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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對於這種人類之間最穩固的溫暖關係,寧令卿也是認可的。
因為他在那張奏表上按下指印的時候,冷汗一直從額頭流到脖頸,整個人恐懼得快要虛脫。
“可、可以放我走了嗎?”
寧令卿有些虛弱地問道。
寧令姝眯著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了對方几秒鐘,忽然微笑起來。
“可以。”
這種完成任務的方式果然可以,就在剛才,她聽到了系統通報的積分入賬聲。
見心和江燃都在旁邊袖手看著,沒有人上前攙扶他一把,寧令卿只能自已一個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他小心地看了寧令姝一眼,見她沒有再發難的意思,這才忍不住當面捲起褲腳,檢視自已的膝蓋。
原本圓潤的膝蓋此刻已經腫得像饅頭一樣,面板上還貫穿著好幾道七零八落的血色壓痕,彷彿兩個青紫腫脹的爛桃子,讓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寧令卿一看就心中一顫,眼底又開始酸澀發熱,對寧令姝的懼意瞬間更增三分。
他的這個同胞姐姐,不知道在軒王府吃錯了什麼藥,一掃從前在府裡的時的溫良賢淑,竟變成這麼個吃人不眨眼的模樣了!
倘若給寧令姝知道他現在心裡想什麼,一定會嗤笑出聲。
——當初原主還在的時候,寧令卿嫌棄對方木訥無趣,還在寧陌桑的挑撥下指責原主心腸不好,品行不端。
如今換成她這個大魔王了,寧令卿又開始懷念他原本的姐姐。
這不是賤的,又是什麼?
拿起之前寧令卿抄寫的文章翻了翻,對比了一下奏表上落款的字跡和寧令卿抄寫的文章筆跡,寧令姝點了點頭。
“寧公子既然歸心似箭,軒王府就不留飯了。”
話音剛落,寧令卿當即露出了劫後餘生般的表情。
只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寧令姝就把那沓抄寫文章的字紙捲成一卷,輕輕地敲打著自已的手心,每一下輕輕的拍打,都讓人心中發顫。
“對了,我有一個問題。”
“母親從前留給你的物件裡,有沒有什麼盒子之類的東西?”
大概是跪久了猛地站起血流上湧,寧令卿頭昏腦漲,一時間竟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
“母親?母親這些年送我的東西多了。”
片刻以後,他忽然意識到什麼,驚恐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寧令姝冰冷的眼睛。
等等,他反應過來了,寧令姝問的是他們共同的生母,不是現在這個嫡母寧夫人!
寧令卿慌亂地搖著頭。
生母已經過世了太久,他不是把她忘了,他只是下意識……
下一刻,寧令姝清越地冷笑了一聲。
那聲音就像是鞭子,凌厲地抽打著寧令卿的羞恥心。
“看來,這紙告你不孝不悌的奏表,還真是專業對口啊。”
寧令卿漲紅了臉別過頭,破罐子破摔一樣地回答
“母親當年留下的東西,對半分給了你我。按照法理,父母在,不蓄私財,我繼承的那些東西自然都由父母代為保管了。”
寧令姝聽見這個答案,又是冷哼一聲。
寧尚書哪裡管什麼府裡的中饋,說是給父母保管,實際上就是落進了繼室王芹湘的手裡。
連一絲客套的耐心都沒有,寧令姝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回去吧。”
她暗示性地捻了捻手裡的奏表:“你是讀書人,道理定然懂得多,想必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寧令卿看著那張奏表,心中又有些後悔,想著剛剛不該因為跪不住了就答應簽字畫押,再等等或許會有轉機。
可是那高門檻豈是人跪得的?趴在地上懸腕抄書又哪裡是人遭得的罪!
他這膝蓋至今還站不直呢,再跪上個把時辰,那還了得!
寧令卿悲痛萬分地拖著自已的傷腿打算離開,卻被寧令姝叫住。
“你就不必自已走了,我傳一頂小轎來。”
寧令卿被懲治到痛哭流涕的事,寧令姝不打算讓紀元軒知道。
就保持現在這個狀態——紀元軒以為寧令姝的話在寧府有分量,寧令卿以為寧令姝本人在軒王府有地位,才是天平平衡的最優解。
比起自已在這其中獲得的收益,寧令姝不介意多傳一頂出府的轎子。
聽到自已還有轎子能坐,霎時間,寧令卿心中竟然有些感動。
哪怕明知道自已現在這樣全是拜寧令姝所賜,但當寧令姝願意稍微露出好臉色時,他竟升起了幾分受寵若驚之意。
寧令卿不由冒出幾分不切實際的幻想。
“二、二姐。”
已經有十多年沒用這個稱呼叫過寧令姝,他自已念出這個兩個字的時候都有些生疏。
但第一聲叫出去以後,之後的話就說得越來越順。
“二姐你管也管了,教也教了,弟弟都沒罰成這副模樣,往後你可該消氣了吧?”
作為回答,寧令姝只是緩緩挑了挑眉。
“寧公子怎麼叫我姐姐?本王妃實在當不起啊。”
“莫說笑了,我可沒有你這種對著尊長直呼其名的弟弟。”
寧令卿噎了一下,低下頭不再說話。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天翻地覆,不一樣了。
比如曾經被他鄙夷唾棄,卻仍巴巴地追著他想要討好的姐姐,如今已經變成一個他全然不認識的模樣。
不但再無從前對他的那種深厚情誼,而且冷酷得甚至不在意他的功名和前程。
那份曾經被他棄若敝履的親情,寧令卿從前看不上眼。
直到如今徹底失去了,被寧令姝用刀尖對著,他才感到徹骨的恐懼和寒冷。
寧令卿隱隱有種預感。
往後的日子裡,這種寒冷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消逝,而會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或許,會遍佈他的整個餘生。
寧令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走之前,他不知想到什麼,一直有些膽怯地低著頭,不敢再對上寧令姝的視線。
比起他之前剛一進門,就趾高氣揚直呼寧令姝姓名的模樣,現在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難以讓人想象,這是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發生的改變。
寧令姝很滿意,摸了摸摺疊起來的奏表,把它放進匣子裡。
“你看,不管之前再怎麼不通人言,教還是能教會的嘛。”
今日條件有限,先收拾了這個野人弟弟。
等來日水到渠成了,她自然會幫原主一筆筆討回從前的公道。
像什麼視若罔聞的盲魚父親、面甜心苦的花蛇繼母、白蓮花開的變色龍姐姐,精神出軌的泰迪軒王……
真是好一個多姿多彩的動物世界!
身處於這樣的禽獸之地裡,寧令姝早晚要成為其中最出名的馴獸大師。
見到寧令卿全須全尾地離開,系統甚至鬆了口氣。
“至少,你讓他回去了。”
它中途甚至害怕宿主扣著人跪上三天三夜,給原主生生討回這個公道。
幸好沒有,不然這事怎麼解釋啊!
系統的語氣裡,頗有一種打工人“這個月的月報好歹糊弄上了,及格就行”的破罐子破摔感。
“只是宿主,即使你有奏章在手,也拿不準寧令卿回府以後會說什麼吧?”
寧令姝聽了,不由失笑。
“第一,我是要讓他跪滿三天三夜,不過一定是在我這裡跪嗎?”
系統懵逼:“什麼……?”
寧令姝不緊不慢。
“第二,寧令卿想說,難道我就容他說嗎?”
系統:“啊?”
寧令姝抬手招來見心,同時在腦海裡哂笑一聲。
“第三,你沒想過,我為什麼要給寧令卿叫一頂轎子?”
系統:“啊啊啊?”
難道不是因為不想被紀元軒知道宿主沒有孃家撐腰……嗎?
下一秒鐘,系統只見寧令姝氣定神閒地吩咐見心。
“轎子走得慢,在寧令卿回府之前,你派人先到寧府上門責問。”
“——他們寧家養出的好兒子,罔顧禮教、咆哮王府,不知是何道理!”
“今日的事,寧府必須給個說法!”
系統倒吸一口冷氣:“您這不是倒打一耙嗎?”
好倒黴的一個寧令卿,來軒王府一上午,一頓飯沒吃上,先吃了一頓排頭。
他還不知道,等他回府以後,寧尚書會親自開祠堂,拎著鞭子責問他這個“忤逆不順、惹得王府大怒”的逆子呢。
這回是真要在祖宗面前跪滿三天三夜了。
寧令姝糾正系統的用詞。
“這怎麼能叫倒打一耙呢。”
“這分明是率先搶佔一手有利的戰略高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