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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條落入凡塵需得歷劫的蛇，心智懵懂，一開始不曉得避人，只以為天下萬物，皆能和平相處，直到有一回，在山上看到一條曾和他說過話的蛇，被一個穿著緊身裙的兩腿人捉住了，落得了個剝皮抽筋的下場。
那是血淋淋的記憶，讓他深深地記住了人的可怕。
天養萬物無拘束，在這山上，他本是自由自在的，但捕蛇人多了後，蛇越來越少，通往山下的那條路，原本是一片深深的草叢，走的人多了，也被踩出了一條道來。
從那天目睹那條蛇死去後，他便一味地往深山裡去。
山裡動物雖多，開靈智的卻少，故而十分孤寂。
從前在那捕蛇人沒來時，他經常聽人說話，漸漸地也懂了，原來在“嘶”“嘶”的發音外，還能有那麼多奇妙的發音，組合起來成為不同的句子，或許是天生有靈性的緣故，他比一般的蛇懂得都快，甚至也能學人發音。
只是時間久了，不見外人，他怕自己忘記，時常練習。
有一天他在說話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是你在說話嗎？”
“誰？”
明明聲音就在前面，他的視力也極好，此刻卻什麼都看不見，蜿蜒著身子往前走去，一會兒卻又聽到聲音從後面傳來，有些焦急，“哎，你要上哪兒去？”
這下他聽得真切了，低頭一看，是一隻趴在草尖上的小蜘蛛。
“你是誰？”
“我是妖。”
“妖？”他覺得疑惑，“妖是什麼？”
“妖……就是像你、像我這樣的東西。”小蜘蛛許是覺得這樣的姿勢不舒服，爬到了樹上，從樹枝上吊下了一張蛛網，他甚至能看到對方圓滾滾晶亮亮的眼睛，也不知道一口下去夠不夠他塞牙縫的。
“我不是東西！”他不悅地說，有時候他也會大著膽子去往山下的村裡，聽到婦人大罵真不是個東西，因此下意識覺得東西不是個好詞。
“那、那應該是什麼呀。”小蜘蛛也不惱，好奇地問。
他覺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不是他先開口問的嗎？
“大家都說我是蜘蛛，我聽他們說長得像你這樣的是蛇。”小蜘蛛也許是找到可以跟它說話的蛇了，顯得有些開心。
“他們是誰？”
“他們是人呀。”小蜘蛛說，“我在山下的學堂裡結蛛網，聽了好多堂課，我聽他們說的，你會念書嗎？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黑蛇不開心了，他用一種十分不悅的語氣道：“誰要跟你學了！”
他心裡覺得疑惑，難道人只打自己，不打蜘蛛？否則怎麼隨便它待著，一看蜘蛛又在那傻乎乎地結起網，更嫌棄了，也不理會對方在後面呼喚，徑自往前走去。
山上冷清，同類的又少，開了靈智除了他之外幾乎都被捉了，因此十分寂寞。
黑蛇儘管十分嫌棄蜘蛛，卻也只得耐著性子跟它相處，聽它說話，即便他不回應，對方也會說個不停，這讓黑蛇覺得十分省心。
透過蜘蛛的講述，黑蛇知道了山下有許多新奇好玩的東西，各種香香的吃的，還有各種建築奇怪的房子，比起樹，蜘蛛還是更喜歡房子，下雨也不怕。
只不過山下很危險，有捉妖人的存在，小蜘蛛這才趕緊上山來避禍。
“捉妖人是什麼，是抓你這樣的嗎？”
“捉妖怪啊，也會抓你的，你也是妖怪。”小蜘蛛睜大了眼睛。
黑蛇嗤之以鼻，“我才不是！”
“你是，你就是！”小蜘蛛氣得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下面肥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你跟我是同類！”
“蠢貨，誰跟你是同類！”黑蛇不想聽它說這話，也不看看它小小的身板，怎麼配跟自己比，黑蛇雖然歷世時間不久，身子卻已經長得相當長了，論體型，小蜘蛛在他面前還真不夠看。
小蜘蛛聽他這麼說，更加生氣了，舉起前面的雙足，狠狠地在他的皮上紮了下，“我是你的前輩，你這個壞蛋！”
黑蛇身子一痛，渾身一僵，忽然一甩，輕鬆將它甩開，冷冷地道：“蠢貨！”
其實小蜘蛛無意傷害他，那一下也並沒有淬入毒素，只是想給他個教訓，但黑蛇的舉動還是讓它失望了，它很傷心，也很生氣，從那天起，再也沒有跟黑蛇說過話。
春去秋來，一蛇一蜘蛛陷入了冷戰狀態，互相誰也不理誰。
一開始黑蛇還覺得沒什麼，自認為說得沒錯，不肯低下頭，可山中日子難熬，像他這樣的靈獸無須為活著擔憂，因此在活著之外就更增添了許多無聊，從前還不覺得，自小蜘蛛和他講話又不理他，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
好幾次，經過小蜘蛛那裡，看到對方懶懶的動作忽然變得忙碌起來，假裝沒有看到他，黑蛇心中也有些氣惱。
“喂。”好不容易，他放下自尊開了口，還沒說話就被小蜘蛛刺了回來。
“喂什麼喂，有話就好好說。”
“……”他本來想直接轉身離開的，可一想這麼一走只怕真的要絕交了，因此耐著性子留下來，“那天的事，我也有錯，不過你的氣性也太大了點。”
“我一個小小的蜘蛛，打也打不過你，罵也罵不過你，能有什麼氣性呢？”
“你知道就好。”黑蛇根本沒聽懂其中的諷刺意味，差點把小蜘蛛噎死，他頓了頓，“……妖什麼的，我也不懂，不過如果有人找你麻煩，你來我這邊，我會保護你的。”
“不需要。”
黑蛇放下自尊，結果小蜘蛛根本不領情，心底也惱了，轉身就要離開，快要離開的時候小蜘蛛叫住了他，“哎……等等，最近幾天捉妖人來得很頻繁，你躲起來，不要被他們抓到了。”
黑蛇“嗯”了一聲，沒怎麼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片山林是他的地盤，沒有在他的地盤還沒捉住的道理。
他不知道的是，人的狡猾是超乎他想象的，只要人下定決心除妖，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都能用智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