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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一切還是從寺廟開始的救濟說起。”
許多年前，正好是容琬走丟的那年，江南遇到了百年難遇的旱災，餓殍遍地，流民衝進城內，燒殺虐奪。
城內的糧食不夠，許多商賈家裡都被流民衝散了，是一場非常慘烈的衝突，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月。
等一切人患平息之後，已經是死傷無數，街道上全是不知姓名的屍體，許多人在這場大災之後，失去了親人，成為孤兒流民。
“不是說。廣恩寺在之後，一直免費給大家施粥發放糧食嗎？”容琬對此有所耳聞，大災後城裡聚集了許多流民，廣恩寺首先施善，緩解了大饑荒，對江南城的重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也贏得美名，正是因為它的好名聲，整個江南城裡現在香火極盛，任何商賈都會每年給寺廟大捐香火財物，為自已積攢功德，沈家也不例外。
“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但是很快事情開始不對起來。越來越少有人會去寺廟領粥了。”
“因為人們發現去寺廟的流民裡有許多人消失了。”
消失了？容琬聽到，皺起了眉頭。
卻聽見四嚴接著說，“本身流民大多數也是在大災中走散的孤兒寡母，消失一兩個也沒有人會發現不對。”
“更何況他們壓根就沒有記錄在戶部的人口登記上。”
“寺廟以給他們施善，僱傭他們生活為由，將其中的人徵來調去，許多人就此一去不返。”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四嚴拿起一隻木棍在土地上畫圈，“天災將外地的流民趕到了江南城，這是第一個圈。隨後寺廟的扶持又把他們趕去了寺廟，四嚴劃出箭頭，把範圍越畫越小。
而這種所謂的施善是有針對性的，這就是一個篩選的過程，將那些沒有社會關係的可憐人全部趕到了一起。
廣恩寺的信仰遍佈海外，又有自已的產業和商船。
他們藉由僱傭的名義將這些零餘的人聚在一起。最後，四嚴在那個小圈上打了一個大大的×，他們被一網打盡。
被賣到了海外。
四嚴的眼神暗淡，手指被他咬的血肉模糊。
“好了停，不準吃手。”容琬上前把四嚴的手從他嘴裡拔出來。塞了個燒餅進去，“現在繼續說。”
燒餅香噴噴的夾雜著肉沫的香氣，四嚴握著燒餅，有些奇怪地看著容琬。
她真奇怪啊，聽自已說這些她難道不害怕嗎？居然還有閒心來管著自已？
“看什麼，接著說。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容琬裝作兇狠地恐嚇四嚴。
但四嚴卻不害怕了，一種彆扭的溫暖湧上他的心頭，好像給予了他力量。
燒餅好像確實很香，四嚴三下五除二解決完，抹掉了自已眼角的淚水。
他放下手裡的木棒，對容琬說，“不過後來這些人越來越少了。加上上面和官府也搞好了關係，所以販賣的範圍也不再侷限於沒有社會關係的流民。
也可能是外來的遊客，總之這生意越做越大，使得手段也多了不少。只要避開官府子弟，隨便少了什麼人都不要緊。隨便誰消失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
容琬又問了幾句。
四嚴低下頭，“我是有聽說的，但是這不是我能接觸到的情況，每月都會有一艘艘的船藉著賣貨的名義從碼頭出發，其中有沒有帶人沒人知道。他們把人貨賣到哪去，去做什麼更是沒人清楚了。”
“不過”四嚴想了想，歪過頭，撓了撓鼻子，眼球轉了轉，“我知道有人可能瞭解更多的情報。”
“誰？”
“我姐姐。”
！！！
按照四嚴的說法，他確實有個姐姐，只不過不是親生的，而是以前行乞的時候，遇到的一個非常心善的少女。
當初的流民也不是全部被販賣走了，其中有不少有特長或者被認為有利用價值的，被安插在了江南城裡充當掮客比如四嚴這樣的。
再比如他姐姐那樣的，一方面是現在人越來越少了，上頭不希望所有人把目光全部聚集在寺廟上。
所以需要他們這些人開啟更多的貨源。還有就是為了獲取情報。至於具體什麼情報，四嚴也不知道，他並不負責這塊。
但總之，上面發的話，他們只有聽命的份。但是姐姐或許知道的更多，她主要就是蒐集情報的。
“那你姐姐到底在哪？”
四嚴沉默片刻，說出來一個風月場所的名字，容琬和春桃對視了一眼，那是一個酒樓。
四嚴的姐姐棠悅是春江樓裡的頂級花魁。
四嚴鼓起勇氣，“如果你能把我姐姐救出來，一切你想知道的就能真相大白。她很受那些上頭的人喜歡，平時他們聊事情也喜歡喊她來陪，她一定知道許多內幕。”
這麼說，那裡既是核心區域，也是龍潭虎穴啊。
“你姐姐為何會成為花魁？”被問起這個，四嚴滿臉痛恨，咬牙切齒。
棠悅本來是正經的良家女，每日在酒樓做豆腐，被稱作豆腐西施。是遠近聞名漂亮心善的好女孩，她家境貧寒，但做事勤快。
早早有了心上人，她起早貪黑在酒樓幫忙也是為了給攢份嫁妝，本來兩人都是快要結婚了。
卻怎料被人意外偽造了賣身契，春江樓的管事硬說她當初籤的不是勞務合同而是賣身契，不讓她走。
原來是有常來酒樓的官員早就覬覦她的美色，特地聯合酒樓下的套，硬是把棠悅搶了去，逼良為娼。
四嚴看著容琬，“還有許許多多人，都是這樣，走投無路的時候誤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
“你想怎麼樣？”
四嚴忐忑看著容琬，這麼漂亮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此刻蹙眉叉著腰。
容琬微微側過頭時，露出的半張臉，尤其是眼睛和姐姐很像。
看著容琬沒有回覆，四嚴心裡也打起了退堂鼓，有些埋怨自已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要知道面對的敵人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
“果然是太為難你，要麼還是算...”
“如果現在把那些歹人捉到你面前，你會怎麼做？”容琬突然發問，她揹著光站在陰影裡，瞧不見臉色。
“我會殺了他們！”就是將他們碎屍萬段也不足惜，天知道四嚴在心裡早就將那些蟲豸砍死了多少遍。
容琬卻笑了，她走出陰影。臉上笑意盈盈，像是春天最生機勃勃的桃花開了，漂亮的晃眼。
四嚴感受到容琬的靠近，鼻子微微動了動，好像聞到了溼潤的水汽，那股水汽輕易地撫平了他躁動的神經。
不知道為什麼，四嚴看著容琬突然相信裴桓或許是真的很喜歡她，陰溼的人會嚮往太陽，她就是這樣一個很好的人，不是嗎？
“走吧。”容琬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我們一起去看看。”