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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棣徹底摸不著頭腦，一臉手足無措的樣子。
徐達也是滿臉困惑地看向朱桁。
朱桁卻顯然心情不佳，黑著臉拍案而起：“還不是因為馬政這種敗家玩意兒，朝廷這般虐民，大明要是還不亡，簡直是沒天理！”
聞聽此言，兩人臉色驟變。
“不可隨意評論國策！身為大明子民，為國家服徭役乃分內之事，豈能抱怨？”徐達立刻面色大變。
他一向行事謹慎，從政多年從未有過出格之舉，家中幾個兒子亦是言行低調，沒有絲毫紈絝習氣。
如今這位未來女婿甫一開口，就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再加上之前朱桁強行要求佃戶簽署欠條的行為，
更是讓徐達對於聯姻之事心生猶豫。
“你是哪位？”朱桁皺眉看向徐達。
朱棣忙道：“這是你的嶽...”
“我是老四的幹叔叔，姓徐，路過此處，特來拜訪。”徐達直接打斷朱棣。
朱棣一愣，心中疑惑地看向徐達，卻不敢再說什麼。
“自已人，坐吧。”
朱桁招呼二人落座，並吩咐靈兒倒茶。
“兄弟，你是不是手頭緊？如果你缺錢，我這裡有，總之總不能去盤剝佃戶。”朱棣語重心長地說：“你平時可不是那樣的人。”
徐達出身農戶，最反感的就是那些盤剝佃戶的地主，對此他也十分不解，畢竟朱桁平時從不苛待手下人。
今日之事，他覺得有必要讓朱桁解釋清楚。
但還沒等朱桁說話，旁邊倒茶的靈兒已氣憤填膺：“什麼盤剝，少爺分明是在幫他們。”
兩人聽後更加困惑。
朱桁揮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倒你的茶，一會兒去各家各戶收欠條。”
靈兒心疼地看了朱桁一眼：“少爺，您不用那麼幫他們的，馬政本來就是攤派給他們的任務。”
“你知道什麼，讓你去就去。”朱桁語氣堅決。
靈兒只得嘆了口氣，放下茶壺，出門去了。
朱棣和徐達仍然滿臉疑惑地望著朱桁。
盤剝佃戶居然成了幫助他們？
看來這其中似乎有他們所不知的情況。
“看什麼看。”朱桁無奈地說：“還不是因為馬政害民，我幫幫他們，省得他們家破人亡。”
朱棣和徐達越發困惑。
他們自然知道馬政之事，只是沒想到會嚴重到讓百姓家破人亡的地步。
朱桁瞥了他們一眼：“一看你們就沒在官府養過馬。”
“馬匹可是稀罕物，特別是戰馬，每天得喂上好的草料，還得摻豆子，半夜還要再喂一次。”
“沒事還得給它們洗澡，即便如此還容易生病。”
“那些佃戶從早忙到晚，窮得叮噹響，哪有精力和財力去養馬？”
“不過朝廷官員為了避免百姓真養不起馬影響自已交差，在分配徭役時，也會根據每戶的家產來確定養馬指標。”
“所以你收取他們的大部分家產，實際上是在幫他們承擔大部分養馬指標。”
朱棣瞬間恍然大悟。
徐達看向朱桁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如果真是這樣，朱桁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如此設身處地為佃戶考慮的地主並不多見。
“就算如此，也不必過度照顧佃戶。”朱棣勸道：“終究徭役是佃戶自已的事，你太善良，會讓別人覺得你好欺負。”
朱桁翻了個白眼：“我特麼想善良嗎？我只是怕他們受不了鬧事，連累我這個里長！”
“鬧事？！”聽到這話，徐達兩人一臉驚訝。
這說得也太誇張了吧，養馬還能養出事來？
“你想得太多了吧，每七戶人家才養一匹馬。”徐達忍不住說道：“負擔應該不算重。”
結果朱桁皺眉看向他：“你懂不懂馬政？”
徐達一陣尷尬。
我不懂馬政？
馬政本來肩負著為軍隊供應戰馬的重任，作為軍中的翹楚，馬政不僅深諳此道，更是曾親手參與制定相關政策。
七戶共養一匹馬，並非一時興起的決定。
這是包括他在內的朝廷眾多官員共同核算的結果，加之養馬還能減免部分賦稅，這個政策在百姓承受範圍之內。
“無論如何，七戶共養一匹馬，絕不會把百姓逼入絕境。”徐達語重心長地表示：“至多會使百姓生活更為辛勞一些。”
“何不食肉糜矣！”朱桁則表現出不滿，搖搖頭。
徐達再度忍氣吞聲，即便是一代君主朱元璋，也不至於如此苛責自已。
更何況，論起關係來，他還是朱桁的岳父。
然而從踏進門檻那一刻起，他就被朱桁指責得體無完膚。
這位皇家大哥雖非浪蕩子弟，但其言行確實令人氣憤不已!
朱棣見狀立刻出面打圓場，詢問道：“兄弟，你詳細說說，這其中到底有何玄機？”
“能有什麼玄機，你自已出去走走問問就知道了。”朱桁略顯不耐煩地回應：“朝廷規定的是七戶共養一匹馬。”
“你以為只要把馬養好就萬事大吉了嗎?”
“朝廷還要求每年上交一匹小馬駒，四年之內必須交足三匹馬。若未能如期交付，不僅要罰款，即使交上去的馬匹經檢驗不合格，朝廷也不會接收，並且先前承諾的豁免刑罰和補貼也將不予發放。甚至運輸過程中的費用也需由馬戶自行承擔。”
“就好比讓老百姓免費替朝廷幹活，還要自掏腰包付路費，你說朝廷還有沒有點顏面？有多少百姓能夠承受這樣的壓榨？”
聽聞此言，徐達臉色頓時難看下來。這些情況他並非不知曉，
“可是朝廷財政吃緊啊，不得已只能暫時委屈一下百姓。”徐達眉頭緊鎖，辯解道：“再者說了，普天之下，哪有不受苦的百姓呢？”
“為何要讓百姓受苦，而不去讓那些當官的受苦？”朱桁憤怒反駁：“都這樣嗎？受害者多了就成了理所當然嗎？”
徐達被這一番責問弄得啞口無言，朱棣也尷尬地紅了臉。歸根結底，這都是老朱家對不住百姓的地方。
徐達只好勉強解釋：“馬政畢竟還提供了一些補貼，總比其他徭役輕鬆些。”
朱桁卻冷笑一聲，厲聲道：“錯了，錯得離譜。你沒看清馬政的本質！”
“馬政的核心是什麼？它不是徭役，而是一種極其惡劣的金融產品！”
兩人聽後一臉愕然，而朱桁繼續冷峻地剖析：“朝廷規定馬戶每年必須上交一匹馬駒，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是年利率高達百分之百的高利貸！而且是強制性的高利貸！”
“馬養得越好，高利貸的負擔就越重。儘管朝廷給馬戶減免過糧食，但卻未曾明確規定全國馬戶養馬上交後，可以減免多少賦稅徭役的具體數額。”
“於是乎，地方官吏便藉此機會盤剝馬戶，讓他們既要養馬又要繳納錢糧。此外，朝廷在制定政策時並未充分考慮到下級官員執行時可能出現的問題。”
“官吏們怎會放過任何一個剋扣的機會？馬戶除了日常飼養馬匹外，還需定期將馬牽到指定地點接受檢查。如若不懂其中門道，不對檢查人員有所‘孝敬’的話，那麼很大機率會被判為‘不合格’，意味著要支付罰金。”
“所以馬戶看似在養馬，實際上是在供養無數朝廷官員。這樣一來，便形成了一種現象……”
朱桁語氣冰冷地說出了三個字：“馬食人！”
這三個字沉甸甸的，令朱棣與徐達皆感震撼，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經過朱桁一番深入剖析，原本被認為是最輕省的徭役之一——馬政，竟成了最為殘酷虐民之策！
朱桁冷冷說道：“人不可能甘願被馬‘吞噬’，一旦百姓走投無路，必會選擇反抗。”
“這是自然規律。我治下的佃戶雖然比起別處富裕些，但也承受不起馬政之害。倘若當中有人因絕望鋌而走險，官府豈會放過身為里長的我？”
面對這個問題，朱棣與徐達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徐達神色複雜地嘆息：“沒想到竟是這般情形，我之前並不瞭解這些。”
他只知道，每年軍隊都能透過馬政獲得數萬匹優質戰馬以及十多萬匹劣馬，卻未曾料到馬政在執行過程中竟扭曲至此，危害如此巨大。
朱棣皺眉道：“看來馬政必須要進行改革。”
“還不信我說的何不食肉糜。”朱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指出：“馬政的危害遠不止於此，不是簡單改一改就能解決好的。”
“如今馬政雖已造成損害，但還未到達極限。真正恐怖的是馬政的未來。”
“要知道，朝廷當前實行馬政主要是為了戰爭需要，因此除民間養馬之外，還設有官營馬場。一旦戰爭結束，馬政的重要性下降，那些官營馬場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聽到這裡，朱棣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官員中飽私囊，貪腐成風。”
“縱然朝廷明瞭在蒙古地界牧馬的優勢，也未必會積極推行。”
朱棣贊同地點點頭，眉間略顯憂慮：“確實如此。”
這番言論，恰徐達面容平靜地陳述：“李善長跟隨你父皇多年，從屍橫遍野的戰場中一同走來，最終位居人臣之首，當年你父皇身邊眾多老兄弟，為何獨有他陪你父皇走到最後？”
“你父皇在開創基業時，曾親口稱讚他堪比張良、蕭何。”
“李善長這般老謀深算之人，豈會輕易自掘墳墓。”
“就算你對李善長有所輕視，難道還不相信你父皇識人的智慧?”
朱棣一時語塞，皺眉回應道：“您的意思是，李善長背後可能另有其人操控？”
“這很難說吧。”
李善長已貴為朝廷重臣。
還有誰能有資格成為他的靠山呢?
“你呀，從小順風順水，未嘗經歷過官場險惡，不知為了前程，官員們能做出何種陰狠之事。”徐達緩聲道：
“你兄長插手國之大政，無意間其實觸碰了不少人的利益。”
朱棣急切追問：“究竟是誰？”
“多不勝數。”
徐達搖頭嘆息：“單是內閣制的設立，就斷了文臣們的丞相之路，所有覬覦丞相之位的文臣，對你兄長恐怕恨之入骨。”
朱棣臉色變幻不定，怒氣勃發：“媽的，管他是誰！”
“這天下終究是我們老朱家的江山。”
“竟敢加害我兄長。”
“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讓他灰飛煙滅!”
徐達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心中暗忖：這樣一個霸道決絕的鐵血弟弟。
不論是誰想要動朱桁。
都得掂量一下自已是否有足夠的準備！
此時此刻。
皇宮之內。
寢宮之中。
朱元璋背手而立，凝視著一幅屏風，上面書寫著一列列的名字——胡惟庸、宋濂、茹太素、劉伯溫……
再下面，刑部尚書王慧迪、禮部尚書趙瑁、戶部侍郎郭恆等皆為朝中的棟樑之臣。
然而此時朱元璋卻猶豫不決，突然轉身問向馬皇后：“妹子，你看剩下的內閣之位，交給哪位合適呢？”
馬皇后遞給他一杯熱茶，翻了個白眼道：“不是你說不讓本宮參與朝政嗎？”
朱元璋賠笑解釋：“瞧你說的，這也算是咱們家裡的事。當初建國之初給功臣們封賞爵位時，不也是咱倆一起商量的嗎？”
“你在這糾結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