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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光景如故，水光瀲灩，多年以來河中游船交織，碧波盪漾，傍晚天色漸暗，華燈初上之時，風光最是好看。
中秋一詞，出自《周禮》。上古先賢們傷春悲秋，有感思懷，中秋佳節不僅成了祭月拜月的節日，還伴有緬懷、思鄉之情。每到這一日，千門萬戶同慶佳節，老百姓們早在提前幾日就在家裡編好了塔燈，做好了兔兒爺等玩具，一些個食品鋪子也擺上了做工精美的月餅、桂花糕等小食。城內的巡城司和兵馬司衙門的部署早在中秋這天一大早就開始著手，對於各家店鋪的排查治理，以及鬧市區和主街道的佈置等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乾陽皇室對於這一類重大節日素來重視，由欽天監挑了吉時，文武百官跟隨著太子殿下一早就前往城外祭祀去了，一來是祭祀天地，拜月祭月，二來則是表示上承天威，皇帝陛下在北方戰事大捷後以昭告天下彰顯本朝武功。
只是自上次靖王世子李宏昀進獻的那塊稀世寶玉在朝堂之上碎裂之後，朝堂氣氛有些詭譎，欽天監的人這段時日戰戰兢兢，再也不敢提什麼萬世太平等字眼，幾位內閣大學士更是聯名上奏，將王朝運勢寄託於玉石之上，實屬荒唐，那位在學術界公認執牛耳者的顧大人，更是寫了一篇《天行論》，主要也就是在文章裡說些欽天監的人譁眾取寵，拿著江湖術士行騙的把戲妖言惑眾，抨擊了許許多多怪力亂神等等，在朝野上下頗受認同，欽天監的人也只能忍氣吞聲下來。只是這些掩飾的痕跡越重，越讓得文武百官們人心惶惶，近日一些刺耳的流言蜚語也越來越多，大都是針對咱們這位太子殿下，畢竟這萬世太平的讖言就碎在太子手上，而進獻寶玉的靖王世子這幾日更是閉門謝客，自從上次朝堂玉碎之事後，誰也沒有見過這位世子殿下，這讓李君承“落井下石”的機會也沒有，不由得有些可惜。
燕王府張燈結綵，結飾臺榭，丫鬟下人們提燈祭月，遠看府邸似華彩綻放。小王爺倒是沒怎麼注重這些，以李君承的性子，恐怕是覺得這些繁瑣玩意兒越簡單越好，這一類佳節小王爺向來不上心，都是老周在內外操持，自打小王爺到京城後，就跟闔家團圓這類說法沒什麼關係了，燕王府一家人都遠在幽州呢，除了自己這個身份尊貴卻實為質子的小王爺。
記不得這是自己來京城的第十三還是第十四個年頭，李君承悠閒地躺在自己小庭院中的躺椅上，天將暗未暗，許是無聊，數著夜色即將掛滿天空那一顆一顆若隱若現的星星若有所思，名為紅裳和清雅的兩位丫鬟在兩側捶腿捏肩，見小王爺出神且臉色有些木然，二位丫鬟有心出言詢問，卻又不好打擾小王爺的神思，只得眉目稍皺，欲言又止。
庭院內除了一座二層設計的小閣樓外，多是些綠植花卉，常見的不常見的都有，是心靈手巧的清雅佈置，清雅著一身青衣，眉目恬雅，氣質柔和，這位丫鬟平日裡鍾愛些花草樹植，在小王爺的院落裡下了好些功夫，放眼過去，整個院落的花卉草木讓人說不出佈置得如何合理，可就是看著賞心悅目。名為紅裳的丫鬟替小王爺捏肩，紅裳人如其名，一襲紅衣，腮凝新荔，嫵媚風情，燕王府諸多丫鬟，數她性子最為大膽，與小王爺常常做一些在外人看來出格的親密舉動。
此時紅裳一邊替小王爺捏肩，一邊觀察著小王爺出神的模樣，青蔥玉指悄然從肩膀來到李君承腦後，輕柔的替小王爺按揉著。本在出神的李君承感受著紅裳指尖溫柔的觸感，慢慢地回過神來，笑了笑對紅裳說道：“紅裳姐姐，你這手法可越來越舒服了，小王不過才出神一會兒，被你這麼伺候著，一整日的疲憊似乎都沒有了。”
紅裳站在小王爺身後，面容浮現一縷笑意，回應道：“公子是舒服了，倒是累壞了我和清雅妹妹。”
在小王爺眼中，和兩位從小伴自己長大的丫鬟姐姐一向不是主僕關係，李君承被逗笑，說道：“這麼看來是我操勞了兩位姐姐了，罷了，你們再這麼按下去，小王我都快睡著了，都歇歇吧。”
清雅淡然一笑，恍若間清風拂面，善解人意柔聲說道：“聽公子的意思，今日還出門嗎？”她氣質婉約，聲音柔和，如春風拂露，又常常穿著一身淡青色衣裙，總是使人心曠神怡。
李君承目光柔和，看了看清雅，回應她道：“王世堯那小子，不是說了晚上要出去嗎？怎麼他還沒來？”
紅裳站在李君承身側，身姿綽約，看著那小王爺那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子，語氣微怨，有些痴痴地道：“今日是中秋佳節，公子又要出門啊……”
聽著紅裳似是有些小幽怨的語氣，李君承看向她，玩笑著說道：“要不紅裳姐姐陪我一起？咱們一起出門過中秋好了。”
“奴家才不陪公子去那青樓妓館之類的地方呢，公子也真是的，難道紅裳還比不過那些青樓女子嗎？”紅裳眉目含春，身材豐腴，略帶幽怨的語氣讓李君承只覺得心裡酥酥麻麻。“若是公子需要，紅裳可比她們那些風塵女子好多了，公子要不要體會一下？”紅裳臉頰微紅，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那雙自己早就想觸控的桃花眸子。
“紅裳姐姐，你再這樣，小王我可捨不得丟下姐姐你這樣的美人獨自出門了。”李君承無奈地咳了聲，饒是他也有些吃不住嫵媚風情的紅裳。瞧得小王爺有些吃不消的模樣，許是小心思得逞的紅裳捂嘴輕笑了笑，竟是大膽地直蹲在李君承躺下的躺椅旁，胳膊枕著糖椅，靠小王爺越來越近，吐氣如蘭，幽香襲人，含情說道：
“那公子今晚就留在府裡陪紅裳好不好呀？”
聞著紅裳身上的幽香，感受著耳邊傳來的陣陣熱浪，李君承身形有些踉蹌的起身，似是逃走，匆匆說道：“姐姐再這樣，我可趕緊跑了。”
清雅在旁無奈地輕嘆了聲，笑了笑，走上前去扶著有些狼狽的小王爺，出聲說道：“紅裳姐姐，別再逗公子了，一會他真跑了。”
李君承感受著身畔青衣美人如柳一般的身姿，無奈說道：“怎麼清雅姐姐也取笑我。”兩位王府裡最得寵的丫鬟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李君承拿她們沒什麼辦法，摸了摸頭，上次這般狼狽的時候，好像還是在咱們花魁娘子的花船上。
夜色漸深了些，繁星終於是不甘居於明月的光輝之下，亮起點點星光點綴秋夜，京城今晚註定是不眠夜，萬家燈火通明，秋風收斂了前幾日的寒冷，拂過秦淮朦朧美態一般的風光，河畔兩岸燈火搖曳生姿，月光也不甘示弱，在今天出奇的明亮，努力映襯著秦淮美景。街道上各類燈會、月會，戲團雜耍，引得行人鼓掌叫好，京城美景，好不熱鬧。
“承哥！承哥！我來了！”還未見人，王世堯的聲音傳來。
李君承順著聲音望去，身著華服錦衣的王公子面帶笑容，出現在視線中，王公子眉清目秀，腰佩白玉，少年感十足，此時手中正提著牛油紙袋，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給小王爺帶的糖雪球兒。身後跟著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的趙鼎龍和一身白衣儒生打扮，手握摺扇的顧洵儒。
李君承瞧見那一袋子糖雪球兒，面露喜色，轉而問道：“洵儒也來了？前幾日始終不見你，你父親今日怎麼肯放你出門了？”
顧洵儒頷首，談了口氣，無奈說道：“沒辦法啊承哥，前幾日為了那欽天監的讖言，父親苦苦思索對策，把我抓去替他代筆寫那《天行論》，可是辛苦了我。”
顧洵儒一番話可謂是讓幾人都吃了一驚，要知道近來欽天監那“萬世太平”的讖言影響甚廣，玉碎之事更是攪得朝堂氛圍頗為詭譎，咱們的顧大人第一個發聲，一部《天行論》讓朝堂諸君大為贊同，在流言蜚語滿天飛之時，頗有力挽狂瀾之勢，沒想到這大作竟是顧家公子代筆所寫，傳出去恐怕要震驚文壇，甚至被有心之人構陷也說不準。不過幾位公子之間關係極好，無話不說，且幾人都不是什麼愚蠢之人，心裡都有數，顯然是不會透露出去。
王世堯有些難以置信，問道：“那《天行論》竟是你代筆所寫？我父親讀了之後都不得不承認，說顧大人此次的文章確實不錯，搞了半天原來是你的手筆，顧洵儒，這次可真叫我佩服了。”
顧洵儒倒是毫不在意，輕聲回應道：“思路和總綱是我父親提出的，只是他近來忙於朝中事務，實在無暇他顧，便讓我代筆了，說到底我也只是把父親的想法付出在筆尖作成文章而已，算不得什麼，只是著經釋文這類活兒，就是太累人。”
李君承笑了笑，說道：“不管怎麼說，你寫的文章可是讓咱們京城大祭酒都稱讚了，有這樣的才華，此次秋闈你不參加，還真是可惜了。”
顧洵儒看了看王世堯，笑著回應李君承的話說道：“參加秋闈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我若參加了，今朝狀元的位置也就是沒了懸念的事。不過至少，我寫不出什麼為有小娘子入懷來的粗俗話語。”
王世堯先前還有些打心裡佩服顧洵儒的佳作，聊著聊著可就不對勁了，發現顧洵儒又把矛頭指向自己，不由得出言反駁道：“這怎麼就粗俗了？讓你來寫，你還不一定寫的出來呢，切，以為自己寫了個《天行論》了不起啊，我看也不過如此罷了。”
雖說王公子語氣硬朗，可心裡卻是實在沒底，那《天行論》他也讀過，哪怕思路和總綱是顧大人提出，但就說其文筆和才思，王世堯還是甘拜下風的，只是這會兒也不能丟了面兒，只得硬著嘴回懟顧洵儒。
顧洵儒大笑，好似擠兌王世堯能使他開心一些，說道：“是是是，我們王公子的才華我可是很認同的，不只是我，就連那瀟湘閣的玉娘也很認同啊。”
王世堯呲牙裂嘴，想動手的心思都有了。
此時被逗笑的趙鼎龍適時出言說道：“你們兩個，一見面就互不對付，都別吵了，再爭執下去，我手上的佳釀都等急了。”
李君承看著趙鼎龍手中提了幾個小罈子，笑意更甚，問道：“鼎龍一進院我就聞到了香味了，這是什麼佳釀，可讓我有些饞了。”
趙鼎龍笑了笑，回應道：“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功夫，從咱們鴻臚寺卿張大人府上得來的桂花釀，咱們平日裡唸叨了許久張大人的佳釀，今日可是好不容易得嘗所願。”
整個京城恐怕都知道，京城有位品酒大家，鴻臚寺卿張荀，愛好收藏天下名酒，其對酒的研究就連當今聖上都是讚不絕口的。
王世堯頓時來了興趣，開口問道：“除了陛下的聖旨，還能有辦法弄來張大人的酒？糙漢子，你怎麼得來的？”
趙鼎龍笑而不答，只是提著手上的幾個罈子晃了晃，問了句：“喝不喝？”
三人面露喜色，異口同聲道：“喝！”
此時的鴻臚寺卿張荀府上，高朋滿座，賓客盡歡，張荀的公子張自如招呼著各位朝中勳貴和父親多年的好友，面帶喜色，今日恰逢佳節，張府喜迎賓客，前段時日張大人從江南那邊新得了幾壇精品桂花釀，想著今日中秋，拿出來讓眾賓客都來嚐嚐，張荀雖說在朝野上下品酒大家的聲名顯赫，但在酒這一方面，大家都知道張大人是出了名的小氣，就連陛下想要嚐嚐張大人的佳釀，也是求了許久，就差一道聖旨下來了，從古至今，哪有皇帝下聖旨問大臣討酒喝的？這也更使得張大人的名聲大噪。
此時張荀正坐在主位與賓客們閒聊著，笑意盈盈，多是些同僚同黨與諸多朋友，所有人都知道張大人前些日子得到的桂花釀，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氣鬼竟然捨得拿出來大宴賓客，可真是讓眾人心中期待不已。
可就在此時，張府的管家面色惶恐，小跑著過來，俯身在張大人耳邊低語了幾句話，眾人只見張大人頓時笑意全無，面容鐵青，來不及招呼賓客，跟隨管家快速地出了堂門，眾人心中疑惑，卻也不好多問，只是靜靜等候那據說飄香四溢的桂花釀，等著等著，卻只等到了後院傳來張大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該死的小賊！別讓我抓到你了！”
眾人疑惑更重。
中秋月明，燈火交輝，京城光景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