而碎，水漬順著牆壁落到她方才被換下來的女裝上，浸溼了好看的薄衫。
她冷眼看著眼前糟糕的一切，看了許久許久，一動不動。
良久林小書才重重地撥出一口氣，何必。。。
何必為了一個狗男人把自已弄得這麼糟糕，這麼漂亮的衣衫被弄髒了，還不是要自已收拾殘局，他哪裡知曉什麼。
林小書呆了許久，索性拿個包袱收拾好衣衫出了門。
她找了份蓮花湖花船撒花的工，人家船老闆嫌她的女裝不好看，給她置了一身新衣服，每次出工都得穿這身衣服，今日是因為她原來的衣服被弄溼了，只好穿著這身女裝回來。
反正看不進去書，把衣服還回去，省得給自已添麻煩。
可才到蓮花湖，船老闆見她來跟見了救星一般，說今夜客人出奇的多，來了不少貴人，催促著讓她趕緊換衣服上工。
林小書倒是挺樂意掙錢，可衣服溼了，船老闆雖然生氣，可對著這張清冷白淨的臉愣是發不起脾氣來。
只是讓身邊的下人趕緊再拿套衣服給她換上，林小書換了衣服，帶上幃帽，提著花籃上了船。
薄薄的紗幔叫她看不清船客的模樣，可她在船頭坐下來的一瞬間，聽見男子的聲音，便立馬抬起頭來看向坐在船中間的小屋。
一男一女背對她而坐，正是宋津和他那高門貴婦的妻子。
怎麼她在應天待了兩年，都沒找到宋津，今天一日之內就能碰到他兩次了，見鬼。
“夫人，你不想知道今日那個女子是誰？”宋津的聲音傳來，林小書撒花的手都抖了一抖。
”夫君不說，我便不問。“林摘星靠在宋津懷中，情意綿綿，叫宋津不忍再騙下去。
“當年我去應天下屬的一個縣鄉查案，遭遇賊人所害，被她救下，我跟她互通心意私定終身對著天地拜堂成親，後來我離開了，沒有回去找她。”
“終究是我負了人家，是我對不起她。”
宋津這話一出口，林摘星才鬆了口氣，能說出來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說明他真的不在乎了。
“夫君，跟我成親，你後悔了嗎？”
“從未。”宋津輕輕地啄了一下懷中女子的額頭。
“你是我歷盡萬難才娶回來的夫人，我怎會後悔，我只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遇見你，沒有在她之前遇到你，這樣我的人生就不會有這個汙點了。”
汙點，呵呵。
“夫君既然覺得這是個汙點，不然星兒替你擦了這個汙點如何？”
林摘星的聲音裡透著甜膩，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她雖將門之女，卻從未舞刀弄槍，可為了宋津，她這雙手，願意沾染血腥。
林小書的身子僵硬了起來，撒花的動作都停了。
是要殺她的意思？
宋津看著幽深的湖水，淡淡地說著話，眼裡的一絲複雜情緒，出口卻是溫柔細語。
“不，就讓這個汙點永遠存在，永遠提醒著我對你星兒你的虧欠才好。”
林摘星被甜言蜜語包裹著，靠在宋津懷中一副幸福安詳的模樣。
適時裝傻才是夫妻二人之間最好的相處之道。
船兒繞湖一週，晃晃悠悠地前行著，林小書的一顆心越來越冷。
林小書不知道自已籃子裡的花是什麼時候撒完的，她魂不守舍地伸手抓向早已空空如也的花籃，反覆抓了幾下都撲了空。
“瞧，那花姑娘莫不是個傻子，花都沒了，她還在抓。”林摘星銀鈴般的笑聲落到林小書的耳朵裡，一字一句都帶著諷刺意味。
兩個人膩歪一番，白日裡的鬧劇也算就此過去，林摘星的心情很好，自二人成親，宋津常年在外奔波，在京的日子很少，夫妻倆聚少離多。
莫不是太后姑媽憐惜她，知道她思念夫君，得知宋津從西北被派到離汴京不過幾百里的應天來，特許她來應天看望夫婿，才有了今日少有的溫存。
難怪大師說，近日適合懷子。
今夜怎麼也得把這洞房花燭夜給補上了。
二人遊船完上岸，完全沒注意到船尾處帶著幃帽的撒花女在盯著他們看。
岸上，他們同不知何時立在岸邊朝黑衣少年行了個禮，說了幾句話便一道離開，那少年好像是注意到什麼，回頭往林小書的方向看來，四目相對，可距離太遠，什麼也看不清。
林小書捏著花籃的手泛白。
汙點？呵呵。
憑什麼，要這樣作賤她。
宋津，過去這兩年，她全憑他的一句“去應天找他”撐了兩年，他卻娶了新婦，夫妻琴瑟和鳴，她可以就此放下，不做強求。
可他說自已是他人生的汙點。
她怎麼甘心成全，不，她得做些什麼。
至少讓宋津為此付出代價。
林小書看著逐漸遠去的身影，那黑衣少年的臉同白日裡將她壓在 君子巷的男子重合在一起。
沒記錯的話，宋津喊他六殿下。。。
一個瘋狂的念頭湧入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