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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城下，圍三缺一。
東門、北門、西門，已經各駐紮了一部宋軍，只留南門，不見有人把守。
宋軍擺出的，正是圍城戰中，攻方常用的圍三缺一之法。
這種圍而不攻，又給出生路的戰術，通常是在總攻前，特地營造出來的一種局面，為的就是，減少消耗，瓦解守方負隅頑抗，破釜沉舟的決心
柳三變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他隨軍到益州城下已有數日，卻始終沒有找到入城的良機。
抬起頭，益州城高聳的城牆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守軍，每個箭垛邊上就有一個熊熊燃燒著的火把，也不知道，這益州城裡，哪來這麼多火油的
通宵達旦的燒著，一點也不心疼麼？
夜裡尚且找不到機會，白日裡就更別提了，他若是敢眾目睽睽之下飛身入城，保管城上城下俱是萬箭齊發，一起將他射成個馬蜂窩了。
該怎麼辦才好呢？
就在他苦思冥想，卻始終不得其法時，一個粗獷的嗓音響起。
“七郎，怎的還不睡？”
來人正是赫野雄夙，他暫時被丁謂收作親衛，留在帳前聽用，而沒有像一般夷人那般，編入到炮灰營中。
當然了，炮灰營，只是丁謂私下說說，對外則一律稱之為夔州討逆軍。
柳三變想起了出兵前，丁謂交待他的話。
“讓你與那溪蠻首領一帳同住，是希望你盯著他，一有風吹草動，就及時向我彙報。明白了麼？”
“柳七明白。”
柳三變自從那次被丁謂敲打過後，便不敢在面上稍有怠慢，而是表現的相當乖巧，但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則是深深的被掩蓋起來，任誰都很難從他面上窺探出真實想法。
這種轉變，倒也算是某種層面上的成長了。
“帳中鼾聲此起彼伏，如何能睡得著。”
柳三變笑的有些勉強，畢竟心裡對這將他當成自家人的淳樸漢子藏了事，總還是有些愧疚的。
“那是，七郎是斯文人，不比我等糙漢子，自然是住不慣這八人一帳的軍帳。”
赫野雄夙樂呵呵的說著，他別說是住這八人一帳的親兵軍帳了，就是住那二三十人一帳的普通大軍帳，也照樣能不受影響。
因為若論打鼾聲，就數他的最大，只有他影響別人，別人啊，根本影響不了他分毫。
“不打緊，晚上睡不著，白日裡可以打打盹，左右也是閒來無事。”
柳三變說了句大實話，來了益州城下已是第三天，別說是攻城了，連一支箭都不曾往城上射過。
“你們漢人打仗啊，著實太墨跡，要按我說啊，益州城就在眼前，閉著眼一下就攮過去，不就結了？”
赫野雄夙說起這事就來氣，他本以為一到益州城就開打，打上個半日一日的，就可以回家了，他還著急回去看他阿嬤得了漢人名醫救治後，是否有好轉哩。
可哪曾想，緊趕慢趕，到了益州城下三天了，別說打仗了，連軍營都不給出一步。
這可把他給憋壞了，天天在丁謂的親軍營裡招惹是非，一天不打上個幾架，渾身就難受的不行。
為了他的事，柳三變可沒少在背後賠人家湯藥費。
“打仗，可不是兒戲！”
柳三變雖然沒有親歷過戰爭，但他曾去過北遼與西夏，亦是見識過小規模的邊境衝突，多少對於戰爭的殘酷，有了那麼一些概念。
“嘿，不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麼？”
赫野雄夙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他仗著自己銅皮鐵骨，平日裡與其他部族械鬥，從未吃過虧，都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
“阿……你可不要小覷了天下英雄，能破你銅皮鐵骨的，不在少數！”
關於在人前怎麼稱呼赫野雄夙，柳三變現在很是苦惱，若是跟原來一樣，稱他為阿兄，保不齊就傳到丁謂耳中，又是平空惹了麻煩。
可若是直呼其名，又顯得太過生疏，於是他就含糊其辭，只用你我代替了。
赫野雄夙卻不管那麼多，他照常一摟柳三變的肩頭，放聲笑道：“哈哈哈……七郎莫誆我，能真正破我這銅皮鐵骨的，我還真沒遇上過哩！”
柳三變暗中嘆道，真遇上了，你就等著哭吧！
以他的推斷，要破赫野雄夙的銅皮鐵骨，只需達到地境三品以上即可，若是遇上地境圓滿，甚至是天境高手，別說破防了，就是將他挫骨揚灰，都是輕而易舉的。
不過勸是勸不聽的，只有等到上了戰場，多多照看著，別讓他一衝動，就稀裡糊塗的丟了小命。
“七郎啊，你說我們在這益州城下，還得耗上多久啊？”
赫野雄夙難得的情緒低落了下來，幽幽道：“我想我阿嬤了……”
柳三變沒想到，這粗人倒還有這一面，不由也被勾起了對沅澧的思念。
兩人就這麼呆呆的望著雄溪的方向，一坐，就是大半夜。
……
翌日，剛用過早食，赫野雄夙就風風火火的衝進了軍帳，一把扯起了正在補覺的柳三變。
“快，快些起來，丁大人要出營！”
柳三變睡眼朦朧，有些迷糊的問道：“出營？要攻城了？”
不應該啊，就算是要攻城，也用不著出營啊？
身為夔州討逆軍的主帥，應該時刻坐鎮中軍，可不能輕易出軍營大帳的。
“好像是聽說，有個什麼姓雷的，川陝什麼使來了。”
也難為這個夷人漢子記住了道聽途說的大半資訊。
“姓雷的？川陝什麼使？”
柳三變稍一思量，便有了結論：“雷有終，川陝招討使！”
“對！對！對！”
赫野雄夙一個勁的點頭，佩服道：“還是七郎機敏，一下就說準了，外面人傳的，就是川陝招討使，名字就是叫雷有終！”
雖然知道了來人是誰，可他又有不明白的了，不解的問道：“這人來便來了，為何什麼要丁大人親去迎接？”
柳三變邊穿衣，邊簡明扼要答道：“此人官階高。”
“可七郎你不是曾說過，方圓數百里內，就屬丁大人官最大麼？”
赫野雄夙可還清楚記得，那日柳三變跟他說的話。
“此人官居正三品，乃是朝廷下派，丁大人雖亦是三品，但屬地方官。”
“三品，下派，三品，地方官？”
赫野雄夙被這些官場術語給搞糊塗了，既然都是三品，不是應該一般大麼？
就在他扳著指頭，算不明白這本糊塗賬時，柳三變的又一句話，一下就讓他來了精神。
“雷大人一到，這仗，就要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