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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皇宮。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個個筆挺的雙手背後，站在承明殿前。
小皇帝一身龍袍拖地，深深嘆氣。
“梅先生，你真的要走嗎。”
“嗯。”
小皇帝盯著自已的腳尖嘀咕：“太醫診治慢些就好了，你能多陪陪我...”
梅伍辛眺望遠方，那是大齊的方向。
“陛下這個位置，終究是孤家寡人的命運，任何人都不會一直陪著你的。待陛下成年立後，有自已的妻兒，便能得到一絲慰籍。”
“臣也該去與自已的妻兒團聚，待在一處。”
寬大的朝服展開，梅伍辛彎腰垂頭，行最後一個君臣禮。
“陛下，保重。”
單薄的身影走向臺階，一步一步，小皇帝咬唇忍住熱淚。
在最後一階臺階處，梅伍辛的腳步停住。
“等一下！等一下梅先生，朕還有事請教。”
隨著小皇帝的跑動，玄黑龍袍上的那條金龍好似活了一般舞動。
他一口氣跑下來，死死攥住梅伍辛的袖子。
“梅先生，皇姑姑要搬去南方，這事可批嗎。”
“陛下決斷。”
“還有還有，季將軍的女兒，季明月還在牢中。太子哥哥崩世的真相已經審理清楚，可季明月殺害一國儲君也是事實，該如何判？”
“陛下定奪。”
“朕是如此想的。太子哥哥侮辱強迫季明月在先，季將軍為國捐軀，應該善待他的遺孀。所以季明月死罪可免，罰入宮中為奴如何。”
“陛下仁慈，是大晉之幸。”
小皇帝的眼淚毫無預兆的湧出，嗚嗚咽咽的一把抱住梅伍辛的胳膊。
低聲喊著：“梅先生，皇長兄，別走好不好，我害怕...”
他怕此去是訣別，他怕自已擔不起江山重擔，他怕沒有機會彌補皇長兄從前受過的諸多苦難。
皇姑姑刺傷梅先生那日，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梅先生說，胸口這一刀，算是身為侄兒的他承下的長輩怒火。
皇姑姑因大齊太子逼宮而流產，將一切都怪在藏匿她心上人的梅先生身上。
可梅先生不肯認下這個過錯，指認是皇姑姑偏要來摻和導致的後果。
還說，十多年前，是皇姑姑撇下他這個侄兒，他沒記恨報復，皇姑姑應該開心。
梅先生重傷不醒，足足救了三天三夜才將人救回來。
在梅先生昏迷期間，他尋找十多年前的事情始末，才瞭解到真相。
那年他還未出生，連他的母妃也還未見到父皇。
父皇在柳陽稱帝，卻突然要遷都丹陽。
遷都前一日的晚上，父皇帶一隊親信，皇姑姑和太子哥哥及其母妃悄悄從暗道離開柳陽城。
離開之時，毀掉了那條暗道的入口。
第二日一早，柳陽的後城門，聲勢浩大的駛出父皇的車駕。
正門，是遷都的隨行大臣，將士。
大齊的敵軍就在這時出現，殺來。
他們直奔後門車駕，見人便砍，場面混亂慘烈。
而正門那些將士護衛大臣們且戰且退，退向的是丹陽方向，把柳陽城扔下。
大開的城門似乎在熱情招呼敵軍的到來，讓他們順暢無阻的入城屠殺百姓。
從皇姑姑與梅先生的對話裡，他明白為何父皇會做出如此忘恩負義的事。
父皇帶皇姑姑流浪街頭時，是梅老先生收留，看出父皇天資不錯，重點培養。
後來父皇入贅梅家，成為讓人津津樂道的梅家女婿。
梅老先生希望天下早些平息戰亂，推舉父皇上位，幫他稱帝成事。
人性的貪婪在這時體現。
亂世的英雄很容易招來女人的崇拜追隨，投懷送抱者不計其數。
一開始父皇還礙於梅老先生的存在而矜持，拒絕，後來便越發覺得憋屈。
從不想被旁人管教束縛，到記恨，想除之而後快，不過一個念頭的時間。
手下人探查到大齊敵軍從濱河殺過來的訊息，父皇卻刻意隱瞞梅家人。
想借大齊之手除掉礙手礙腳的梅家人。
於是才有了遷都之變。
大皇兄是父皇的兒子血脈，父皇本欲帶走的。
但趁著夜色偷偷離開之時，並未尋到人。
原來是太子哥哥將大皇兄鎖在木箱子裡，害的大皇兄在敵軍屠城時差點燒死。
最終雖撿回一條命，可大皇兄的母親被敵人俘虜，虐殺。
這筆血海深仇，大皇兄揹負了十幾年。
小皇帝哭的越發不能自已，從抱胳膊的姿勢堆坐下去，抱著腿。
“皇長兄，我替父皇和太子哥哥給你道歉，我把本該屬於你的皇位還給你。你別走，別走...”
十二歲的男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哪還有皇帝的威嚴。
梅伍辛蹲下身來，將他雙臂扶住，緊緊攥著。
“原來那日的事情，你都聽到了。起來，如此讓旁人瞧見，不成樣子。”
金貴的龍袍被小皇帝拿來抹鼻涕。
抽抽噎噎的搖頭：“別走，別走。”
梅伍辛將他扶起，難得露出寵愛的笑容。
撥撥小皇帝的臉蛋道：“不是小孩子了，是一國之君。我說過什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你照照鏡子，哭的像個花貓。”
小皇帝嘴一癟，乾脆攔腰抱上。
梅伍辛的腰很細，小皇帝兩手圈住，五指叉在一起，像條腰帶。
“我知道，我知道皇長兄的孩子在大齊手上。他們要人為質，我去。皇長兄更適合治理國事，我只是一個孩子，我不行。”
“你行。”
“我不行。”
梅伍辛嘆氣。
抬手拍著小皇帝的後腦勺，耐心的解釋。
“大齊皇室那些人，個個自負自傲。豐烈以前與我是同窗，早便記恨我了。此次來信要人去大齊為質，其實是讓我以大晉皇子的身份為階下囚。”
“你還小，他們覺得你在位也無礙，對大齊沒有威脅。我若上位，他們定會集結軍隊，再來攻。”
“聽我的話，好好學習治理之道，坐好這個位置，扛起這份責任。儘快成長起來，讓大晉百姓安居樂業。”
“我走後，梅伍辛這個名字，會因病去世。”
“在大齊，蕭仲安的名字將會進入質子名單。”
“凡事多與眾臣商量，文有舒相，武有莫相。今年新入朝的幾十位貧寒出身的才子們，也需要你的看重，提拔。”
“哥哥相信，你能做到。”
腰身上圈著的力道更緊了些。
小皇帝的臉埋進厚厚的官服內，悶悶的答應：“哥哥，我聽你的，我能做到，我會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