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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魔司的人在第三天午時趕到了宣城。
平海郡蕩魔司只有三人的尋常編制，此次接到宣城魔亂的訊息，也只是派了一個蕩魔衛前來處理。
被魔氣影響發狂的人自有當地駐軍解決，就算不管他們，在數日過後，他們也會因為耗盡魔氣虛脫而死。
蕩魔司要做的是將還未完全逸散的魔物擊殺，收攏殘餘魔晶。
百姓和駐軍的死活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
被派往宣城的蕩魔衛是個三十餘歲的陰沉男子——絕大部分蕩魔衛長期與魔氣接觸，都會顯得比常人更加陰鷙，面色也蒼白得多。
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向宣城，每日只在途中驛站休息兩三個時辰便換馬繼續趕路。
在他想來，即使有三個鎮妖衛在壓制那頭魔物，自己趕到時，宣城只怕也已是一片屍山血海。
尋常魔物完全釋放魔氣需要七日，但前三日逸散出的魔氣就足以將宣城絕大部分士兵和百姓的心智完全迷亂。
上萬個只知殺戮的兇徒能將這座縣城肆虐到什麼程度，洪肖是親眼見過的。
遠遠地望見城牆，洪肖發現情況似乎還沒有糟到不可收拾。
吊橋還高高懸著，城門似乎也沒有開啟。
一路上也沒有遇到逃出宣城的百姓。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守城計程車兵早已被魔氣所惑，無人敢靠近城牆和城門，因此無人逃出。
“一群蠢貨！”洪肖在心裡恨恨咒罵。
按說有鎮妖司的人鎮壓，前三日魔氣的擴散便會慢上些許，知縣早應該疏散城內百姓，而軍隊則應該關注那些已經陷入殺戮的兇徒。
至少能救出一部分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城池都被牢牢鎖住，任由魔氣瀰漫，甕中捉鱉般將全城的人全部凌虐。
距離城池還有百丈，洪肖喝住身下馬匹，從懷中掏出一塊血紅鐵牌。
這是蕩魔司特製的身份牌，同時也能感應魔氣。
鐵牌入手冰涼，說明這個距離並沒有魔氣逸散到此。
他手搭涼篷，朝遠處的城池望去。
沒有看到本應有的由魔物形成的黑柱。
洪肖驟然想到一種可能，心下大驚。
那魔物或許受到鎮妖衛的刺激，並未緩緩釋放魔氣，而是提前爆發了魔軀！
如果是如此，便可以解釋為何城門緊閉，也沒有逃亡的百姓。
這是最好的情況——魔亂影響範圍有限，城內軍隊只需將少數被魔氣影響的人就地格殺，便可徹底消弭魔亂。
只是，那幾個鎮妖衛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區區府城的幾個鎮妖衛要是就能將魔物搞死，那蕩魔司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洪肖搖了搖頭，將自己的胡思亂想從腦海中全部甩出去。
魔物可不是僅憑血氣就能消磨光的，別說是幾個鎮妖衛，就算更強大的蕩魔衛，沒有手裡的特製金剛杵，也不可能做到這樣。
洪肖緩緩驅動馬匹，伸手解下掛在馬身的鉤索等物。
他只能翻越城牆入城，先去找到魔物所在，解決掉魔物，再尋城內軍司馬，指揮他解決入魔兇徒。
蕩魔衛經常遇到城池被魔物所困，無人開啟城門的情況，因此鉤索、手套、釘鞋一類翻越障礙的物事備得極為整齊。
他將鐵牌緊緊扣在左手掌心，慢慢驅馬靠近護城河。
宣城縣衙。
臉色鐵青的洪肖坐在左首第二個位置，恨恨地瞪著坐在對面的李平。
他做了好生周全的準備，灰頭土臉地爬上城牆，露頭時若非出聲得快，險些被守城計程車兵當作越城的賊人亂刀砍死。
那些士兵也憊懶得不像話，竟然全都坐在牆後聊天，沒有一個人伸頭朝城垛外看上一眼，無人知道有個從郡城披星戴月趕來幫助宣城解決魔亂的蕩魔衛正在憑藉簡陋的工具爬牆入城。
要不是李平出示了那顆殘餘的魔晶，洪肖甚至要懷疑宣城魔亂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誤報。
李平笑呵呵地看著洪肖的無能狂怒。
這幫子蕩魔司的人，仗著自己身份特殊，見到鎮妖司的人時，恨不得將鼻孔都懟到鎮妖司的人臉上。
雙方互不統屬，職分有別，但蕩魔司的待遇又要好過鎮妖司，因此也隱隱形成了一條鄙視鏈。
但這次，哼哼，李平想到，不管韓德身上有多少秘密，宣城魔亂總是事實，而自己等人消滅了那魔物也是事實。
這潑天的功勞，按說可沒蕩魔司一分一毫。
看著洪肖的臉色，李平越發覺得心中暢快。
坐在正位的知縣先是拱手謝過了星夜來援的李平和洪肖，才笑吟吟地介紹了這次魔亂的損失——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損失，僅有那個小院的房內發現了一個潑皮的屍首。
顯然這個潑皮就是烘炙魔晶，放出魔物的案犯。
百姓和駐軍無一死亡，受到魔氣影響的人也不過一千，而且程度都不深，只需靜養三五日便可完全康復。
只有一個士兵受了輕傷。
知縣和軍司馬排程得當，在魔亂剛剛冒頭時便控制住了城內局勢，無疑是個大大的功勞。
至於魔晶來源，自有蕩魔司追查，而且無論如何也牽連不到知縣的身上——真要查出是駐軍翫忽職守，倒黴的也只有軍司馬和縣尉，他這個知縣負責民政，不僅無過，而且有功。
李平心情更是暢快，鎮妖衛滅殺魔物，這還是數百年來的第一次。
魔物弱小也罷、機緣巧合也罷，反正蕩魔衛趕到的時候，城內並未混亂，連魔晶都被鎮妖衛拿到，剩下的事情又全都扛在蕩魔衛身上，他只需在蕩魔衛確認城內殘存魔氣已經不足以引起不良後果，那時解除禁嚴，便可以帶著自己的人回返府城，靜候上面的嘉獎。
嘖嘖嘖，怎麼今天就那麼想笑上一笑？
客棧裡。
因為魔亂的原因，在蕩魔衛確認前，宣城還將繼續保持禁嚴狀態，所以幾個鎮妖衛便住入了這間客棧，只等著可以回返清江府的時間。
韓德和陳誠都在各自的房間裡調息。
他們血氣的消耗並不多，各自服用了一顆雪白的藥丸後，血氣不僅比之前不見虧損，之後還能有所進益。
他們都對魔物爆發後的那股魔氣去向不甚明瞭，但也知道這次魔亂是徹底平息了，功勞自然要落在不懼生死勇抗魔物的三人身上。
就算李平，即使懷疑韓德隱藏了實力，但也知道他不可能徹底消滅魔氣——即使還有隱患留下，但那是蕩魔司的事情，關他們這群只會繃著肌肉，無腦砍殺妖怪的鎮妖司莽夫何事？
在知縣的斡旋下，縣衙中的人最終達成了如何向上面報告的統一意見。
最大的功勞當然歸屬李平和另外兩名鎮妖衛。
他們在途經宣城辦差時，無意發現了剛剛被釋放出來的魔物，於是不顧生死，以身入局，損耗了大量血氣，將剛剛成形的魔物打散，挽救了即將陷入魔亂的宣城，拯救了數萬百姓於水火之中。
以宣城知縣為首的當地官員，積極配合鎮妖衛，果斷分派縣中士兵皂隸，將被魔氣迷惑的少量兇徒就地抓捕，將魔亂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洪肖及時趕到，處理了殘餘魔氣，徹底解決了這次魔亂可能的隱患。
城內的幾個家族，響應官府徵召，派出家奴協助官府維持城內秩序，並無償供應本次魔亂中耗用的糧食、藥品等物資，可見他們忠於帝國、忠於朝廷，也應予以嘉獎。
魔晶來源將由蕩魔司另行追查。
在追查得出結論之前，軍司馬、縣尉功勞暫記，若證實魔晶並非因駐軍受賄被歹人帶入，再根據他們在本次魔亂中的表現另行論功。
軍司馬和縣尉本來就只望自己不要蹈了前任的覆轍，對於功勞並無太大的要求，因此這種方式已經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好結局。
——蕩魔司雖然地位超然，但這種人情還是會做的，洪肖早已想好，這次是無數年以來積攢的各種怨氣偶然結成魔晶，又被那個潑皮無意中發現，魔物的出現只是個偶然狀況，並沒有幕後黑手作亂。
潑皮已經在魔物出現的時候便已經死去，宣城中也無殘餘魔氣。
這個功勞雖然還不足以讓各方升官，但總歸好處少不了。
至少城中的幾家富商就會為了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報告，得到朝廷的嘉獎，主動奉上萬兩白銀。
李平三人將分潤其中的兩成，宣城縣衙得到一成，洪肖也有半成。
剩餘六成五當然是從郡城到府城各級審閱奏報的官員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