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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偉嘀咕完之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想，如果郭永昶和甄總吵起來，他就準備將郭永昶拉出去。可是，郭永昶卻表現得極為平靜，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著甄總。這使李大偉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而甄總如炸雷般地一聲大喝之後，只指郭永昶的右手猛地在板桌上一拍。然後拿過桌面上煙抽出一支，夾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坐到寬大柔軟的椅子上，拿出打火機點燃，狠狠地吸了一下。其實，甄總是很少吸菸的，大多是在思考一些重要問題或心情鬱悶的時候才會吸。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後，抬眼看了一下站著的李大偉，李大偉正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就用拿煙的左手輕輕示意了一下，李大偉又坐了下來。
剛剛坐下，就聽見甄總說：“大偉你先忙去，我跟永昶聊聊。”
李大偉像是聽到皇帝的敕令一般，不知所措的心情頓感無比的輕鬆，趕緊抬起屁股向外走去，臨出去時還不忘將門拉上，生怕兩人爭吵時被外面聽見。
李大偉出去之後，甄總看了看郭永昶，郭永昶還是表情淡定地坐在那裡。心情不免有些五味雜陳。因為兩人從認識到一起共事，時間說不長也不短了，有好幾年時間了，所以對於彼此的性格、做事風格基本瞭然。當初叫郭永昶過來，就是因為他的為人耿直坦誠，責任感強，做事風格嚴謹細緻，一旦認定的事輕易不會做出改變和讓步，這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有些事有時候按照原則和規則是行不通的，就得走一點偏鋒，這是自已創業以來屢試不爽的辦法，就是先幹，幹了再說。
開始白手起家時，要什麼沒什麼，沒錢，求爺爺告奶奶地去借、去貸，錢有了，沒背景？怎麼辦，就想到了走偏鋒，就是讓幹也幹，不讓幹也幹，幹出問題了自然有人找你上門，這不正是自已樂見其成的嗎，那麼一來二去，關係不就搭上了，背景不是有了嗎？難道這不就是破而後立嗎？可是這個郭永昶就怎麼不會變通地去想一下呢？真是一根筋。難道不知道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嗎？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不成？
甄總想了一會，將菸頭在菸灰缸裡戳滅。抬頭看了一下郭永昶，將身體往後面靠了一下說：“永昶，咱們兩個認識這麼長時間了，你瞭解我，我也熟悉你，在理論上你比我強，但實踐上你沒有我的經驗多。接下來這件事，我讓大偉去辦，你不參與。你的策劃宣傳我也不指手畫腳，你按你的計劃正常進行。不過，我想這是一次你學習的機會，有些事並不是你想想中的那樣。”
說完，甄總盯著郭永昶看了幾秒鐘，解說說：“法律規則及做人的底線，是要堅守，但是，要視情況而定，比如咱們兩個人，是工作上的意見不合，而現實情況，工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利，這一點你要認同。至於私人之間，我們從沒有過不快。所以，私人關係上，我說這是一次你學習的機會。另外，你把這期雜誌也出出來吧，免得你夾在中間為難。”
聽到這裡，郭永昶的心裡像投下了一顆石子，臉上的表情也不那麼淡定了。這和他最初時的想法有些不一樣。有驚訝、不理解、不相信、複雜等等表情盡數寫在了臉上。
甄總看到郭永昶一直平靜的表情，此刻有點破防。就微微笑了一下說：“把心情收拾好，去幹好自已的工作吧！”
郭永昌一聲未吭，起身走了出去。剛到外面，就看見李大偉站在隔壁自已的辦公室門口，郭永昶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李大偉則尷尬地笑了笑。看著郭永昶走過去的後背，嘴裡嘀咕道，“我還想著是一場狂風暴雨，要準備勸架呢，結果風平浪靜，按甄總的脾氣，這畫風怎麼有些不一樣了呢？”
嘀咕完剛要準備進辦公室，聽見甄總喊了一聲“大偉”。
李大偉趕緊走進甄總辦公室，進門就問“你喊我了，甄總？”
“你坐下，有些事情給你安排一下。”甄總回了一下，就給李大偉交代廣告牌安裝的事宜。
郭永昶回到辦公室，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態中回過神，李大偉就過來了。
進門就說，“郭總，你通知廣告公司下午兩點左右過來安裝廣告牌，你讓他們過來了給我打電話。”說完轉身就走。
郭永昶愣了幾分鐘後，打電話通知了廣告公司，接著聯絡雜誌印刷事宜。中午的時候，手頭的各項工作準備就緒。沒去吃飯，而是坐在座位上想著早上甄總說過的話。
其實，早上郭永昶對李大偉說出那些話時，他的心裡預想過結果，就是甄總肯定派人來叫，然後是雙方交鋒，接著就是甄總就會讓他走。因為之前在報社的時候，沒少與企業老闆打交道，也見到過類似的情況。很多老闆當手下與自已的意見不合時，就會說“你走”。因此，郭永昶也準備好了離職的心理。這也是和甄總對視時表情平靜、表達自已的意見時，振振有詞氣定神閒的原因。
後來甄總被氣的大喊郭永昶時，他想接下來就是兩個字“——你滾”。可除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只喊出他的名字後就沒了下文。當時雖然有些好奇他沒喊出“你滾”兩個字，但他的心裡認為兩個人之間沒有了緩和的餘地，不管甄總說出什麼，回到辦公室之後就打離職報告。
但是，後來的話，讓他徹底的無所適從了。不但沒有大吵大罵，聽話音還有種怒其不爭的意味，說什麼給一次學習的機會，最後竟然還答應讓他把雜誌出出來。這完全和自已預想與之前所見不同，甄總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有，他說的一次學習機會，那又是什麼呢？郭永昶一頭霧水。
中午的時候，李大偉吃完飯，找過來了一盤電纜線，接好插線板放在了門口。
大約兩點鐘的時候，醫院門口送來了一臺長臂吊機，接著廣告公司的客貨車也來了，車上下來幾名安裝工人。
兩點半左右的時候，李大偉把電纜線交給幾名安裝工人，吩咐長臂吊機把他們送到樓上的陽臺，接著長臂吊機又把電焊機、角鋼及一應安裝材料吊了上去。一時，各種操作工具的聲音開始響起，安裝工人開始施工。
當大框架快要完成時，門口過來了一幫人，並大喊“停下——停下——不準裝——停下，不準裝——”
李大偉吩咐施工人員，別停，繼續。然後他組織市場部的人和幾名保安，將過來的人紛紛擋在施工隔離區外。
喊聲驚動了附近的人和路上的行人，紛紛來圍觀。郭永昶在辦公室裡也聽到了吵鬧聲，來到一樓大廳。透過窗戶看到李大偉帶人正在阻止企圖衝進隔離區的人。他看到了吊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心裡一聲長嘆，看來這是要強硬安裝了。
人越來越多，喊聲越來越大，甚至亂七八糟的開始出現。有罵商家無良的，有罵黑心的，也有喊著讓老闆滾出來的。
不過，郭永昶看到，站在隔離帶外最前面的，是一些老人和婦女，他們一邊嘴裡喊著什麼，一邊與阻攔他們的人互相推搡著。還有一些老人婦女拿著手機打電話。郭永昶無奈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一些中青年男人出現了，他們滿臉寫著憤怒，一過來就推搡阻攔人員。
這時，李大偉適時地拿出一個小喇叭，大聲地說：“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叔叔阿姨，你們好，請大家冷靜，不承租要鬧，聽我說。這個樓下面的這五層是我們掏錢租下來的，那麼五樓上面的陽臺也在我們租的範圍內。所以，按說在這個陽臺上面裝我們的廣告牌，應該不觸犯大家的利益。但是，我們前面和物業對接的時候，咱們樓上的住戶反映說，廣告牌立起來會擋住光線，沒有人同意。我們看了一下，陽臺的寬度七八米都過了，應該是不擋光線有些擋視線。其實，視線也沒擋多少，因為陽臺與樓道之間不是還有一層牆嗎？擋光也是那層牆擋住了。而我們在自已承租的地方上有權利裝一個廣告牌，而且也有政府審批的廣告手續，是合規合法的，你們阻擋我們在自已的地方上進行正常施工，這是嚴重地侵犯我們的正常經營權，我們可以起訴你們。”說到這裡，李大偉停了下來，看了看前面的人群。
而人群此時稍微安靜了一些，郭永昶走到門口看了看。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胡說八道，那陽臺是大家的，不是你一家的，你們沒有經過大家的同意安裝廣告牌，就是喪盡天良的黑心商家，這是霸佔公共資源。”
剛剛安靜下去的人群，又開始大吵大鬧，甚至推搡撕扯推搡起來。
李大偉咳嗽了兩聲又說道，“咳——咳——，大家不要鬧，如果大家認為這這五樓上面的陽臺你們都有份，那麼你們就選出代表，叫上物業公司的負責人，咱們坐下來談。如果你們要鬧，前面我說了，我們是在自已的地方上施工，你們沒有任何理由阻撓，如果再鬧，那我們談也不談了，直接報警並起訴你們妨礙我們正常營業，後面的責任和後果就都要由你們來承擔。”
人群再次安靜下來。這時，又有一個聲音響起。“樓上居民，大家聽著，堅決保護我們的採光權益，這個廣告牌堅決不能裝。要是裝上一定會擋住光線，對，還是視線。不要聽他在那裡胡說八道。堅決抵制無良的黑心商家，保護我們的採光權益。”
誰知，這一嗓子下去，居然有人跟著喊“堅決抵制無良的黑心商家，保護我們的採光權益。”“堅決抵制無良的黑心商家，保護我們的採光權益。”“堅決抵制無良的黑心商家，保護我們的採光權益。”……而且一邊喊一邊揮著手臂開始推搡撕扯。
郭永昶眼看那些同事有些阻擋不住，衝突有升級的可能。正擔心不已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接著幾名警察走過來。不一會，郭永昶看到有城管的車也停在了馬路對面。郭永昶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此時，陽臺上的施工還在進行。警察和城管到來後，被叫停。
然後，警察、城管經過一番瞭解後，要求雙方進行談判協商解決，決不能再鬧事，雙方再鬧事，就按刑法來辦。讓李大偉告訴院方負責人，在事情未解決之前，堅決不能施工，否則，後果自負。現在是3點30 分，住戶這面，選出你們信任的代表2名，叫上物業公司負責人，5點到這裡和醫院的負責人進行談判，如果沒有選出代表或者沒有人來談判，那麼就視作你們同意施工。因為事關大家的時間，商戶的經營問題，所以越早協商好越好。談判結束之前，堅決不允許再有人在這裡聚集。否則追究法律責任。
一場令人擔心的群體性事件，暫時被按了下去。
郭永昶看了事件的過程之後，大概地想到甄總的一些意思了，就是之前找物業瞭解住戶意願，物業有沒有認真去做這件事，不得而知，既然住戶都不同意，那就談判商量，可是，這上面有幾百家住戶，總不能每家每戶都去敲門商量吧，再說每家每戶地商量，不說工作量太大，見不見著人都很難說，即使見著了，拿不拿事都是問題。所以，透過這樣的方式，逼他們選出代表，並和物業負責人來談判協商。可以說是抓住瞭解決問題的關鍵人。可能這就是他當時對自已說的“破而後立吧”。可是，明天的談判，甄總又會拿什麼去談呢？郭永昶有些想不來。
快到下班時，郭永昶感到自已的思維和心情都有些凌亂了。從參加工作以後，心情還沒有這麼糟糕過。之前在一個偏遠鄉鎮做一個小幹部的時候，因為一篇報道，被領導說了幾句，頭一熱辭去工作，應聘到省城一家報社做記者。只是忙著跑採訪，寫稿子，空閒的時候寫寫詩歌散文隨筆以及評論，投給報刊雜誌，而且見諸報刊雜誌的文字也不少了。無論工作生活當中，好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也許遇到過，但事不關已，就沒有關心過。這太複雜了，也太工於心計了吧。難怪常常聽到人們說什麼商海水深，爾虞我詐。對於自已來說，生性就是直來直去，從沒有想過拐彎抹角，生性幹些實際的工作，從沒想過勾心鬥角。這就養成了自已堅守底線、堅守規則的隨性而為。看來，這個崗位自已有些不大適合。
第二天下午三點，談判在醫院五樓的會議室展開。具體怎麼談的、談了什麼，郭永昶沒有參加。但是，他下班時看到廣告公司的安裝工人正在那裡施工。
於是，郭永昶想，具體達成了怎樣的共識呢？他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明天早上，李大偉會不請自來地給自已解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