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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牡丹亭畔夢初醒，三生石上舊因緣
這一年冬天，寒假回家的陸離，每日都會來古琴社幫忙。
一日夜裡，天降大雪。待琴社的學生們已離開，我焚香烹茶，和陸離說起了夢中之境。
「林老師，在所有的傳說中，我最喜歡三生石的故事。」聽我闡述完前三個夢境，陸離拿起花剪，慢慢修剪起桌上的一盆蘭花。
「噢，是怎樣的一個故事？」我喝口茶，問道。
「三生石的故事出自《西湖拾遺》。」陸離悠悠地說道：「傳說唐時洛陽名士李源是一位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其父在安祿山之亂中死於亂軍之手。李源見父親已死，悲痛萬分，又見世事紛擾，遂絕意仕途，到惠林寺中隱居了起來。
這惠林寺中有一名喚圓澤的和尚，整日在一塊大石頭上盤桓消遣。李源見圓澤為人純正又頗有文采，便與其結為莫逆之交。二人就在這塊大石頭上訂了三生之約，兩個人，一塊石，做了三個生死不離的朋友。後人便叫這石為三生石。
一日，二人同遊峨嵋山。李源想從荊州沿三峽到峨嵋山。圓澤卻認為從首都長安斜谷路過去更為方便。相持之下，二人最終從荊州入四川。
路過南浦時，他們看見一位身懷六甲的婦女，揹負瓦甕在汲泉水。圓澤看到這個孕婦就哭了，說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願意走水路，因他註定要做這個婦人的兒子，遇到了便無法躲避 ，他與李源相約十三年後在三生石相見。當晚圓澤圓寂，婦人也順利產子。
十三年後，李源如約來到三生石，見到一個牧童唱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這就是三生有幸的由來。」 說完，陸離將花剪用麻布擦拭乾淨，放置在小匣子裡。
聽完這個故事，我不禁默唸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三生有約，至期不爽，才稱得上石交，才算得個信友。」陸離喝了口茶，說道：「但這三生石的故事並沒有後文，沒人能保證十三年後的李源和圓澤如從前一樣情意深重，生死不離。」
「林老師，這世上任何感情都有保質期，那位叫曾許諾的男子亦是如此。他當然喜歡過老師，但對他而言，老師不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過客。」陸離往我杯中續了些熱茶，接著說道：「我知道這樣說，老師心裡會很難過。可人的心是會變的，老師又何苦如此執著。其實，你的心結便是你的劫數。」
見我低頭不語，仍是默默撫琴。陸離又緩緩地說道：「不然，為何這些年老師不再聯絡他，他便也不再聯絡老師了。其實對老師而言，又怎會在乎那些占卜之言，不過是你亦不確定曾許諾的心思，害怕面對事實的真相罷了。」
話未說完，琴聲驟停，弦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老師···」見我手指被琴絃劃破，陸離忙過來幫我料理傷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
「夜深了。陸離，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已靜一靜。」我說道。
「好吧，老師早些歇息。」陸離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待陸離走後，我望著琴社牆上掛著的《垂髻拜月圖》陷入沉思之中。
突然門鈴聲響，一位身段窈窕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您好，請問您是林老師嗎？」她笑著摘下帽子，一頭如瀑般的長髮垂落下來，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
「你是？」我不禁問道。
「我叫伊思凡。」她笑著說道：「我在網上看到，您這裡的二樓在招租，便過來看看。」
我這才想起兩個月前在網上貼的招租廣告，因我平日裡要上班，古琴社學生不多，二樓便常常空在那裡。
「林老師，您這裡真是繁華鬧市裡的寧靜之所，亦有幽幽蘭草芬芳，我很喜歡。」她笑著說道：「我從前在蘇州教崑曲，如今因父母年邁需要照顧，便準備在湖南老家開個崑曲班。我今日一看，您這裡頗為合適。」
自此，思凡在二樓教起了崑曲。因是小縣城唯一的崑曲班，前來上課的學生不少，清冷的琴社熱鬧了許多。除了教學生崑曲，思凡還常常需要和從前崑曲班子裡的成員去外地演出，她最擅長的角色便是杜麗娘，有時我也會換上柳夢梅的戲服，和她唱上一段《遊園驚夢》。
就這樣時光飛逝，這一年的中秋節即將到來。
這日，思凡很高興地來到琴社，一進門就遞予我一張戲票，笑著說道：「林老師，後天中秋節，我們崑曲班子被邀請前往浙江演出，我多要了一張票，你和我同去吧。」
「我就不去了吧，中秋節還有課呢。」我推辭道。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票。這次演出是一位日本商人贊助的，地點在安吉大竹海，水上演出《牡丹亭》，你一定喜歡。」思凡喝了口茶，接著說道：「林老師，你每日除了上班就是教人撫琴，剩下的時間便是望著牆上的畫發呆，也該出去散散心了。」
於是，我攜帶著遊夢仙枕，隨思凡前往浙江安吉。
一路上，思凡頗為高興。她看著窗外的風景，笑著對我說道：「林老師，你是不知道，這場演出是一名日本商人特意為其心愛之人打造。當年在蘇州時，這位日本商人便看過我們演的實景般《牡丹亭》，甚是喜歡。這次中秋節恰逢其心愛之人過生辰，便特邀我們前來演出。」
「噢，那他心愛之人必定是位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絕色佳人。」我說道。
思凡神秘地笑了笑，伏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那人確是有傾國傾城之貌，不過卻是位年輕男子。」
我心下一怔，一種隱隱的不祥之感漸漸湧上心頭。
幾個小時的車程過後，我們到達了安吉大竹海。這裡依山傍水，風雅幽麗，竹連山、山連竹，滿目蒼翠。整場演出在湖面上進行，為了演出效果，湖面上還臨時搭建了景亭長廊。
「原來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捲雲霞翠軒雨絲風片，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隔水而來的崑曲之聲令旁人心醉神迷。唯有我無心聽曲，心亂如麻，只因不遠處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