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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班誰叫代俊俊，叫他出來。”
課間休息時間，一個瘦高的染著黃毛的男生站在教室走廊上，背靠著欄杆，不耐煩地抽著煙。他身邊跟著四五個小弟，其中一人來到門口朝著教室裡面大聲嚷嚷。
“我再問一遍，誰是代俊俊，趕緊滾出來！”
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教室裡的那人，只見他圓乎乎的腦袋上頂著油光光的頭髮，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竟一綽一綽結塊了，眼映象兩個啤酒瓶子底兒那麼厚，掛在鼻子上更加顯得人蠢笨不已。衣服雖還算乾淨整潔，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一定是撿了人家的舊衣服，寬寬大大不合時宜。這樣的人，就是供人嘲笑取樂的。
而代俊俊正為一道數學題抓耳撓腮，全然未曾注意到發生了什麼，直到有同學惡作劇般地幫著傳話過來，用戲謔的語調喊他。
“噢~代俊俊，代俊俊，有人找你。”
他抬起頭，有些懵，門外的人他並不認識，但還是下意識地走了過去。
“代俊俊，你慘啦！”一個同學迎面過來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小子居然惹了黃毛哥，看他一會兒怎麼辦。”
“怎麼辦？呵~等著被揍吧。”
“他到底因為什麼事兒啊？”
“聽說跟李露西有關。”
“李露西他也敢惦記？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是，就是……”
傳話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議論起來，都等著看好戲。
“你，就是代俊俊？”
黃毛把菸頭扔到地上，又踩上去使勁攆了幾下，朝著代俊俊的臉吐出一個菸圈，燻的他一陣咳嗽。
他一把揪住代俊俊的衣領子，狠狠地拍了幾下他的臉，說道：“我警告你啊，小挫逼，離我們家露西遠點兒。”
代俊俊被拎著掂起腳，臉被拍的火辣辣的疼，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回想自己從來也沒有對李露西做過任何出格的事，雖然有過一些非分之想，甚至把跟她睏覺當做自己的人生目標，但他從來沒跟任何人透露過內心的想法。
“勞資跟你說話，你他媽聾啦？”黃毛見這個窩囊廢不答話，一口氣堵得慌，提高分貝質問他，感覺下一秒要開啟拳打腳踢模式了。
“我，我，我沒跟她靠近啊。”代俊俊哭喪著臉，戰戰兢兢說。
黃毛啐了他一臉：“你就坐在她前排，你敢說沒跟她靠近？勞資跟她還隔著好幾個教室呢。”
“這是老師的安排。”代俊俊急忙解釋。
“聽好了，我不管誰安排，你趕緊換座位，否則下節課勞資來打得你叫爺爺。”
眼看黃毛的拳頭就要落在臉上，代俊俊嚇得緊緊閉上眼。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個兒矮，眼睛還高度近視了，要是往後排坐，根本看不清黑板，又急又氣又驚慌，眼淚就從緊閉的眼眶裡滲出來了。
可那拳頭遲遲沒有落下來，一個強有力的胳膊擋住了它的肆無忌憚。
“黃毛，你說誰管誰叫爺爺？”
黃毛雖吃痛卻不敢言語，阻止他的人正是袁明明。
“明哥，你咋來了。”黃毛收回拳頭，立馬換了一副狗腿子嘴臉。
“我問你呢，到底誰管誰叫爺爺？”袁明明不依不饒質問他。
黃毛看了一眼周圍的兄弟，覺得自己顏面盡失，惱羞成怒，可又實在不敢招惹袁明明這個活閻王，他可比自己混賬不知道多少倍，於是壓住火氣低著頭訕訕地說：“我管你叫爺爺。”
袁明明輕輕“哼”了一聲，走到教室，三下兩下爬到講桌上，使勁跺了幾下腳，木質講桌發出咚咚咚地聲音。
“你們給我聽好了，他，以後是我跟班。”袁明明指著淚痕未乾的代俊俊重重地說。
眾人紛紛愕然，這話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的，打狗還得看主人，這代俊俊既是他袁明明的跟班，那就不是誰都能輕易欺負的，否則就是打他袁明明的臉。
黃毛聽聞此，帶著兄弟垂頭喪氣走了，只能想想其他的辦法整他了，他心想。
“喂，拿著，去。”
下課鈴響之後，袁明明扔過來一個飯盒，代俊俊心中明白，這人之前為了袒護他，向所有同學宣告他是他跟班，那他自然就要當好這個跟班了。雖不是他本身意願，但為了以後能夠安心學習，由此求得庇佑也不失一件好事。
兩人坐在餐桌默默地吃著飯，食堂人聲鼎沸，十分喧囂。
“為什麼幫我？”代俊俊嘴裡塞著一大坨飯，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問出這一句。
“什麼？”對方頭也不抬。
“為什麼，要幫我？”代俊俊急促地吞下食物，又清楚地重複一遍。
轉學這麼久，代俊俊當然有所耳聞，袁明明是什麼人物，身邊等著當他跟班小弟的人排著隊呢，怎麼看也輪不到自己。況且自己身無長物，一窮二白，自卑敏感，膽子也小，又有什麼能讓人所圖的呢？
“別多想，看你可憐。”
聽到這個回答，代俊俊感到悲憤交加，然而這悲憤卻不知因何而起。或者是他根本不稀罕別人的可憐，又或者他討厭被同情，那意味著他家境貧瘠，沒有人關愛。他所有的不堪彷彿一覽無餘，他不想給人看見，尤其，是這個人。總之，他不想聽到這個答案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忽地，他又感到委屈，亦不知道這委屈從何而來。
看著代俊俊漸漸癟起來的嘴，袁明明竟有些於心不忍，好像自己說錯了話一般。
“你不可憐。”不對，這話好像不對。
“我要不是看你可憐。”好像也不對。
“我其實不是可憐你。”
……
看著代俊俊好像立刻要哭出來一樣，眼睛已經開始溼潤，嘴巴上簡直可以掛油瓶了。他急急忙忙解釋，又似乎沒有解釋清楚。
“喂喂喂，別哭，小受氣包。”
情急之下，袁明明伸出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臉。看他這個鬼樣子，袁明明竟然覺得有些可愛是什麼回事，還有，這個肉乎乎的臉捏起來手感不錯啊。
大庭廣眾之下，他的臉被另一個男生捏了，而且對方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代俊俊刷的一下氣血上湧，從臉到脖子火燒一樣，紅了個徹徹底底。
袁明明見狀，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好像有什麼不妥，oh，shit，他，春風中學高中部的大佬，向來以蠻橫冷酷霸道著稱，竟然在公共場合捏了一個男生的臉，啊呸，就算不是公共場合也不可以啊。趁著沒人發現，他逃跑似得走掉了。
代俊俊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身影，怔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我不叫喂，我叫代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